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王
便是久经风月的她们也觉得近些日子有些胡来了。
莺莺燕燕全部散去,大床安静了,床上水落石出般地现出另一名男子。也不知老鸨受了他多少好处,让一干姑娘如此卖力。
三角眼终于开口:“盐帮余皮久闻剑圣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豪放。”
我懒洋洋地撑起上半身,慢悠悠地道:“余大帮主屈尊纡贵,大驾光临,就不嫌此地折了自己的身份。”
余皮不紧不慢地道:“威震武林的云剑圣在此小憩,余某拜谒都来不及,何来嫌弃之说。”
姓余的向来不懂有话直说,我还留恋温柔乡不愿废话,于是道:“好呀,见也见了,余帮主若是无事就请回吧,若是来寻开心,大可另开一房。武林一脉同气连枝,王某匀几个姑娘给帮主,可好?”
余皮退后两步,找了个绣椅坐下,道:“前些日子王大侠心急火燎,此刻好不快活,难道大仇得报?”这事我自己想起来都头疼,被余皮提起更加不悦,所以我黑着脸道:“余帮主自己不走,莫不是想本圣亲自送客?”
我的口气已然不善,余皮却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冷茶,一边嘬着一边道:“余某还以为王大侠神机妙算,料定凶手必会现身此处,于是使了个守株待兔的手段。”
余皮话带讥讽,我却心中大喜:余皮这么阴阳怪气,必是得了南宫小艺的消息,要不以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怎会来这儿和我闲聊?
我一记鲤鱼打挺翻下床来,不等衣衫穿好就急忙道:“余帮主可是知晓了南宫小艺的下落?”余皮胸有成竹地道:“知道。”
我抓住余皮腕子大拍马屁:“盐帮果然名不虚传。”
余皮淡淡地道:“王大侠在这风月之所待得有些久了,恐怕除了王大侠,整个武林都知道南宫小艺下落。”
我懵了,余皮接着说:“青霄广发英雄帖,说是魔教少宫主已被易掌门抓获,不日将问斩,诚邀天下英雄前去观摩。”
我大惊:“南宫小艺被师兄逮了?什么时候杀人?”两个疑问代表两层意思,第一,我不信自己找不着的人会被旁人抓获;第二,南宫小艺若被旁人宰了,这仇就不算亲手报了,难免给王小柱留下遗憾,王小柱心中遗憾,我就难以解脱,所以我更关心青霄方面什么时候动手。
余皮道:“在下得知消息便即刻赶往查实。南宫小艺确在青霄,其中耽搁两日,查找王大侠又耗去一日光景。大侠若是立即动身,估摸能见到南宫小艺最后一面。”
事情关键已然知晓,又发现余皮给的乃是烂大街的消息,见他低头喝茶的样子十分高深,我和王小柱在同一时间近乎本能地感到不痛快。我把余皮的腕子摔开,起身便要向外冲。余皮头也不抬,淡淡地说:“王大侠慢走。动手前多加思量,余某以为谢女侠一案另有蹊跷。”
我身子一顿,心里直把余皮恨得牙根发痒。原本潜入青霄,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南宫小艺便大功告成,不料姓余的一句话激得王小柱一阵悸动,我仿佛看见王小柱双手抱头,口中呢喃:“余皮言下之意事情另有蹊跷,难道,不是她?可不是她又能是谁?”
王小柱虽然不喜余皮,可对余皮所言向来信任,为今之计,若不把真相查得清楚明了,王小柱那关是决计过不了的了。
我折返回来,按住余皮的肩头,恶狠狠地道:“余帮主以为哪里蹊跷?”我心情不佳,手下微吐内力,余皮半身骨架咯咯直响,端杯的手却很稳,杯里的水一滴都没洒,连口气里的高深莫测都一点不变:“大侠见了南宫小艺自会知晓。大侠若再不动身,恐怕来不及了。”
······
寂静的夜,一道灰影无声无息地化入夜色之中,青霄山门之下的两名弟子一点都没发觉有人从自己身旁穿过。
脚下如风,脑中思绪翻涌。在路上我思考了很久,余皮所言必有深意,根据初步推断,余皮多半与南宫小艺有过接触,随后便发觉了疑点,那么我依葫芦画瓢与南宫小艺交流一番,凭自己只差余皮一点点的聪慧肯定也是能找到线索的。
青霄很大,但记忆中能关人的地方只有一个,当年我可是在那里呆过好些时日的。我一路狂奔如入无人之境,可到了地牢入口我却顿住了。不是跑累了,是发现了大批守卫,看阵仗青霄半数精英皆在此处。
我一直有抢先做掉南宫小艺的冲动,但青霄方面是绝对不许我动私刑的,所以事情需做得隐蔽,眼下的难处不是硬闯,而是硬闯之余还需避免惊动他人。
我闪身躲入一棵树后,仔细打量看守人马,越看越觉得不妙:看守弟子来回走动,貌似十分随意,实则互相呼应,外松内紧之下掩藏着凶险杀机,端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仔细揣摩之后竟现出当年青云大阵的神髓。
“好个形散意不散的青云大阵。”
我心中有难得地有些佩服胡老儿:当年青云大阵在我手下吃了亏,他痛定思痛之后竟能将阵法改进如斯,也不算虚度光阴了。
“哼,阵是好阵,想拦本圣却还差了些。”
能得剑圣夸奖,他胡长老此生不虚,不过胡长老再是了得也比不过专攻阵法的拓跋不通,青云大阵也终究不如狗熊谷的野阵,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破去世间大部分的阵法仍然只需找到阵眼。
我瞄准了把守阵眼的青霄弟子飞掠而去。相信只要这人倒下,此间人马都跑不出十丈之外,跑不出十丈之外自然无法示警他人。
衣摆带起微风,迅速而无声息,我屈指弹向对手“檀中穴”。一旦中了,青云大阵便算完了。指尖触到了肉体,却没有应有的效果,那人没有如预期一般仰头便倒,而是闷哼一声后退半步,同时张口叫道:“敌袭!”
