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损 第80章

作者:小合鸽鸟子 标签: 破镜重圆 校园 年下 近代现代

“我先挂了吧。”陈栖叶打断道,“我刚吃完饭,有些犯困。”

“好。”秦戈听到了嘟嘟声,凑在他耳朵和手机边上明目张胆偷听的朋友们吁成一片,林记和马思睿尤为恨铁不成钢。

“怎么不提请他看电影就挂了呢?刚才我们不是都排练过了嘛!”马思睿拍自己大腿,再咬一口碗里的鸡腿,用细的、慢吞吞的声音模仿陈栖叶,粗的、急躁的代表秦戈。

“‘我不想去……’

‘我已经买好票了,就当是陪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不来我就把票扔了!’

‘好好好,你别这么糟蹋票钱,我去我去……’”

马思睿把陈栖叶的犹豫和害羞复刻得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把餐桌上其他人都逗乐了,唯独秦戈心事重重,心思飘到不知何处。秦戈是活动的发起人,却从出校门开始就心不在焉,其他人不明所以,林记心知肚明他是身边没了陈栖叶,干什么事都没劲。

“要不再打一个吧。”林记催促,摇了摇秦戈的手臂。秦戈侧脸望向餐厅窗户外的大片夕阳。今天的晚霞可真红艳啊,用马思睿的话说,今天的云彩全是考生们用这么多年心血染成的。

“戈子!”林记又叫了秦戈一声,秦戈才回过神。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壁纸是黑夜中的烟花实拍。

秦戈毫无预兆地起身,大步往餐厅门口走去。林记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没解释,而是说:“我会把电影票发到你手机上。”

林记哑口,有些不知所措。秦戈拍拍他的肩膀,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

“……没事儿,他一会儿就回来。”林记帮秦戈圆场,代替他调动餐桌上的气氛。他们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商圈,晚高峰车水马龙打不到车,秦戈就竭尽全力朝学校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再度给陈栖叶打电话,但陈栖叶全都没接,电话很快变成了关机。

这一幕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与血液一同涌上天灵盖的是悲凉,秦戈怕自己无力回天,又一次来迟。

与他的急迫相比,寝室里的气氛是暧昧的。赵云和原本是来赴死的,但当进屋的人只有陈栖叶一个,他贪心了,心不在焉地和陈栖叶先做一笔别的交易。

赵云和问陈栖叶:“哪张床是你的。”

陈栖叶没说话也没动手指,直直地躺在自己的床位上,脸朝向内侧,了无生气像具被校服包裹的尸体。被职高生勒索那天他也穿着这身校服,拳打脚踢之下他的衣服上沾染了血渍,他想洗干净后继续穿,秦戈却把脏的校服扔了,给了他一身新的。

就是他现在正穿着的。

他躺得笔直,任由赵云和索取,赵云和反而不慌不忙,背对着陈栖叶坐在床沿边。他用一种无限追思的语气回忆起杭城的日子,那时候的陈栖叶多乖啊,多听话啊,像只小兔子,谁捉住他后脖颈处的皮肉,提起来,他的四肢就动弹不得。

赵云和还说,如果赵卓没不小心推开门,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还是挺感谢赵卓的。”陈栖叶依旧侧着脸避开赵云和,盯着角落处的白色墙壁,跟失魂了似的。

陈栖叶过于消极,和赵云和毫无旧情可续。当赵云和爬到他身上,一手支撑在他肩膀边,另一只手慢慢解开他的拉链和纽扣,陈栖叶又说:“我真希望从来没遇过你。”

赵云和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陈栖叶袒露的上身吸引,只顾着用手去触碰。陈栖叶问他:“你当初单独辅导我竞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这样,对吧。”

赵云和的沉默几乎等于默认,他真的老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他疲惫的身体让陈栖叶突然想到陈望。

陈望虽然老不正经,但他一语成谶,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人心甘情愿对另一个人好。

所以他更不能让赵云和伤害秦戈。他笑了。眼底弯起,有眼泪从眼角滑落进鬓角。

“那你想知道我从你这儿都学会了什么吗?”陈栖叶泪光闪烁的眼睛里落着赵云和的影子,赵云和听到他久违地喊了自己一声——“老师。”

那声“老师”把赵云和的良知重新唤醒,陈栖叶又朝着那颗心刺了一击。

陈栖叶翻身从床铺上跌落,连滚带爬到另一侧,转身时后背紧贴着墙,身子因为腿软而缓缓下滑,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衣服还穿在身上,但拉链纽扣都被解开,胸膛起伏明显如同溺水的人在求救。

他的左手根本不听使唤,右手不住发抖,紧紧攥着一把小巧的、修眉刀形状的小刀。

——这就是他从赵云和那儿学到的。他一直随身携带这把小刀防身,曾经用它吓退了那些前来勒索的职高生,也在刚才用它刺向赵云和的心脏。

他晕血,抖着身子干呕好几声,原本趴倒在床上的赵云和却“死而复生”,又坐回床沿处,盯着站不直身子的陈栖叶。

两人都是狼狈的,但赵云和比陈栖叶体面那么一点,外套一拢就把冒血不严重的伤口遮住,好言好语地说:“你刺歪了。”

陈栖叶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右手也终于松开,那把沾血的小刀掉落在瓷砖地面上,溅落的颜色和逝去的夕阳一模一样。

“我还特意准备了一把……”赵云和莫名其妙地感慨万千,也冷静得不可思议。陈栖叶就快崩溃了,秦戈终于赶来撞开了门,一进入寝室就和不住颤抖又衣衫不整的陈栖叶对视。

“……我艹你大爷!”秦戈出离愤怒,捡起地上那把小刀就要往赵云和身上刺。赵云和的面色意料之外的祥和,赴死般闭上眼,那把小刀并没有落下来。

赵云和不得不睁开眼。

他看到陈栖叶握住秦戈的手腕企图夺过那把刀,近乎绝望地哭劝道:“你不能杀人,你不能杀人。”

“我不杀了他,他就一辈子缠着你!”秦戈红着眼,毫无理智可言。他们是那么年轻,会为了对方义无反顾做任何事,包括杀人。赵云和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无休止地纠缠吧,就像陈栖叶不希望赵云和再打扰秦戈的生活,秦戈也心甘情愿替陈栖叶背一条人命。

一切皆因赵云和而起,赵云和却又变成了局外人。他旁观陈栖叶为了抢夺那把刀,不惜用五指握住刀锋,嘶哑着嗓子对秦戈狠绝道:“那我就说人是我杀的!我杀的!和你无关!”

秦戈握住刀柄的手终于不再使劲。

陈栖叶包住刀锋的手指传来疼痛。

小刀再次落地。这一回,那上面不止赵云和一个人的血。

寂静。

夕阳的余晖下,连血都晕染成了黑色。

短暂而又漫长的沉寂后,赵云和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朝门口走去,仿佛他锁骨下方没有刺伤,仿佛衣服口袋里没有准备好的一把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切和他几天前看到的新闻报道一样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因果时空在混沌的思维中扭转,好像那则新闻上的公告反而成了他的结局——他之前并没有勇气。死亡太冰冷,而他又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他和那些得艾滋病后报复社会的人没什么两样,想在寻死前拉两个人垫背,或者借他们的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