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华
散会后,周宏远正欲离开,杜军书却将他叫住了,“周总!这些天因为万清,辛苦你了。”杜军书一脸热络,却摆出副主人公的姿态,周宏远心中冷笑,他虽不齿于杜军书的做派,却也不必故意给人尴尬,“哪里,拿人钱财,替人做事。都是应该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万清集团业务繁杂,上市前财务不规范,大量错误需要重新调整,更有无数关联交易和内部交易存在模糊,周宏远觉得头大,更何况他还要重新制定公司章程,上上下下,从内控到操作,从采购到财务,数个方面都要考虑,无数地细节需要把握,周宏远忙得头大,从清晨到深夜,好不容易有一次正点下班,周宏远来到万清的餐饮会所,正欲简单吃点晚饭,一进门就碰到了迎面碰到一位女员工。
周宏远对她有些印象,却模模糊糊地,分不清是谁,女员工看到他之后立马摆出副谄媚的笑容,“周总,您也来吃饭?这个周您天天加班,我们都看在眼里,可真是辛苦了。”
她不说话周宏远犹是不觉,此时一听她的声音,顿时便想起她是谁来。几个月前,就是在万清餐饮会所、就是这位女员工,在电话里对他的身份和处境极尽鄙夷嘲讽。周宏远看着她满脸堆砌的笑容,连粉底都一道一道折进了皱纹里,心中作呕,他强忍着恶心,摆出一个敷衍的笑,不欲多言。
周宏远的食欲消了大半,只拿了两块曲奇,便匆匆走了。
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权势,王守文、王东父子虽暂时被压制,但万清的问题已经根深蒂固。王东这些年拿走了万清无数好业务,更留有一大笔理不清的糊涂账。更何况,还有杜军书这个老狐狸在,他操控着万清中层上层无数管理人员,要动他谈何容易。
这些日子,太多人带着太多目的来找周宏远,有的卖惨、有的威胁、有的直截了当、有的旁敲侧击。不同的嘴脸、不同的说辞,无数精致面孔下各怀鬼胎,无数讨好声中绵里藏刀。
太没意思了,这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他也曾登临鼎峰,他是知名投行升职最快的人,主导了无数明星企业的上市,年纪轻轻坐上了财务总监的位置。他也曾跌入谷底,他信心百倍的提案被当场否决,他的一腔抱负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他的那些朋友对一切讳莫如深,他的那些拥趸者对他避如猛虎。如今,他终于重拾了这一切,却没了想象中的快乐与刺激。在蛰伏的日子里,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重回战场,可当他真正大权在握之时,又只觉得空虚无比。
他拥有的这一切都来之不易,也足以刺激所有男人的神经。可他拥有的这一切又来得太快了,快到他还没能沉淀、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功名利禄背后的代价、快到他还没机会思索这些年他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是无数的崇拜、惧怕与歆羡么,这些都是风一吹就散的沙,所有赞誉的背后都是嫉恨、猜忌与鄙夷。是香车豪宅银行卡里的数字么?这些通通是生冷的容器,将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禁锢于浮华万千。他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生活、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信任。他拥有了无数人羡慕的事业,却只是人生的失败者。
他太年轻了,又成功地太快,兜兜转转这些年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归根结底,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loser。
作者有话要说:
反思了很多,我不擅长构建故事中的冲突和推动高潮。我喜欢写细腻的小场面,刻画细节与心理,却缺乏宏观把握整个故事能力。所以我跟几个做编辑的朋友以及几位作者朋友聊了很多,也吸取了很多建议,重新梳理了一下感情线和剧情。从设想这个故事开始,我都在思考如何让他们重圆:周宏远的事业会受挫,遭遇很多嘲讽,经历很多虚与委蛇,因为经历了那些虚假的浮华,所以他会怀念程毓,迫切的渴望挽回生命中的真实。昨天我突然意识到,这些挫折被动的激发了周宏远的变化和成长。但是,我更希望他能主动的改变,他重回巅峰,却主动放弃了这些曾经最在意的东西,这样的改变才是更动人更深刻的。他,终将主动地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成熟的与程毓爱一次。
