误食美人 第63章

作者:长安王 标签: 近代现代

我知道自己高兴太早了,不管南宫小艺多么的与世无争,她都是黑眼的妹妹,是当今不可一世的魔主的亲生妹妹,身份如此敏感,隐居之所怎么可能毫无防备?脚下的荒径表面乱七八糟,实则大有玄机。我微一分辨,口中念念有辞道:"好嘛,太极、两仪、四象、天罡、地煞还套着个七星,阵法数量倒是惊人,非请莫入的意思表达到位了,可这布阵的家伙到底懂不懂阵法啊,这样乱来一气,阵法间只会相互冲撞,基本上难以发挥威力。"

"真真吃力不讨好。"我一边做着总结陈词,一边飘然下树,落脚处是一块平整的巨石。将其选为踏脚石,一来是看中了它憨厚的卖相,二来是因为它不仅代表着生门所在,而且还占据着七星阵的北极之位,可谓是天造地设的玲珑宝地,是让所有闯关者喜极而泣的福音。

有了充分的理由,落脚的力道就非常实在。身子尚在半空我就开始寻找下一个阵眼所在。自然而然的,脚底传来了接触实物的感觉,我觉得很无趣,心底开始嘲笑那布阵的愚人。自然而然的,我下盘运劲,想要跃去别的地方。自然而然的,我的身子优雅地弹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空中残留的完美弧线是我掠过的痕迹···可惜,三个自然而然我只实现了前两个。当腿部的力量传到脚下以后,暂且不提优雅与否,我的身子不仅没有弹起,反而猛地一陷。自然而然的,我大吃一惊,赶紧低头观望,这才发现大石中部被人凿空,只留下表面薄薄的一层,那脆弱的石皮经我一踏登时塌了,露出插满了钢刺的底部。钢刺们粗又长,根根尖端朝上,正准备与我的下半身痛快地融为一体。

危急关头我双腿一分,堪堪撑住了石壁,身体成"一"字形挂在石坑中,屁股离最近的钢刺不过半寸。我不自觉地摸了摸屁股,幻想出自己反应稍慢的下场,那画面太美让我倒抽一口凉气。

我惊魂未定,头顶又传来尖锐的破风声,我抬眼一看,发现一簇羽箭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对着我这个不上不下的落水狗兜头射下。这些箭矢来势汹汹,不过真正让我心惊肉跳的,却是夹杂在破风声中、几乎微不可闻的数道"喀喀"轻响,这声音意味着还有其他陷阱正摩拳擦掌,准备向入侵者招呼。

"连环机关!"我暗骂一句,知道在原地呆得越久就越不安全,于是当机立断,力踹石壁,借反震之力射出石坑,与此同时归尘出鞘,险之又险地格开迎面而来的箭雨。钩行者数十合不能逼得归尘出鞘,这东拼西凑的古怪阵法却眨眼间让我险象环生。

万恶的巨石陷阱只是个开始,我扫了一眼,发觉至少有三处机括已被触动,而且原本风水极佳的巨石不知何故变成了两仪四象阵的凶煞位,难怪各种机关对我穷追猛打。我急得连惊的时间都没有,火烧屁股似的向四象阵的阵眼掠去。

"阵眼乃一切阵局的要害所在,把握了阵眼便是把握了自己的命运。"当年师父说这话时抬手握拳,还往自己胸口缩了缩,好像掌心里就是传说中的命运了,基于这个“命运原则”我才定下了抢占阵眼的行动方针。要知道五感灵识乃是避实就虚、趋利避害的不二法宝,寻找阵眼对我来讲十分容易,不过吃了一次亏,我心中有种预感:就算自己到了阵眼恐怕也不得安生。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祥预测果然应验,四象阵眼比先前巨石更加凶残,我脚跟还没站稳,就有刀枪剑戟招呼过来,无奈之下我只得继续移形换位,企图找到一个真正的安全之所,可惜,纵使我身法如电也不过从一个陷阱跳入另一个陷阱,看上去更像个不要命的傻子,疯狂地捅破一个又一个的马蜂窝。这里所说的"马蜂窝"不全是象征意义,因为我的屁股后面真的追着一群野蜂,不过我个人觉得它们不是马蜂,它们的个头可比马蜂大多了,蜂针的长度也不是一般的马蜂能比的,一切凶狠的生理特征好像说明这些祖宗的生命意义不在于积极繁殖后代,所做所为只是单纯地喜欢攻击路人甲乙丙丁而已,如果不小心被追上了···我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连天生恶物都可加以利用,莫不是达到了法用万物的境界?若布阵也算武功一种,这布阵之人绝对是个睥睨天下的高手,我先前大不敬地评价此阵乱七八糟,活该被撵得鸡飞狗跳。如今自己身陷泥潭,被六套阵法(fa)轮(lun)番攻击,就像被六名武艺高强配合默契的劲敌围攻,破了这个又换上那个。慧眼如炬又如何,功力深厚又如何,总也不能分(fen)身(shen)数人,一举占据所有阵眼吧?

