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经百战
他和谢晓东暂定一人一个月,赵彬先值十一月。
少了一个周璐,急诊科的排班又密集了,巨大的工作压力把法院的事情生生压出了脑海,正式判决还要等一段时间才出来,而且第二次出庭医院说不用他们再去。进入忙碌之中,他连想起官司的时间都没有。晚上太累,做梦的次数渐渐减少,失眠自行缓解了。
整个十一月,赵彬只有周六晚上回去一次,周天下午回来。罗铭遥不巧十一月遇到两个周末班。见面一次都成了来之不易,两个人更为珍惜。罗铭遥周末值班,都还见缝插针的头天晚上和赵彬一起出去看了场电影。虽然看的是某国外火爆科幻片,但赵彬又一次意料之中的在电影院睡着。醒来时候正是电影高潮部分,满屏幕特效乱飞,机器轰鸣。罗铭遥看的津津有味,还不知道他已经醒了。赵彬也不打扰他看电影的兴致,他在电影院黑暗里尽情地欣赏他专注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电影热闹过得差不多了,罗铭遥回头来看赵彬情况,才发现人已经醒了。回头笑了笑。赵彬伸出手,在黑暗中紧紧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手指相互摩挲
从电影院出来,罗铭遥忍不住问他:“你刚才看什么呢?我觉得你没认真看电影。”
赵彬笑着说:“认真看了,不过没看电影,认真看你了。”
罗铭遥脸发红,有点不好意思:“浪费电影票。”说完转头不敢看他。
赵彬还追着人说:“我发现,你看电影看的很专注,写文章读书时候就没有过。”
罗铭遥虽然被他损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已经十点过了,两个人却舍不得回去。散场后的电影院外面,街道冷冷清清,深秋的马路两边,昏暗的路灯映两金黄的银杏。气温不到10℃,夜里还有点冷,两个人默契地在无人的街道上手拉着手,慢慢走着,贴在一起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他们都希望这一天再晚一点结束。
“心内科现在怎么样?熟悉了吗?”赵彬问道。
“好多了。”罗铭遥回答,“比以前顺一些了。虽然夜班还是忙的很,但是没有以前那么不知所措的。”
“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揽着,”赵彬捏了捏他的手,“病人情况复杂的,病情比较紧急的,要多请示老总,请示上级。”
“知道的。”罗铭遥说,“我胆子很小的。”
赵彬忍不住笑了一声:“是,胆子小,氧气面罩都拿不稳。”
又说起几年前自己当实习生时候的糗事,罗铭遥没好气地撞了他一下。赵彬没稳住,一个踉跄,撞到了树上,兜头掉下几片叶子在脑袋上。罗铭遥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赵彬把头上的叶子拿下来,看他笑得嚣张,全然没有了以前看着自己时候的局促,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报复一般,狠狠咬住了他的唇。
罗铭遥在亲吻的间隙里艰难地发出抗议:“赵老师,明天、明天还要上班……不许留下印子……嗯!”
十一月飞快地溜走,只过去两个周末,满树黄金一般的银杏就掉光了叶子,只剩空荡荡的笔直枝干。十二月份,一个寒潮过去,C市全面进入冬季。
赵彬下了老总。轮替上老总班没有休假时间。下了老总以后,他又继续回到正常急诊排班。生活的区别只是每周回家的次数增加,每天的忙碌并没有太大变化。气温的变化给急诊科送来大批呼吸道症状病人。每天急诊科门口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医院下了规定,流感季节,要求所有门急诊医生严格带好口罩和帽子,注意个人防护。
这些都是急诊科医生常规了,赵彬没有特别在意。
“怎么不好?”赵彬常规地接诊病人。
“发烧,”病人说道,“有三天多了。一开始就觉得人没什么精神,头昏昏沉沉,轻微有点咳嗽。我觉得就是感冒,没管它。忍了两天,实在忍不住了,就给单位请了假,回家休息一下。结果今天休息了起来,觉得全身都发烫,在家里测了几次体温,最高一次又39度多。然后还有咳嗽。”
“有痰吗?”赵彬一边打病历一边问。
“有痰,痰还有点多。”病人说着,就一阵咳嗽。
赵彬听到她咳嗽声里面的确有明显的痰鸣,便继续问道:“痰听起来还是挺多的,而且感觉痰的位置还挺深。好不好咳?什么颜色?“
病人皱着眉摇头:“就是不好咳,像这样使劲咳,也咳不出来,就像黏在里面了一样,喉咙都咳得疼了。有时候咳出来一点点,是那种黄绿黄绿的痰。“
赵彬记下来,又问:“其他还有什么不舒服吗?有没有觉得胸闷、气紧?”
