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华
周宏远只是皱了皱眉头,却不说话,也不叫人,他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空洞的眼神对着瓷砖地面。
魏莱觉得有些尴尬,好在她是个人民教师,再怎么叛逆不听话的孩子都见识过,更何况区区一个周宏远?她虽算不上名师,却自诩在教育学生上很有一套,更何况,对待程毓的侄子,她是有足够的耐心的。
程毓瞧周宏远这副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想轻声训斥几句,话到到嘴边,终是没能说出口。倒是魏莱体贴温柔,宽慰道,“没事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宏远准是害羞了。”
周宏远别过脸去,连个眼神都吝啬,依旧没开口。程毓觉得莫名其妙,心道,旁人来家里做客时,这孩子也不是这样啊?怎么偏偏魏莱过来,就这副不通人情的模样?
周宏远将书本放回卧室后,程毓已经去了厨房做菜,餐桌上还摆着两个杯子,一个是程毓常用的玻璃杯,另一个,则是程毓昨晚特地出门买的新杯子,粉红色的,上面还印着小兔子的图案。
周宏远站在半掩着的门后,看魏莱坐在餐桌前,那是他常做的位置,端着那口粉色杯子,小口抿了一下杯中的热水。
周宏远心中愤愤地想着,她与粉红色一点也不相称,与程毓的心意也不趁。
程毓第一次邀请女友来家里吃饭,铆足了劲儿拿出了看家本领,做了三菜一汤,炖排骨,西红柿牛腩,以及一道最典型的土豆棒。
从厨房里忙活完,已经是十二点多了,程毓敲了敲门,叫周宏远出来吃饭。
程毓照例坐在餐桌的一头,而魏莱则坐在了平日周宏远的位置,周宏远心中不悦,只得阴着脸坐在程毓对面。
三个人的气氛愈发微妙。两个人的言笑晏晏,一个人的默不作声,构成一幅诡异而尴尬的画卷。
程毓早已察觉出周宏远的不对劲,不停地向周宏远抛出话题,“宏远,你魏阿姨是J城第三高中的英语老师,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
周宏远不胜其烦,抬起头来,看都没看魏莱一眼,直视着程毓,“你是S大毕业的,有什么是你不能教的?”
程毓尴尬的笑笑,“我又不是老师,哪有魏阿姨专业……”
周宏远从鼻子里发出两声“哼”,说,“你不愿意教就不教,我自己又不是学不会。”
周宏远的话简直是明晃晃地针对魏莱了,程毓听了如坐针毡,尴尬和歉意反复煎熬着他,程毓不禁暗戳戳地看向魏莱,魏莱倒没什么反应,下手稳准狠,将盘子里最大的那块儿排骨夹进了自己的碗里。
程毓心中略有气恼,在他眼里,周宏远有时虽然也会跟他闹别扭,有些虽然也会固执,耍起犟脾气,可大多时候,都是个省心、懂事的好孩子。他不知道周宏远今天使得是哪门子的脾气,更不知道周宏远这股子没由来的气,到底是冲自己发,还是冲魏莱发。魏莱要到家里做客这件事,他老早就跟周宏远讲过了,当时周宏远满口答应,谁知人家客人一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程毓虽心中不满,但他知道周宏远心思细而沉,偏偏让人说不得,唯恐周宏远会多思多想,叔侄二人之间平白生了嫌隙。
程毓瞧着周宏远一顿饭都没吃什么,心中不免担心,可隔着个人,为侄子夹菜到底不如平日方便,所以只是口头催促着,“宏远,你再吃点,牛肉炖的很烂,你不喜欢么?”
周宏远摇摇头,说,“不想吃,没胃口。”
程毓忧心忡忡,一方面觉得对魏莱过意不去,另一方面又担忧周宏远有情绪,也没什么心思在菜桌上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自己的拿手好菜土豆棒。
饭吃到最后,排骨和牛腩都见了底,周宏远收拾了碗筷,起身去厨房洗碗。碗筷碰到水池的声音,在这间安静而狭窄的房子里,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听得程毓心惊胆战。
程毓咬了咬嘴唇,困难地开口,“宏远性格怕生,你多来几次就好了……”
魏莱心中虽有不满,却怎么都不能朝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使气,更何况自己初来乍到,来日方长,自是有熟悉的一天。
程毓见魏莱如此体贴,心中感念,“以后,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程毓的话刚一落下,周宏远就出来了,淡淡地看了自己的叔叔一眼,就回屋了。
——“咣”一声,卧室的门被摔得震天响。
一扇薄薄的木门,隔绝出两个世界。
周宏远拉开枕巾的后面的拉链,熟练地从里面掏出张照片。照片已经磨出了毛边儿,颜色也开始泛黄,显得破旧无比。这张照片是程毓大学时代在S大的太华湖边照的,也是程毓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之一。这张照片曾经被程曼红收在了相册里,后来,是周宏远把它拿了出来,偷偷藏在了自己的枕头里。
照片里的少年,还未脱稚气,带着书生意气与学数学的人特有的天真,他的头发潦草的生长着,衣服也不甚整齐,却偏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让周宏远一眼就入了迷。
自从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周宏远就再也忍不住将它独吞,他不能将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藏回相册里,也不能放任让这样动人的魅力不见天日,他要把它藏在身边,日日观赏。
门外,是尖锐刺耳的欢快,门内是绝望无助的背德之爱。
周宏远的感官在这一瞬间开始无限的放大,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他的叔叔,是如何亲吻着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而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又是怎样装腔作势的羞红了脸。
周宏远的眼睛里是一片雾蒙蒙的红,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让他时而轻飘飘,又时而沉重无比,在反反复复的折磨与挣扎中,他一只手将这张照片稍稍举起,正是刚越过脸颊的位置,而另一只手则伸向下伸去,百十下后,留下一片罪恶的痕迹。
他知道,自己是该下地狱的。
可他忍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 之前一直在赶due 所以没来得及更新!接下来的一周可能更新也不会特别稳定…因为有好几个期末考试…先对追文的小伙伴们说声抱歉!