短短一柱香的功夫,我已衣冠不整狼狈不堪,最外面的长衫由于被用来扑打野蜂而变得破破烂烂。我躲过了毒针暗箭,扛住了陷坑落石,机关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各种阵法衍生变幻,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若不是五感灵识洞察先机以及云生结海功无坚不催,我恐怕早就交待在这里了。不过老实讲,奇妙大阵困住了王云木不假,但若真想要了咱家小命却也是难上加难,真正让我担心的是:此间动静极大,惊跑了南宫小艺怎么办?就是这一层担心让我半点不退,用性命与人品去拼,能侥幸过关也说不定呢?

抱着死缠烂打的心态我又坚持了半晌,心道:若非此间阵法转换奥妙异常,小爷早将这劳什子玩意儿破了去···"想到这里脑中蓦地灵光一闪:对啊,转换!与武功招式何其相似,小爷左奔右突如同出招,这大阵转换便是接招,可自己四下乱闯乃随性为之,阵法岂能跟活人一样见招拆招,无丝毫规律可寻?阵局终究是死物,这一片山水还生出了灵性不成?

青霄以道教为根基,诓骗弟子入门难免会吹嘘些顽石点头、白日飞升的鬼话,但机智的本人从来没信过,以往不信,以后也不会信。既然不信鬼神,眼前一切便只能是人为,若是人为便有痕迹,若有痕迹便应在五感灵识下无所遁形。

怀着无神的坚定信念,我在刀光剑影中分出些许心神,灵识如同无数触手,无声无息地探了出去。当然,这个过程中我没有半分停留,脸上神情依旧苦恼,我希望自己的表演能让幕后黑手放松警惕,然后露出狐狸尾巴。

先前疲于奔命,五感灵识只是消积地被用于躲避机关陷阱,实乃暴殄天物,此刻观照全局,果然瞧出些端倪,根据灵识所探结果,我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其实,不是阵在变···"如果天生天德在场,我下面的话一定是:"变的是人心。"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最适合糊弄小辈,江湖的前辈高人大都擅长类似的唬人玩意儿,不过既然徒弟们不在身侧,我还是对自己诚实点吧:"变的是山石草木。"

此话怎讲?布阵一道说来玄妙,根本上也离不开对实物的依托。与我纠缠的不是天上的北斗七星,更不是玄学中的阴阳两仪,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山石草木,与其说阵在变,不如说是草在变、树在变、石在变。分析至此,真相终于出现:物什本身无论如何也是变不了的,唯一的可能是有幕后黑手暗中操作。五感灵识的终极目标便是要揪出这个假设存在的敌人。

为了达成目的我以身试法,如闪电纵横四野,逼得大阵连生天罡、七星、地煞三变,与此同时我绷紧每一根神经,全力催动五感之力观察周遭的蹊跷之处,终于惊喜地发现,每当阵法转换时,总有几处枯树大石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位置,或是向后让了让,或是向旁移了移,别看这些细微改动鬼鬼祟祟,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见不得光的小家子气,它们却是让死阵化活的神来之笔。所以不得不说布阵者对古阵的理解非常深刻,借由小巧玲珑的变动就完成了阵间转换,其间的环环相扣就不是我这外行人说得清楚了,但既然症结明了,我只需顺藤摸瓜,自可找到那个操控一切的对手。

思绪拨开浓浓的黑雾,勾勒出一个满脸的奸笑的敌人嘴脸,那种阴险得意的神情真是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任你诡计多端也瞒不过小爷火眼金睛,终究还要现出原形。"我面露冷笑,知道黑手理论千真万确。诚如先前所说,死物不会长脚,动则需仰仗人力,人力从何而来?我双目炯炯,凝视着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匍伏着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

