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指尖的咏叹调
余景树说:“是,老师。”
牧江天又好似想起了什么,问:“我的追悼会,应该已经在准备了吧?”
余景树忍泪道:“……是,上面已经组建了委员会,我是副主任。”
牧江天平静地“嗯”了一声,说:“不必大肆操办,让我安安静静地歇着吧。我名下有两套房产,不少遗物和手稿,凡是和阿夜有关的都留给他,我怕他不适应;剩下都捐给我的母校。好了,你出去吧,让楚英纵那孩子进来陪我。”
余景树说:“好。”
一会儿,余景树出了病房。
他见到外面时夜和楚英纵二人并肩坐着,虽然并没有说话,但画面有种奇妙的默契感。
余景树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时夜的身上。
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时夜的身份——如果他不是的话,牧教授就没有必要这么安排。
从勒索病毒开始,到校园隐私案,如今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案子,其中都有时夜和Signale的身影……这原来并不是一件巧合。
无论这个事实看起来有多么令人震惊,它都是唯一的真相。
可是,尽管如今已经明白真相,余景树却无法也无须再开口了。
时夜平静地回望余景树片刻,二人此刻心照不宣。
余景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向楚英纵道:“老师让你进去陪他一会儿,去吧。”
楚英纵有点惊讶,说:“诶,我吗?”
余景树道:“嗯,不用紧张,应该和阿夜有关。”
楚英纵进去后,剩下时夜和余景树两人坐着,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余景树试着缓解一下,说:“咳,先前我碍于职责,有对你进行过好几次调查,这个希望你能谅解。我现在既然答应了老师,以后就不过那样做了……当然是在国家没有要求的情况下。”
说完最后一句话,余景树突然想打自己一巴掌:这混账话说的,像什么样子!
不过好在,时夜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说:“嗯。”
这一个“嗯”字让余景树长出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擅长这个,但现在好像又不得不做,于是硬着头皮说:“老师希望以后我们能像一家人一样,彼此信任和照顾。要不等我们下个月忙完了……我们出去一起聚一聚?”
他说完,好久都没等到时夜的回答。
余景树想了半天,突然福至心灵:“我是说,带上英纵,我们三个……啊不,还有英纵他妈妈吧,我们四个一起。”
这一刻,时夜和余景树都有些若有所思。
时夜回答了:“好。”
余景树:“……”他好像找到了和阿夜说话的办法:拿英纵来当工具人,准没错。
另一方面,楚英纵战战兢兢地走进了病房。
他实在不知道牧教授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他好像不算是出色的好学生,平日里也没有见过教授几次……
楚英纵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说:“教授,我给您倒杯热水?”
牧教授:“嗯。”
这一个“嗯”字让楚英纵诡异地找到了和时夜相处的感觉,莫名就松了一口气,转身去给他倒热水……冷热参半,调到合适的温度。
病床上,牧江天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楚英纵的背影。
他若有所思,沉思了很久以后,才说:“英纵,你是个好孩子,一直以来都对阿夜多有照顾,我是知道的。”
楚英纵忙道:“也没有,都是我应该做的。”
“也正是因为你对阿夜来说很重要,我才会这样对你说。”牧江天淡淡道,“阿夜的世界很特殊,他几乎不会接纳其他人进入,可是一旦他接纳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每一次失去,对常人来说是一次打击,但是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都能过去;但是对阿夜来说,我真的很怕他走不出来。英纵,你明白一个老人家的害怕吗?”
楚英纵双手微微颤抖,慌忙将水杯抓稳,放到桌上。
他突然很惶恐,因为牧教授浑浊的双眼中却似乎透着世间最洞明的眼神,仿佛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惶恐。
楚英纵低声道:“我、我知道,您喝水吧。”
牧江天没有去碰那杯水,而是继续说道:“你们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但是我害怕某一种可能会伤害到阿夜,他实在不该再被伤害了。这不该是我对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说的话,可是我已经时日无多啦,我必须要对你说:孩子,你能对阿夜做承诺吗?你担得起自己的承诺吗?”
楚英纵感觉他审视的目光好像山岳一样压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非常的不甘、不服、不情愿。
楚英纵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地说:“为什么不可以?我很喜欢和阿夜相处,我一直都敢说出来!我会照顾阿夜,不管过多久都说话算话!”
话音刚落,他突然见到:牧江天笑了。
牧教授笑得很洒脱,又好像带着一丝调皮和揶揄,连眼角的细纹都弯了起来。
然后,牧江天说:“果然是年轻人啊……”
楚英纵一下子发现自己说话声音可能太大了,似乎不太礼貌,立时又迎风而矮,缩回了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小声地说:“对不起。”
牧江天却没有责怪他,而是闭上眼睛,甚至手指微微敲打着床单,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你呀,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我骑着单车追了六里地,接我的老婆私奔,在油菜花田里跌了一跤,两个人都还在笑。一晃就是五十多年了,她走了,我们的儿子也走了……现在是小年轻的时代啦。”
楚英纵眨巴着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
牧江天却说:“走吧,走吧,出去多和阿夜玩一会儿,让我一个人休息。”
说罢,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丝甜蜜的笑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再理会楚英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