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那人使了招“抱元守一”,那一指却是弹在了对方的臂膀之上。招式落空不算,那声“敌袭”又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声音实在过于苍老。定睛一瞧,这才发现这人虽着弟子服饰,可头发已然白了大半,乃是十足十的老头了,怪不得有功力挡住我的偷袭。四周齐刷刷地响起“呛啷啷”的声音,青霄弟子们长剑出鞘。哦,不对,“青霄弟子”这个称谓不太恰当,因为这群人里最年轻的也过了不惑之年,所以应该说“青霄中老年门人们长剑出鞘”。
火光聚拢,我被围在阵中,怕是不怕,就是觉得有点怪:魔教式微,武林太平,南宫小艺的武功尚未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看守她用得着这些高手?况且这群人身着弟子服饰,摆明了掩人耳目,与其说是看守,不如说是设下陷阱。
那么,为谁设的陷阱?看这架势,必是为了对付武林中最棘手的武者。难道···是为了我?
青霄门人逼近了,终于看清了我的面目,人群呼地退开一圈,先前那个被我偷袭的高手道:“弟子不知剑圣归来,有失远迎,恕罪。”
他连剑都不收,算哪门子的恕罪?
我黑着脸道:“我要进地牢,让开。”
高手说:“掌门有命,无人可以入内。”
说话间三道身影飞奔而去,看来是去报信了。
易云树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我哪容得他们走脱?
领头高手只觉眼前一花,然后便闻一声惨叫,报信三人中跑得最慢那个已然躺下了。剩下两个头也不敢回,只管牟足了气力往前赶。领头高手当然知道出手的是本帮的客卿长老云剑圣,他本不想出头,可想起掌门下的死命令,顿时陷入两难。
“剑圣毕竟闲云野鹤,难得归山。掌门控制青霄生杀大权,还是听易掌门的比较稳妥。”
领头高手权衡利弊,一咬牙一挥手,带领着一干门人发动大阵围将过来。
我早知迟早翻脸,又感觉那个领头的武功不错,我一时半会儿拿青云阵没办法,是以目标一开始就是那几个报信之人,可剩下那二位学了乖,一左一右朝着相反方向夺命狂奔,我依据男左女右的原则向着左边扑去,口中喝道:“给我停下。”
声息化作无形暗器激射而出,左首的报信人耳中嗡嗡直响,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左摇右晃起来。没等站稳身形,那人只觉颈侧一麻,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这一声吼出自清凉寺的镇店绝学“狮吼功”,不过和“狮吼功”比起来,我这“小狮吼功”威力有限,胜在准头较好,虽不如戴真言那般惊天动地,也自有一番妙用。
一吼奏效,我十分高兴,正要返身追那最后一人,青云大阵却已将我团团围住。青霄门人不再跟我客气,剑光如雪,劲力如风,全向我要害招呼。主持青云阵的不再是当年那些功力浅薄的低级弟子,我连消带打,居然乱不得对方阵脚,如若以力强压,十数高手联手便可与我平分秋色,别说破去阵眼,剑圣竟有些举步维艰的感觉。
眼瞅着报信之人越走越远,我心中烦闷不堪:之前给王小柱一点面子没下杀手,这些人还真不把本圣放在眼里了?
戾气越来越重,眼睛越来越红,我被打出了真火,藏在鞘里的归尘蠢蠢欲动。“云剑圣于武林有大恩,杀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这么想着,归尘便一寸寸地现出真身,待到剑刃尽出,便是我大开杀戒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