通常情况下,藏匿人影我一眼可见,但一有凶险大阵乱我心神,二来该人精心装扮,身上色彩与此间环境极为相似,即便现下锁定了此人,我居然也感受不到一丝气息,想来练过龟息功一类的法门。综其种种,不怪本人眼神不佳,要怪就怪对头藏得太深。

真相大白,我对"人性本贱"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哪怕吃了不少苦头,我的心中仍然怀有敬佩:眼前阵法自己闻所未闻,匠心独运之处巧妙异常,不由得让人心折,比较起来,胡长老摆的啥青云大阵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当然,佩服只是一方面,佩服之外是满腔的憋屈,相信此刻我已双眼血红,好比一个内急万分的人终于发现了一间茅房,那种又痛恨又解脱的感觉着实微妙,微妙的情绪反应在本人的身上就是呜呀乱叫着冲向那个呕心沥血才发现的目标。

王某是不能自已,各位少侠尽量别模仿,装作浑然不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难才是上上策。

我是酣畅淋漓了,对手也被惊动了,那人一记鲤鱼打挺翻了起来,也不知道如何动作了一下,所有机关尽数启动,在我的去路上设下层层阻碍。我总结了一下,机关们大致可分为飞行类和地沟类两种,当真是天上地下全覆盖,四面八方无死角。不过此时攻守易势,本人气势如虹,对方被动防守,高下一望便知。我大喝一声:“来得好!”云生结海功奔涌激荡,归尘舞动如流云如青山,同样的惊天动地,七分相似云河星瀚,仔细辨认却又似是而非,便是青霄祖师复生也难说清我这个究竟是什么。

在这里我不得不多说几句。由于青年的叛逆,我总对师妹吹上天的云河星瀚有种莫名的不屑,于是武功小成便自主研发一招“一星半点”,化大威猛为隐无形,虽也算得上另辟蹊径,但也有和云河星瀚对着干的意味。近些年年岁稍长,渐渐不明自己当年跟个招数较哪门子的闲劲儿,这才静下心来钻研剑法,经过仔细考量,本人认为云河星瀚刚不可久,一星半点柔不可守,若能刚柔并济方称得上上乘剑法。只是说来简单,想要自出机杼并真正圆满却是难上加难,我数年钻研总也差了一筹,没想被这野阵法一逼,居然应运而生。

两股力量即将碰撞,为了准确把握对方动态,我习惯性地看向那人的面容,可惜敌人脸上涂抹了奇异汁液,导致其肤色与树皮落叶极其相似的同时也导致我看不透其真实表情。不过没关系,看不到脸我就关注此人身形步法,结果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这人肯定是个男的,然后,这人武功不太高明。想想也是,人的精力有限,像黑眼那样武功绝顶智计无双的妖物,百余年也出不了几个,若是眼前这位摆阵一绝,武功又跻身一流,魔教早就一统江湖了,不论本人多么心比天高,大概也只能臣服于魔教的淫威之下。

心念电转胡思乱想之际,我的身体没入机关陷阱中,霎那间,归尘锋芒大涨,剑光四散开来,破开纷繁的杀机,迷迷茫茫荡成一片,仿佛湖面涟漪中的月色,起先模糊,而后清晰,一看好似山川日月,二瞧隐有车水马龙,剑下自成世界。

“师父曾说阴阳两仪化万物,原来不是吹牛,还真有那么点意思。这招得天时地利相助,内里刚柔并济,表出龙虎之象,真是要多玄妙就有多玄妙,可谓当者辟易所向无敌,如此厉害,怎能不取个吓死人的名字?”倾泻而来的飞蝗箭弩被归尘拒之门外,我身处暴风雨中的宁静角落,管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口中喃喃自语:“这名字必须突显本人才华横溢,还得强调威力巨大,让有幸见识的人都气愤自己为什么不会这么玄妙招数,嗯,如此这般,不如就叫‘人神共愤’吧。”

小时候教书先生说我读书无望,现在可见先生所言非虚,幸好归尘和我一样傻,都觉得这名字很霸气,于是莫名其妙地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地,剑意铺天盖地肆掠而去,机关如同贯入大海的洪流,被更宏大的存在吞没了···