第33章
自从魏莱去过家里之后,程毓在周宏远面前提及她的次数愈来愈多,一切都因为那次不被周宏远期待的见面而摆上台面,让周宏远百般不愿,却不得不直面这个事实,程毓要成为别人的了。
周宏远对魏莱的态度依然保持原状,不搭话,不叫人,刻意的回避,显而易见的排挤。对此,程毓心中无奈,却又无计可施。起初,他安慰自己,周宏远只是认生、不习惯,兴许过段时间、熟悉了就好了,可转眼几个月过去,周宏远对魏莱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化。到后来,程毓只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孩子的教育出现了问题。
魏莱打一开始就看出了周宏远对自己的排斥和恶劣,可她是个老师,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自诩经历过大风大浪,却从未见过周宏远这样油盐不进的人。最初一两个月,为了保持自己在程毓心中的形象,她总说不打紧、没事的,小孩子而已。到了后来,便忍不住开始抱怨起来,她可是程毓的女朋友,会跟程毓过一辈子的是她,又不是程毓那个固执古怪的侄子。每每程毓听到魏莱的抱怨,总是愧疚又无奈,他知道周宏远这么做不对,却不知如何向他开口。他与周宏远虽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却隔了十年岁月,隔了长长久久的周镇与J城,隔了抹不掉的虚假血缘。有些话他不知道怎么说,看似深厚的情谊,有些时候只不过是盖了稻草的薄冰,一个不小心就会打破所有的平衡,而后跌入万丈深渊。
程毓也曾试探性地在茶余饭后向周宏远问起过,到底喜不喜欢魏阿姨啊?为什么总是不理别人。而周宏远给出的回答永远是,没有不喜欢,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程毓皱了皱眉头,正欲追问,周宏远就站起身来,打个哈欠说困了,要去睡觉。程毓知他只是回避,话在嘴边,却如何都开不了口。
无论如何,程毓都是没办法逼他的。
程毓不逼周宏远,却有人逼他自己。魏莱并非程毓刚认识时的那只“小白兔”,她出生在临水山区,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教育资源又极度匮乏的地方,靠自己的努力和坚持得以来J城读书,后来又顺利地考入一所重点中学任教,实现自身的跨越。她经历了无数的磨练和困难,才走到今天。她在生活中,有着极强的目标性,她为自己的每一年、每一个月、甚至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定下了严密的计划,何时晋升、何时结婚、何时生孩子等等等等,而她这列高速行驶的列车,正在分毫不差的沿着设定好的路线朝目标前进着。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大刀阔斧,所向披靡。嫁给程毓,或者说,嫁给一个有房子,有得体工作的帅气高材生,就是她此刻最大的目标。而所有阻碍她实现目标的障碍,她都必须“清扫”。
她开诚布公的向程毓谈起过周宏远的问题,毫不吝啬的将恶劣的词语贯于周宏远的头上,说他不讲礼貌,不通道理,自私自利,性格阴鸷,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程毓很清楚,周宏远不是这样的孩子。虽然自己的小侄子有时候固执己见,心思深沉,甚至有的时候欺上瞒下,但他知道周宏远曾经经历过什么,知道周宏远面对的生活是怎样的困苦,更知道这个世界怎样的亏欠过这个年少无知的孩子。所以在程毓心里,周宏远永远只是个缺乏安全感,也缺人爱缺人疼的小孩。
程毓与他朝夕相处,生活里唯有对方,突然自己有了女朋友,甚至还会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周宏远怎能毫无反应。程毓理解周宏远的感受,却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几次欲言又止,却终是彼此无言。
隆冬之际,J城开了家新的火锅店,很是火热,人满为患,魏莱几次提起,程毓终于抽出时间来,带她去吃。程毓心里装着周宏远,是以没什么胃口,魏莱个子虽小,饭量却极大,筷子耍得极快,在程毓眼前晃得他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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