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第128章

作者:书归 标签: HE 甜文 近代现代

谭一秋尚来不及替父亲求情,便由馆役带出了行馆,只红眼追着押解老爹的衙役一路走到知州府门,这便也是最后一步,再往前更送不得。

自古一官顶家,一落皆落,谭庆年垂头转身,沧迈着脸,叫他回去告知其母姊,还嘱儿子好生考学、不可懈怠。若不是龚致远在旁扶了一把,谭一秋早已昏跪在知州府的石阶上。

一边方知桐望在眼里,不由皱眉询看温彦之。

温彦之盯着谭一秋的后背,实在叹了口气:“我试试罢。不过国事私事,皇上断得清楚,亦不知求情有没有用。”

萦州所在的江陵府,一夜之间人心惶惶。

常平仓贪墨一事,巨案滔天,涉案官吏上抵府尉、刺史、知州,下至数十县官、府丞,衙役差吏与案人数更是过百,连二品河道总督亦被牵连,可算庆元帝登基以来第一大案。此事一出,龙腕御判下,追责严惩之事雷厉风行——涉案官吏当场罚没补褂授印,家小财资由各州御史巡按一一统录,一丝不漏。

而南隅巨贾吴氏如黑胆蛇蝎,在淮南水患之中大发国难财,现经查实,更摊上与知州命案有关,不仅举家被抄,一众子弟亦被收入州府监牢。三日之内,江陵府十八郡内吴氏产业尽数停摆,劳工怨道者由河道府整编入役,亟待投入治水之工。

谭庆年被罢免后,治水决断的大事小事更多落在温彦之手上,经手太过突然,各处签发文书被他批得坑坑巴巴,也不甚能理清当中的线,瞧得方知桐直摇头,只好从图纸堆里誊出只手来指点他,“看好了,各级的签纸依照事类分开,工是工,户是户……”

如此繁忙间,练箭的事情也没搁下。温彦之本以为大案压头,各地文书甚多,齐昱该是没工夫再来指点他箭道,可一到晚间他站在院里和暗卫摆箭靶的时候,齐昱竟从书房踱出来拾箭教他,神色上波澜不兴的,瞧不出什么好事坏事。

温彦之斟酌着开口:“谭父的事——”

齐昱低头就把他这句话亲回去,垂眼深深看了他一会儿,笑道:“练箭。”

温彦之这就住了口,由他把控双手站直,心知求情一事再不可提。而练箭倒还顺利,齐昱也全然不是个把心事尽能放在脸上的人,调笑打趣言语依旧有,揩香抹油之事也少不了。

暗卫几个看得直捂眼睛,还道果真是温员外才能叫皇上开心,可练箭毕了,齐昱又将自己关回书房,只嘱咐温彦之早睡,后院里一灯长明,浓茶烧过几轮,便多出数道折子送去京城。

日子滚滚如水,束水攻沙渐渐上了道,民兵与劳役渐渐筹集齐了,沈游方斥资到位,又兼有吴氏被抄没的家产,及贤王、蔡大学士筹措的公款,各项事物顺遂,挨到月中时众人终于得两日休整。

方知桐从花厅用过早膳往后院走时,经过温彦之住处的窗外,见窗扉半掩,温彦之正认真在桌案上画着什么东西。他不禁奇怪,治水图纸早就交付下去,莫非温彦之又有新想?

走到窗边往里看,他只一眼就瞧出温彦之笔下画的,多是绳索排布与定时机括,好似与治水没甚关系,而温彦之专注得就像被浸在了深水里,一笔一划前后拉,连方知桐在窗外立了好半晌都没察觉。

方知桐渐渐看出些门道来,目光垂视着其上朱笔勾圈的几个地方,展颜笑了笑:“彦之,那处画错了。”

这声音突如其来,吓得温彦之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扭身将图纸藏在背后:“知桐你何时来的!”

