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厌
随即我便听见了一阵纸张翻动时发出的声响,那个温和的声音接着问我:“1号啊?”
“是。”
“那你先作自我介绍吧。”
我觉得人生有三件事是非常尴尬的——第一件是背着书包回家,到家的时候发现书包的拉链没拉;第二件是蹲号的时候发现口袋里的只剩下最后一张纸;第三件便是在五花八门的场合里作自我介绍。
而每次做最后一件事的时候都能让我自己尬整整一个礼拜,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我拒绝。于是我眼一闭心一横开始念经:“我叫江童,学号1号,原班级是高一四班,还处在发掘特长爱好的阶段;性格活泼开朗,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又由于生下来就是倒霉体质,因此很容易窥探到他人的私生活;思想积极向上,喜欢匡扶正义帮助弱小,曾在几年前有过一人打跑十个混混的光辉成绩......”
前五十个字我还能认真思考,但一旦吹起了牛皮便很容易飘飘然,我跟背书似的把以前徐老大的傲人历史全偷了过来:“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同桌不小心把我的文具盒摔到了地上,然后我拿板凳把他的脑袋摔开了花;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对门的学校老大要跟我决一死战,结果我们打了三天三夜学校门口流的鲜血保安大叔花了一周才把它处理干净;初三的时候我想隐退把机会留给年轻人,然而我手下的小弟们一直跪在教室门口,非说没有了我他们就活不下去……”
正当我激情澎湃的时候,弟弟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我的衣角:“哥哥……自我介绍只要说个姓名跟原来的班级就行了……在我们进教室的时候老师跟我们讲过的……”
“哦,知道了。”
我立刻停止了演讲,迅速坐了下来,教室里依然落针可闻,我独自庆幸好在大家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忍不住的时候他们竟然也能忍住。
然而很快班主任便带头笑了起来,教室里瞬间爆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我像一滩烂泥脸朝下伏在了课桌上,死气沉沉地问弟弟:“小树,我能不能跟你换张脸啊?”
这傻小子腆着一脸憨笑,果断地摇了摇头。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以后是排座位,按照缘分天注定学霸相排斥的原则班主任要求大家遵循学号大小的规律,即全班共40人,1号跟10号当同桌,2号跟11号当同桌,然后以此类推。
“我把名单放在讲台上,你们可以自己上来看看。”
弟弟的12号同桌是一个书呆子,哥哥的11号同桌是一个长相中规中矩的妹妹,而我的10号同桌......是一个把校服反穿在教室戴耳麦坐在座位上翘着脚唱歌的叛逆男孩。
我坐在他身边,冲着他大吼:“那个......同学?我是你的同桌江童,喂?在吗?喂?听得见吗?喂喂喂?可以理我一下吗?”
“江童。”
有人冷不丁的喊了我一声,我回头发现是面无表情的哥哥,我以为他是找不到同桌所以来寻求帮助,于是好心地指了指站在门口怯怯望着他的短发女生,示意他谢景行的同桌在那里。
“江童,”哥哥竟然还在念念不忘之前的那个赌,“跟我做同桌。”
我应得飞快:“我不要。”
“怎样你才肯?”
“怎样都不肯。”
接着哥哥便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里抬起了自己的课桌来到了我的另一边,他放稳课桌以后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说的话却让我觉得他是被太妹老大附了体:“童童,想你了。”
第47章
7月7日 阴
我突然记起一件事,在暑假的第三十七天,我在乡下和毛毛互相袒露着肚子纳凉的夜里,家里突然响起过一个电话。
那个晚上也恰好是为数不多的没停电的夜晚,而那时我正躺在阳台上,妈妈和外婆约了邻居阿姨打麻将,毛毛睡在我的身边。卧室里开着温度很低的空调,我把阳台的门大敞,让夜晚的自然风和卧室的空调风融合在一起,打算好好享受难得的清凉之夜。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好数到第五十二颗星星,老式的电话铃声又重又非常有穿透力,毛毛在睡梦里被吵醒,挠着爪子不爽的“汪汪”直叫。
我翻了身从躺椅上爬起来,踏着黑漆漆的楼梯下楼。老家平时只有外婆一个人居住,号码也只有妈妈知晓,所以我猜测是不是妈妈麻将输钱了让我给她去送钱。
因为平时停电次数太多,导致我失去了开灯的习惯。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非常有耐心,我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摸黑找到了噪音的源头,电话被接起时楼上的毛毛解脱般的“嗷呜”了好几声。
“喂?”
”咔哒”,电话被挂断了。
黑暗里我和黑黑的听筒对视良久,然后无语的把它放了回去。然而一秒钟后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我毫无防备,心脏被吓得狠狠跳动了一下,然后浑身都麻了。
我第二次接起,又“喂”了一声。
“咔哒”,电话再次被挂断了。
在拔掉电话线和我跟电话打拳之间我选择了第三者,于是在老旧的深山静谧的深夜一栋奇怪的房子里有一个长相极其可爱的男生小心谨慎地握着电话听筒,慢慢地把它放回了原处。
电话铃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我哈哈笑了两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起,然后对那边正式宣战:“喂,我不管你是人是鬼,如果你再不吱声,我江童保证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听筒那头很安静,而后便传来一阵机械的无线电空白音,外面的月光通过敞开的窗户照进了房间里,我定定的注视着墙上自己的影子,忽然不确定的喊道:“颖颖?姐?是你吗?”
回应我的是很轻很遥远的笑声,可是即便我集中注意力仔细辨别我也分不清这笑声究竟是男是女。这乌漆嘛黑的夜晚谁接到这种诡异的电话都会害怕,我额头上在出热汗背上在冒冷汗,很快便失了耐心:“喂?说话?你不会真是鬼吧?你是男鬼还是女鬼啊?我警告你你别接近我哦,我真的很怕鬼的。”
月亮缓缓倾斜,我看着墙上的影子开始变得扭曲,终于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在听筒远离耳边的那一刻那一头却突然有了回应。
“……童童,想你了。”
“咔哒”,电话同时被我挂断了。
虽然我常常自诩自己是哥哥的贴心小棉袄,但我从前竟然不知道他有如此强烈的胜负欲。班主任抱着胳膊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们,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试探道:“你是跟别人打了什么赌啊?还是说你压了套房子进去?你不用这样......直接跟我说就好,我会配合你的。”
哥哥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满我的直接:“我没有跟人打赌。”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那是生病了?”
手掌下的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我,我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被他漆黑的目光瞧得心里直发慌。弟弟担心我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然后又挨揍,于是走过来想要结束我们俩之间离奇的氛围:“哥哥......”
我看着哥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而在同时我猛地松开手,踩着桌子跳了出去。
“江童。”他在我身后淡淡地喊了我一声。
被刺激到的我毫不客气的回头冲他吼:“你闭嘴!”
太妹老大的新班级在楼上,我风风火火的一路跑上楼把她从教室里喊了出来,她看着我一脸丧偶的神情,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我开门见山的问她:“谢景行怎么了?”
她以为我是太开心了,所以失去了表情管理:“他怎么了你不去问他来问我啊?我又不是他爹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