病人回答:“这些症状倒没有。就是咳,咳得厉害。晚上都要咳得醒过来。”
赵彬补充问了一句:“家里其他人有类似症状吗?”这是要排除流感。
“没有没有,”病人说,“我家里有小孩子,我特别注意的,回家都带了口罩,就怕把孩子染上了。家里帮带孩子的老年人,我老公也都好好的,只有我一个人糟了。”
赵彬问的差不多了,让病人到检查床上躺下,拉上塑料帘子,给她进行肺部听诊。左肺下部听到少许湿罗音,赵彬基本上肯定病人是个肺炎。
他向病人解释病情:“初步考虑是肺炎。肺炎的话,要照CT片子来看。”
病人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哦”了一声,急切地问道:“医生,可不可以给我查个流感,我怕真的是流感,回家传染给孩子。”
赵彬一听就知道病人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于是又解释了一边:“肺炎,是肺上细菌感染了,和流感是完全不一样的病。你有流感的担忧,我觉得这个担忧合理,也可以查,但是治疗的关键是肺炎。肺炎的治疗,标准上疗程10-14天,要用抗生素。我建议最好是呼吸科住院输液治疗。”
病人纠结了起来:“家里还有孩子……老年人带不好小孩,我们小孩特别粘我,我不想住院啊……我住进去,孩子怎么办啊?”
赵彬劝她:“有孩子,更应该让自己身体早点好起来。”
病人终于听了他的建议,同意办理入院,去呼吸科住院治疗。
处理完这个病人,他又滑动鼠标,点击“下一个”,叫号让新的病人进来。门口又传来咳嗽声。赵彬在心底默默叹气,想着待会儿下班也要给罗铭遥发个消息,罗铭遥这个月转呼吸科,咳嗽的病人肯定很多,本部那边重感染病人多,有的长期住院病人可能还有多重耐药菌感染,要给他说一声,必须带好口罩,勤洗手,做好个人防护。
C大附院本部的呼吸科,目前已经住满。平时就常规满床的病房,现在已经加床都住不下,但是重病人实在太多,迫不得已,护士长把陪护床搬了几个出来,又算是加了四个床位。普通社区获得性肺炎,没有其他合并症状的,根本不收了,只能在门诊输液或者口服抗生素治疗。病房里的病人都是基础疾病又多,感染又重,甚至生命体征都开始波动的。
罗铭遥不巧在这个月转到呼吸科。
这简直就是心内科的开始时候的噩梦重现。除了病房第一个夜班,换了科室,夜班之神对他进行了新一轮的下马威。
下午刚转了一个快不行的慢阻肺急性发作去ICU,空了一个床位,马上就从神经内科转进来一个病人。罗铭遥跑过去接病人,看到病人是个青年男性,问个主诉就是“发热伴咳嗽、咯痰3+天”,转科诊断也只是:社区获得性肺炎,没有其他诊断。这个时间里面,转个普通肺炎病人进呼吸科,病人多半有点其他什么情况。看完病人,他机警了一回,去上级那儿汇报了一下病人情况。
果然二线说这个病人有故事,给他展开讲了一下这个普通肺炎的青年男性的曲折经历。
病人当时是夜间高热来看的急诊,结果到急诊时候,因为体温太高,出现了谵妄状态,在急诊就诊时胡言乱语。急诊老总认为这是有了精神行为异常,考虑诊断脑炎,联系神经内科老总会诊。深夜急诊科兵荒马乱的,老总也是查的不够仔细,大手一挥把病人收入了神经内科。结果进去以后,常规安排做胸部CT,影像学提示是典型的大叶性肺炎。抗感染治疗以后,烧退了,谵妄状态解除了。
大叶性肺炎治疗疗程两周,神经内科现在也是忙季,脑卒中病人住满病房,舍不得一个床位给肺炎病人,他们病房周转率还被几个大面积脑梗塞病人拖得翻不了身,两周疗程的病人根本不想要。神经内科那边联系呼吸科会诊,呼吸科又觉得太轻了不想收到病房占资源。扯皮的结果是神内科直接投诉给了医务科,说呼吸科推诿自己专科病人。于是才有了今天,刚空出一个床位,就赶紧把病人收进来了。
“病人都输了三天液了,”呼吸科带组老师说,“病情好转,病人基础情况也很好,没问题的。你就把之前神内用的药给他续上,输够疗程,可能十天左右就复查胸部CT,肺上感染灶吸收了,就赶紧安排他出院。”
罗铭遥得了明确指示,回去下医嘱,写转入记录。
第2章 主诉:颈部钝器切割伤1小时
晚上九点半,住院总叫上各组值班医生,一起夜查房。呼吸科的病房并不安静,重病人太多,几乎每个房间都有监护仪因为各种原因发出响声,输液泵也不时传出药物快要结束的提醒。护士们这个时间还推着车,各个病房换液、吸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