第81章
周宏远是在职场中拼搏惯了的人,明明心中已萌生退意,可茫茫然间,依然是夜夜忙到凌晨。他觉得自己身上像存在某种惯性,哪怕已有决断,却仍是麻木的消耗着自己。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种可怕的惯性可笑又可怜。
他早晚是会离开万清,离开北京的。
万清是家族企业,规章制度松散,管理结构复杂,财务上存在无数烂账,裙带关系复杂,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王守国要他理清这一切谈何容易,饶是周宏远这样经验丰富的行业翘楚,在面对如此复杂庞大的工作时,仍是无法做到得心应手。在得到了王守国的首肯后,周宏远在财务部门和行政部门中抽调人手,建立了内部审计小组,负责整个万清内部控制以及财务的检查、完善。一场从上而下的清算,拉开序幕。
周宏远知道,像万清这样的企业,真要查起来,从采购到销售,从生产都行政,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若是人人追责,到时候王守国势必要成为光杆司令,更何况王守国虽对那些臭虫深恶痛绝,却犹存几分情谊在。此番举措,一则是彻底与王守文父子分家,二来则是敲打剩下的小虫。
周宏远虽工作忙碌,却不敢忘了程毓,平日里,哪怕累到眼冒金星,哪怕查账查到头晕脑花,也会在晚上八点准时给程毓打个电话。电话里,他耐心地问着程毓有没有吃好喝好,工作顺不顺利,程毓总是说好,程毓说好,他心里就踏实。程毓也会偶然问起他,他总说自己在家,说自己吃得好、喝得好,可唯有周宏远自己才知道,他分明连吃口外卖的时间都没有。到了这时候,周宏远才明白当初程毓那一通通电话、一声声问候代表了什么。他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又恨人生太短。
周宏远是个把自己的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得体、体面是他在职场中的信条,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乌发黑亮、衬衣纤尘不染,就连西装裤都不能有一丝的褶皱,因此,他少有在办公室留宿过,无论再晚,都会开车回家,洗漱后,方上床休息。
午夜时分,周宏远没力气开车,叫了个滴滴,下了车,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拐去了小区一边的711便利店,顺手在冷冻柜里拿出一个三明治,低着头走到柜台前结账,却撞到了前面一个正在结账的高且壮的男人。周宏远连忙叠声道歉,那男人面善,温和地朝他笑着说没关系。这时,站在这男人边儿上的纤细少年突然回过头来,那少年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不着粉黛,却美貌天成,他挽着这个又高又胖、在颜值为上的Gay圈里甚至说得上是其貌不扬的男人,浅浅地朝周宏远笑,轻轻叫了他一声“周哥”。
周宏远听到那少年的声音,下意识地一个激灵,几个月不见,他几乎要不认得了吴弈了。想来,周宏远与吴弈荒唐的这些年,着实未曾好好看过这个少年,以至于卸去妆容,脱下华裳,他甚至不记得吴弈的眉眼竟是这般温柔似水。正如同吴弈对周宏远没几分真情,周宏远对吴弈亦没有什么留恋。不过是一场场说不出口的各取所需罢了,像是这城市中必然存在却又上不得台面的下水道,细细一看,尽是污秽与肮脏。可此时,看到吴弈一脸平静地挽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与自己打招呼,颇有几分“觅得良人“、“落地生根”的意味,周宏远竟觉得心中发紧。这情绪自然不是男人可笑的占有欲在作祟,而是一种隐隐的歆羡与嫉妒。
他们都曾是欲望与野心的傀儡,被可笑的刺激与疯狂操控,可如今,仅仅是一个转身的工夫,吴弈便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真实与安宁。
情人见面分外眼红,周宏远与吴弈虽称不上情人,却也有几年的乳水交融,不过,以他二人的关系,不仅算不上光彩,还着实属于黑历史一类,更何况,此时吴弈身边还跟着自己的恋人。周宏远不知该如何回应,皱了皱眉头,旋即朝吴弈点了点头。
那高壮的男人显然不知道吴弈与周宏远的关系,还低声问吴弈,“好巧,你们认识?”
