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合鸽鸟子
但这种建立在物质上的强势是釜底抽薪的,已经有一定经济基础的秦戈不再需要做任何妥协,反而掌握了话语权,老一辈想要他回家过年,就必须接受自己的爱人。
陈栖叶只能硬着头皮跟秦戈去动车站,两个小时后抵达潭州站,再打车去戚家老宅。那是三进三出的江南古典大宅子,是秦戈外公从潭州商会的位置上退下来后特意回祖籍所在地建造的,这座气派非凡的宅院却在最热闹的时候最冷清,因为平日里雇佣的保洁和来往的朋友客人都有自己的家,秦戈和他的母亲要是不回来,偌大的宅子里就只有两位老人。
陈栖叶跟着秦戈往里走,先见到的是戚渺渺。她给自己母亲做帮厨,刚端了盘清蒸黄鱼出来,见到他们后忙不迭迎上来,笑盈盈地和陈栖叶握手拥抱。
陈栖叶不由将现在的戚渺渺和记忆里的做对比,变化最大的不是容颜,反而是手。戚渺渺年轻的时候开瓶盖都会磨破手心皮肤,这个细节陈栖叶印象深刻,他刚才和戚渺渺握手时能感受到质感的不同,那上面有生活留下的细微痕迹。
陈栖叶像每一个初到婆家的好儿媳进厨房帮忙,秦戈则去书房找外公,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一起去往客厅看春节联欢晚会前的节目,正片在菜品全都准备好后开始,五个人围成一桌,边吃边看电视并没有太多交流,直到陆崇姗姗来迟。
陆崇坐到了戚渺渺和秦戈之间。尽管没有结婚,陆崇每年除夕都在自己家吃上顿,再赶到戚渺渺这儿吃下顿,自罚三杯后成功活络起团圆的气氛。
陈栖叶不免紧张,就怕戚老子和陆崇沆瀣一气,你一眼我一句话锋转向他和秦戈,果然,戚老爷子把酒樽重重拍在桌上,巡视一圈在座的各位后面色肃穆,正经严厉道:
“现在这个中美关系啊——”
陆崇也苦大仇深:“以及这个国际局势啊——”
“???”陈栖叶低着头不停吃菜,以免与长辈们有眼神上的对视。他倒不是怯场,这些话题他也能聊,只是比起宏大叙事,他更有种作为普通人的自觉。戚渺渺看出他的收敛,贴心地给他夹菜,冲他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好像在说喋喋不休的那两位就是这样自以为很有个人魅力的生物,他们很自信,自信到毫不怀疑自己在女人眼里很幼稚。
而秦戈淡漠稳重。若是再年轻些,戚渺渺肯定会对老一辈的自以为是嗤之以鼻,再用同样的自以为是加剧儿子的疏离,她现在不再年轻,不会再企图去改变任何人的思维和生活方式,而是觉得秦戈这样挺好,陆崇和父亲这样,也挺好。
而一旦习惯和接受他们的幼稚,戚渺渺反而觉得他父亲和陆崇都挺可爱,从而心生母性的宽容,诚觉往事都可原谅,也给他们夹菜。
大宅子里的这张小桌其乐融融,远方的家国大事逐渐被窗外的烟花爆竹声盖过。外公外婆上岁数了,熬不了夜,联欢晚会没看完就准备回房入睡。老人离开前,陈栖叶能看出外公欲言又止想让外孙留在这里过夜,但外婆又让他们自己选,秦戈直说想回潭州一中旁的那套公寓,也就没有人再开口挽留。
“那我送你们俩去吧。”戚渺渺拿起车钥匙,让喝过酒的陆崇也早点休息。她的车也是一辆旧德系,是用自己挣的稿费钱买的,没家里人常开的那些上档次,体积也小,但胜在心安。陈栖叶和秦戈都坐在后面,一路能看到五颜六色的烟花,陈栖叶望着那些烟火,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戚渺渺南阳街是否在附近。
秦戈以为陈栖叶是想故地重游,说:“夜太深了,明天吧。”
“可我记得你说过,除夕夜去府文庙许愿还愿最显灵。我就想去功德箱里塞点钱,让孔夫子保佑你别延毕……”
还有四年才能博士毕业的秦戈:“……”
陈栖叶也知道没必要多此一举,但总归有些遗憾,所以声音越来越小。戚渺渺总归是听见了,被陈栖叶天真又朴实的想法逗乐,改道往就在附近的南阳街驶去,但没放慢速度以便他们欣赏两边的风景,而是直奔主题。
“你们俩进去吧,我在外面等。”戚渺渺把车停在庙前,见陈栖叶慌里慌张下车又小跑,还摇下窗户冲他喊了句,“不着急,慢慢来!”
陈栖叶侧着身子朝车里的戚渺渺挥手,很快隐入大门后的阴影,他想要为止祈福的秦戈却漫不经心,跨过门槛后没跟着再进庙宇,而是脚步越来越缓、停下,侧身往那些挂满新旧红卡片的栏杆走去。
重建的南洋新街给原本没什么香火的府文庙注入勃勃生机,秦戈依稀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那道栏杆上的祈福卡都没挂满,新旧红卡片间穿插着红绳。而现在,这道栏杆下还摆着不少小巧的莲花烛灯,系在上头的红卡片一层叠一层,新的还未变旧,就被更新的覆盖。
秦戈走近,走到靠边的地方。他的手臂和腿脚一样被唤醒了肌肉记忆,让他不用做太多的搜寻就找到记忆里的那一张——
愿陈栖叶得偿所愿。——想和陈栖叶一起过年的秦戈 2016.01.17
秦戈的指腹划过上面的字迹,感受这份真实。
他也得偿所愿,听到陈栖叶的呼唤声后转身离开,不回头看烟花夜下的庙宇红帘,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他的母亲一直在等待,没下车,而是双手搭在摇下的车窗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目视府文庙的大门,看着他们俩进去,又看着他们俩手牵手的出来,原本就含笑的脸更加明媚灿烂,忍不住咧开嘴笑。
秦戈问母亲:“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什么,”戚渺渺启动车辆驶向前方,随口一说道,“我以后说不定会写个和我们都有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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