我倒提长剑,踏着满地的机关残骸来到对手面前,那人很知趣的没有逃走,眼中的神光先是震惊,而后变为愤恨。这样的眼神更让我觉得“人神共愤”这名字取得很有见地,自己竟不经意间创出了这么了不得的剑法!只是现在并不是自吹自擂自得其乐的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与那人对面而立,淡淡地道:“带我找到南宫小艺,我便不伤你性命。”

第67章 射覆

“哼。”

这就是我听到的全部回答。“好啊,小子挺冲。你是魔教哪个部门的,没听过‘鬼木使’的大名吗?”剑虽是倒提在手中,蠢蛋也看得出我是蓄势待发,随时可以致人死命,我觉得眼前的男子应该能体悟自己处于被俘的状态。

“哼。”

回应照旧简洁,俘虏甚至还挺直了腰杆。我恼火地发现,自己竟还矮了两寸,于是火气更旺了数分,“再不说话,本使可就大刑伺候啦。”

我大喝的同时顺便指使归尘在男子面前乱晃,为了卖弄剑技,好几下刃口都是贴着面皮削过的,我力道拿捏得精巧,没有让对方破皮,却也削掉了那人一层寒毛。我心道:这下该招了吧。

“哼。”

没听到完整的词语不说,俘虏还很有气节地把脖子往归尘上送,要不是我缩手及时,这人就在我手上自裁了。“你!”我气急了,剑尖指着男子右手小指,然后阴恻恻地道:“我数三下,不开口,我就斩你一根手指。嗯,你有十根手指,够数三十下了。”

我认为这是自己能想到的最狠毒的逼供法子了,而且其中吓唬人的意味多过实际操作性,临头了多半也狠不下心动手。也不知这位阵法高手是看破了我的外厉内荏,还是真不晓得十指连心的厉害,这下连哼都懒得哼了,直接撇过头去,傲慢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明明就是个败军之将,得意个啥?”我愤怒中带着不解,又不能丢脸地食言而肥,所以面无表情地数道:“一。”

俘虏百无聊赖四下张望,“二。”

俘虏揉揉鼻子,然后我不敢数“三”了,数了“三”就得砍,不砍的话,我绝对无法从这人嘴巴里问出一个字。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说砍手指了,说点笑穴啥的,也好下台啊。

犹豫之间,数三的时间早已超出不知多少,魔教俘虏斜瞟我一眼,终于发出了第四个音节:“哼。”

正所谓事不过三,前三次就算我让他展现孤高性格,不予计较,这第四次正好发生在我左右为难的节骨眼儿,真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举起归尘,勉力压下些许怒火,心道:断人肢体总归不好,这剑下去小爷还是变斩为拍吧,让他吃点苦头也就是了。

“青犊子莫伤人!”天外之音从身后传来,我如中雷电,浑身不自觉地一抽,归尘差点伤到自己的左手。我哭丧着脸回头:“我的村长祖宗,您老怎么跟到这儿来啦?”话刚说完我就知道不对,普通人见到我这架势,要么双腿发软无法移动,要么心惊胆颤掉头就跑,敢出言喝止的万中无一。这人有问题,多半也是魔教一属!

我放下剑,缓缓道:“不伤人也可,在下前来只为见见老友,尊驾若是知晓我那友人下落,不妨前头引路。”

村长双手背负身后,慢腾腾地踱了过来,我心生警觉,归尘微微抬了抬。老者见我戒备,脸上微微一笑,步子依旧不紧不慢。我本着不欺负老弱病残的江湖道义,大声提醒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唉,青犊子年纪轻轻,怎地记性如此之差,竟然不记得老夫。”

村长语气中带有几分伤感,我被他的情绪一带,不禁开始回忆生平与魔教的所有交集。没错,我的确没有见过此人,老头儿唠唠叨叨,无非是想趁我分心好伺机救人,自己可得小心了。

我打叠了十二分的小心,锁死了对方所有举动。便在这时,村长抬起头对我一笑,满脸的皱纹颤动起来。平心而论,若是有人对我笑,本人自当报以温暖的微笑,绝不会因对方男女老幼而有所区别,但村长这笑容太诡异了,面部肌肉的抽动十分激烈,好像一个狂笑不已的大胖子,满脸肥肉正随着大笑而四下乱颤,偏偏村长十分瘦小,想要笑得跟胖子一样是有先天不足的,这小老头儿不知怎地超越了自身极限,此情此景是恐怖中带着恶心,除去敌我立场的原因不谈,本人实在没有和他相视一笑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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