“别藏了,我都看尽了。”方知桐手肘倚靠在窗台上,气定神闲朝里伸出去:“来,我替你改改。”

温彦之红着脸摇头,更把图纸往后藏了。

这模样把方知桐逗乐,他笑道:“嗯,那就算了罢。”说罢转身就要走。

身后温彦之果然出声:“等等等等!”片刻后,前面屋门打开,温彦之面色谨慎探出头,左右看了一眼,朝他招手严肃道:“知桐,你进来,快。”

方知桐:“……?”

——靖王找我矫诏的时候,也没像这么做贼似的。

——究竟是多大的事。

进屋去落座,温彦之关了门,这回记起来关窗。方知桐提溜着那几张图看了会儿,笑意染上眼角:“你做给皇上的?”

一针见血,戳得温彦之膝盖略疼,只强自镇定地点头:“万寿节将至。”

“哦……”方知桐了然地看回图纸上,目色中颇为欣赏:“彦之,你机簧构造的功法学得甚妙啊,真成了的话,这应当是极好看的。”

温彦之纠正他:“是一定得成。”他着急坐在方知桐旁边,“你说我何处错了,快讲。”

方知桐点点正中的红圈,平静道:“这是引线?你要他们一齐发动?”

这瞬间的拆穿,叫温彦之有些委屈地点头。

方知桐指了指这圈旁的线,比量长短,再同他比了比图纸最边上的那条线的长短:“近处与远处一样长,那中间发完了两头还没动呢,你是怎么想的,这也能错。”

温彦之心里很塞:“是我粗心了,知桐,谢过谢过。”

方知桐看着他,摇头叹:“我看你这不是粗心,而是急的慌的。进工部第一日就告诉过你,赶工的时候多得是,再急都要想清楚再下笔,不然便如你这图,到时候发错了机括七零八落,皇上瞧的尽是笑话,你上哪儿去哭?万寿节还有五日呢,你这图纸虽奇巧,却还可更精致,我帮帮你罢。”

“真的?”温彦之睁大眼睛,简直觉得方知桐整个人都在发光。

“原来你这两日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这,早说啊。”方知桐好笑,“材料都买齐了没?”

温彦之点头:“我不甚懂采买,全赖龚兄与沈公子去帮我置办好了大致的,待图纸全画好,就可开工排布。”

“你一个人排?”方知桐掀开几张图纸一看,“这怕排不完罢。”

温彦之轻咳两声,吐露天机:“……暗卫。”

“哦……”方知桐再度了然,想了想,不禁莞尔一笑,“那仿若除了皇上,你就只瞒着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袖子没断,便解不了你对皇上这情,所以才没告诉我?”

温彦之抬手搓搓鼻尖,“哎。”

——其实我老早老早,就想麻烦你了……知桐……

方知桐笑叹着摇头,“难怪每次谭一秋来行馆送东西,你神色都……哎罢了,不提吧。你且将万寿节是如何安排讲给我听听再说……”

这夜里齐昱从书房里完事早,却累得头晕,行到温彦之屋外,见窗纱之上烛火照着屋内两道人影,正交叠晃动前后荡漾,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看却还是那般晃动,且还听见里面传来温彦之可以称得上是兴奋的,“再来”、“那里,那里”和“就是这样”的声音——

齐昱:“……?!!”

他反应过来的那刻,发现自己已经狠狠捶起门来:“温彦之!开门!”

屋里立刻窸窣一阵,好似有什么正快速被收敛,就在齐昱不耐烦到快要砸门的时候,屋门陡然拉开了,温彦之一脸木然地站在门口,齐昱瞥了他一眼,仰头向里看,方知桐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草民参见皇上。”

“平身罢。”齐昱看了看他,又扫视屋内一圈,见床单被衾规整如新。

“……你们方才在作甚?”齐昱笑着问。

温彦之顿时低头思量这欺君之罪,是犯的好,还是不犯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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