吴弈盯着男人瞧了一会儿,眨眨眼睛,笑得好看,“以前酒吧里的客人,不熟。”
那高壮的男人摸了摸吴弈的头发,对周宏远说,“谢谢你以前关照小奕的生意,他从小就淘,没给您添麻烦吧?”
周宏远摇了两下头,没再言语。
吴弈与那男人走后,周宏远才发现自己那只握着钱夹的手都在颤抖。他的心狠狠地颤了两下,随后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浑浊。
回到家后,周宏远倒在真皮沙发上,不过一会儿,手机传来“叮叮”两声,是吴弈发来的微信,上面写着,“你跟你叔叔在一起了么?”
周宏远仿佛被人戳穿了痛处,顿时烦躁不堪,他抓了两下头发,思忖了片刻,回道,“为什么这么问。”
吴弈回得迅速,“你跟以前比,变了很多。”
周宏远猛地抽了几口气,他点开吴弈的微信,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几秒,随后,轻轻按了下去。
周宏远安安静静地躺在黑暗里,他好想回家,回到J城,回到他的小叔叔身边。野心是心间滋生的怪物,将人引入这光怪陆离的陷阱,有些人死在了灯红酒绿的虚假中,有些人却跨越山水与光阴,找回了那份可贵的真实。周宏远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审查着荒唐的报告,修改着虚假的章程,听到的、看到的,无一不是虚与委蛇。他为了油腻中肮脏的六便士,将月亮抛之脑后,还佯作满足。
怎么可能满足呢?他从没有满足过。起先,这种不满只是心脏中一个小小的空洞,他用金钱与享乐填补着这个空洞,可这空洞却在时光中扩大,风雨过后,那些用以填补空虚的金钱与权势统统化作齑粉,而他,终被这空虚整个吞噬。
周宏远好想程毓,想念他抱怀的温暖,想念他声音的温柔,想念他端来的一盘家常菜,一杯白开水,想念着自己生命中为数不多却又被抛弃的真实。
周宏远是没有根的人,他没有父母,没有故乡,他生活在繁华奢靡的城市间,二环的霓虹灯连成一片,可他只觉周身尽是黑暗。他看不到天,碰不到地,漂浮在无尽的虚无之中,唯有程毓,才是这空虚的世界中唯一的踏实。
周宏远知道,他必得回去,回到人间里,回到真实中,回到他挚爱的怀抱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么么哒~顺便留个海星和评论吧~爱你们~
第82章
周宏远心里记挂程毓,这几个月里,无论多忙、无论有再多的指令,每周五周宏远都会准点离开万清大厦,开车回J城,当然,带着他的笔记本电脑。
周宏远九点多回到程毓家里时,程毓已经吃过饭了,见他回来了,便把菜端进微波炉里加热,待程毓叫周宏远吃饭时,周宏远已经拿出电脑皱着眉头敲敲打打起来了。
程毓对他近来几个周的表现颇有微词,他心生不悦,走到周宏远面前,没好气儿地说,“别忙了,先吃饭。”
周宏远正陷进一笔笔差异和差错中爬不出来,焦头烂额地,听到程毓的声音也只是敷衍地应了两声,并没有起身。程毓长呼一口气,推了他的肩膀两下,语气里有些威胁,“不听话?这几个月你一回来就加班,还回来干什么?”
周宏远看程毓不开心了,这才匆匆起身,吃了两口饭,就连刷碗的时候还惦记着账目,一忙完就钻进了电脑里。
程毓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气又不忍心,不免多啰嗦了几句,“这么忙啊?回家了就休息休息。”
周宏远仰起头来朝他笑,推说自己不累。
程毓没办法了,倒了杯蜂蜜水放在周宏远手边。周宏远端起水杯,热蒸汽一熏,险些落下泪来。抛去那次生病,程毓有多久没有这样照顾过他了?
程毓不知道周宏远心中的这些弯弯绕绕,他盯着周宏远的脸看了几秒钟,似对他眼下的黑眼圈颇为嫌弃,“啧”了一声,随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轻声说,“昨天翻日历的时候,才想起来周三那天是你生日。刚刚我这么看着你,才发下你竟然也有了白头发,眼睛也冒出了细纹。三十岁,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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