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归君
“……妈妈看到那个……那个混蛋扑在我身上……扯我的裙子。她整个人都暴怒了。她开始打陆大伟,想扯开他,陆大伟踹开她,她又拼命扑上来,拦在陆大伟身前,叫我赶紧跑……我很害怕,趁着陆大伟被拦住,赶紧跑出了家门……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之后会……我怎么也不可能离开……”
徐梦冉说不下去,她声音突然就哽咽了,肩膀一颤一颤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顺着脸颊流淌。
简泽安听得实在于心不忍,他把桌上靠近自己这边的餐巾纸抽出来两张递过去:“那个,别说了。我大概知道我之前是误会了,Light……你哥哥肯定有理由,不是故意不比赛的。别说了,我没想到会提到让你们这么难过的事情。”
可是徐梦冉摇头:“我想说完。让我说完。这三年我不敢回想,不敢提,不敢说,我一直不能面对自己,可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我是个混蛋,我懦弱,我没良心……”
当年的她在惊恐中离开了家,找了个女同学,请求对方留宿。
她也担心母亲会被打,可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她才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一幕,恐惧和恶心让她分不出心力去担心留在家里面对陆大伟的母亲。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惊慌失措地从家里逃跑前,看到的母亲焦灼的面孔,是见到对方的最后一眼。
——徐妈妈或许懦弱,或许思想老旧,或许冥顽不灵,她或许有种种毛病,可她是个爱着自己儿女的母亲。
所有的懦弱,在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对女儿生出龌-龊心思的刹那,都被前所未有的尖锐勇气所取代。
没有人想到,一个被殴打了十几年却坚持不离婚的妇女,是如何决定拿起尖刀的,又是如何在更为强壮的丈夫的殴打下完成这件事的。
徐妈妈捅了陆大伟足足五刀。
她想为自己的女儿除掉可能的危险。
陆大伟没有死——但当时的徐妈妈不知道。她捅完人,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陆大伟,理智终于回笼,压过了之前飙升的愤怒和坚决。
自以为杀了人的恐惧让这个一向循规蹈矩到懦弱的女性惊恐万分。
丈夫的“尸体”——她以为的尸体——倒在地上,徐妈妈在房间里辗转,挣扎,徘徊,谁也不知道最后的那点时光她在想什么。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或许她想留下点什么话,因为她给远在欧洲的儿子打了三个电话。
可彼时正在备战决赛的陆尝没有听到,也没有接。
所以最终这位懦弱了一辈子、只在最后孤勇了一次的女性,没有任何遗言。
徐妈妈最终从六楼一跃而下。
开成了夜色里一朵惨烈的血花。
作者有话要说: 徐妈妈这个人物很矛盾,也很复杂。
她可能非常保守,非常胆小,被打也不敢迈出离婚那一步,可母爱又会让她勇敢到尖锐的地步……
第105章
兄妹两个断断续续地说完了整个过去。
客厅里陷入了死寂。
简泽安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垂着头的青年, 一时心里复杂极了。
他厌恶了徐常君三年,恨得牙痒痒,每每提起就会回忆起当年的崩溃。
而现在,他突然得知, 当年那场不负责任的跑路, 背后另有隐情。徐常君承受的一切, 对于一个当年也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无异于锥心之痛, 是整个家庭的崩塌。
当他雄心勃勃憧憬着世界决赛的关头, 突然得知自己的妹妹险些遭到继父侮辱,而母亲在捅伤人之后自尽身亡。
而他,却因为训练和备战,错过了母亲留在世间最后的只言片语。
突如其来的灾难, 让年轻的徐常君怎么去准备决赛?
简泽安无法想象对方当时的心情和状态, 只要稍微代入一下自己,想象一下哥哥遭到了可怕的伤害,母亲为了保护哥哥越线然后自杀……
他只是稍微发散了一下, 就心口紧缩地不敢继续想,只觉得那是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绝望、最灭顶的情景。
简泽安心里难受得不行, 过去那么愤怒,现在都恨不起来了。
他不是滋味道:
“你……对不起, 之前说你说的过分了。我不知道。但你——你怎么不解释呢?怎么就由着所有人骂?”
徐常君苦笑了一下。
徐梦冉白着一张脸, 摇摇头:
“哥哥是怕伤害妈妈的名誉, 还有怕伤害我。电竞那个圈子……你既然当过战队粉,应该知道,媒体还有自媒体,包括粉丝, 都是什么样的。赢了吹输了骂,有时候甚至很极端。哥哥因为妈妈的事情放弃比赛,如果如实说了……然后呢?那些记者会跑到我们老家,问警-察,问邻居,问医护人员,问所有我们可能认识的人,把我们的熟人圈子搅和得一塌糊涂。妈妈的死……挺复杂的,涉及家-暴,涉及那个男的对我不轨,但是归根结底是故意杀人。这种事情传出去,这里头能探讨的点那么多,传出去会传成什么样?我妈妈生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离婚她都觉得丢人,如果知道全国都在讨论她成了杀人犯……”
徐梦冉说不下去,哽咽了,她清楚地抽噎了一声。
徐常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但徐梦冉摇摇头,坚持着继续说下去:
“不光是为了妈妈的名誉。哥哥也是为了我。陆大伟没成功对我做什么,但是那么多媒体,总有些不怀好意想要博眼球的,以讹传讹,谁知道会说什么……哥哥在围脖上放过我的照片,他原来粉丝那么多,看过我照片的人不少。电竞圈大部分粉丝是男的,对这种事情本来就很容易有一些龌·龊的猜测。要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还有电竞圈的粉瞎说八道……哥哥是怕,真相说出去之后,有人瞎传,网上甚至现实中,别人都可能会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女孩说到最后,声音完全哑了。
徐常君红着眼睛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
简泽安听着女孩努力压抑却根本绷不住的哭声,心里又酸又涨。他看着徐常君的侧脸,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睛,只觉得世事无常,这事儿,完全就是一团乱麻。
该怪谁呢?
除了兄妹俩那个禽-兽不如的养父,能怪谁?
怪他们母亲?死者为大,她人都去了,而且就算有再多的不是,最终一腔决然想保护孩子的心是不可否认的。
怪徐常君?可是突然家里遭逢那样的变故,逼着他继续打比赛,那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