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与迟
有学校里这帮半吊子的学生一对比,她都生出了点在听演奏会的错觉。
当然,也只是错觉,因为郁启非毕竟很久没练琴了,多少带着点生疏劲儿,他自己清楚还拉错了两个音,只不过外行听不太出来。
这会儿门外围观的人也反应过来了,拼命给掌声输出。
考核的老师笑着,当场就拍板通过了这节目。
没过几天,老师还特地托同学来高三十班找人,说节目开头要搞一个高大上的独奏接龙作为开场,本来只有钢琴和笛子的,想把小提琴也加进去。
郁启非没急着答应,因为他还得去咨询一下医生。郁家爸妈都觉得他手受伤是自己亏欠了他的,加上又不缺钱,复查是家常便饭,但是那时候郁启非自认为无所谓了,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医嘱,但这次他是真想试试复健小提琴。
陆惟为了听消息,依旧跟着郁启非回家,郁妈妈看见他神色有点复杂,总觉得这俩人太黏了。
不过一听郁启非说要拉琴,什么陆不陆惟的全抛到了脑后。
下午家庭医生准时到,还没什么动作,陆惟就拿着小本本严阵以待。医生顿了顿,直接就开始检查再嘱咐,说现在最好循序渐进地试探双手的承受能力,每次练习的时间不能太长,最好练十分钟就歇一会儿,还要配合手部操之类的。
讲得太快,难得陆惟的字都有些乱了起来,但还是挺好看的,这边龙飞凤舞起来,至少带着点草书既视感,换做郁启非,那就如同用脚写出来的。
之后郁启非还是接下了那个开场的表演了,前十几年都在与小提琴为伴,以至于他的肌肉记忆都定型了,练习的进度比他想象中的都快,几乎上手两三遍就能拉出一般人的普遍水准。
只是这事不知道怎么又落到了曹凝耳朵里。
曹凝本来是不想管的,谁知道科任老师无意中提了一句:“曹老师,你们班最近有点分神啊,天天都在想那个元旦晚会的事,课间都没人学习了,晚会过后可就离期末考不远了,这成绩得掉到哪儿去啊。说起来以前你们班都不掺和这些活动啊,这次你都没管?”
这位老师也是无意,就是上课的时候被松散的课堂状态气到了,过来抱怨两句,可是听在曹凝耳朵里,就是在嘲讽她这个班主任不作为。
十班跟班主任的恩恩怨怨在别的老师口里议论了不是一两天了。
曹凝第一反应是有点难堪,随后这份难堪就迁怒到了十班身上。
她想了想,参加节目的好像是郁启非和柳佳佳……又是郁启非。
曹凝一想起来就有点恨,转念又想,郁启非本来成绩就不好,看起来家境也就那样,肯定是要好好高考谋出路的,家长要是知道他这么浪费时间,肯定得急。
她直接翻了家长名单,找郁启非留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那边是一个男音。
“你好,是郁启非的父亲吗?我是他的班主任。”
“哦,老师啊,我是他哥,请问是小非出什么事了吗?”电话那头听起来十分紧张。
曹凝想了想郁启非平时沉默孤僻的样子,估计这一家人应该都是没见过世面,所以对着老师说话就紧张,教书这么多年,这种学生亲属她没少见。
曹凝端正了背脊,心里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了较高的位置:“没出事,请问他父母在吗?郁启非最近在学校状态不太好,想跟他家长聊聊。”
恰好在郁家公司,保镖大哥一边去找郁董,一边有些纳闷。
最近郁小非心结都解开了,这不挺好的吗?天啊,不会是他根本没过好,只是装出一副让人放心的样子吧!
“老师,您跟我说说也行的,小非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是有点,咱们学校元旦会有个晚会,本来这晚会高三就不应该参与的,太浪费时间了,但谁知道郁启非被选上去表演节目了,现在他每天就练习那个琴,什么学业啊也不管了,听说还逃了好几节晚自习。”
其实除了第一个晚上忘了时间,剩下的练习时间都是提前跟当天守晚自习的老师请了假的,但是家长嘛,通常老师说什么就信什么。
电话那头大声道:“真的吗?”
“真的。”一听这反应,曹凝就有些得意地想,她不管,家长总会自己管的。
下一刻,就听那边激动地说:“太好了!我就生怕他说要练琴是安慰我们的,还好是真的在练,老师,你们那个元旦晚会是不是家长可以进,能先安排个位置吗?”
曹凝的笑容僵在嘴角,有点不敢相信对方是这个反应。
另一个年纪大点男声又传了过来:“什么事?”
“小非班主任。”
那男人正是郁父,曹凝连忙又把这事说了一遍,心想哥哥不靠谱,当爸的总得在意这件事……吧?
郁父这几天忙,没能亲眼见证儿子重新练琴的场面,只是略略听说。但重新听别人说还是很激动:“这是好事啊!这个节目办得真是太及时了!”
曹凝噎了噎,忍不住提醒:“郁爸爸,现在已经是高三了,要是别的时候,学生热情参加校园活动我们肯定是支持的,但这种关键时候,不能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耽误了学习是不是?”
郁父一时高兴,直接豪迈地一挥手:“多谢老师一片好意,不过您不用担心,他要是实在考不上大学回家啃老也挺好的,只要别一下子把几十个亿花完就没什么大问题。”
曹凝:“??”她好像出现了幻听。
第27章 05 Canon
郁父也是太过激动,加上有点想炫耀天才儿子的心理,一时嘴上没把门。
等说出去以后才忽然反应过来,郁启非是低调入学的,之前就因这张嘴酿成大错,这次还是没管好,郁父的激动被自己泼了桶凉水,冷静了。
于是他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愿意砸锅卖铁支持儿子的兴趣爱好,把曹凝说得又迷幻又无语,然后挂了电话。
世上怎么还有这样的家长。曹凝恍恍惚惚。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幻想着儿子成为小提琴家呢?
曹凝打心眼里不相信郁启非能有多好的水平,家境多少决定了受教育的限度。而且只是一个学校里的演出而已,看把这个没见识的爹激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是上了国际音乐会呢。
不过节目已经定了,她要是现在去横插一脚,肯定得遭学生会那边的老师记恨,没这个必要,又不是她要高考。
郁启非练了几天,已经把曲子基本练熟了。
他拉的曲子是《BWV1017》的其中两段,还做了删减,最终拼起来的曲子在五分钟以内,而且郁启非还在提速,最终演奏下来大概只有三分钟。
毕竟只是个开场演奏,学生不可能全都乐意一直听古典乐。
这类曲子以前比赛的时候经常遇到,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甚至连肌肉记忆都还没有消失。
一天一个小时的练习时间就绰绰有余。
郁启非从学琴开始很少有一天只练这么点功夫的时候,奈何某位陆监工严格控点,一分钟都不让他多练。
晚饭郁启非一打开饭盒,食欲直线下架。
郁妈妈知道陆惟在学校附近有一套空房子以后,就安排保姆暂时住了进去,为的就是每天中午晚上给两个孩子送营养餐。
郁启非连着吃了好几天凤爪,现在看见这东西就恍惚,晚上做梦几百只鸡追着他报复。
关键保姆阿姨严格听从郁妈妈的嘱咐,不加辣,少味精,就只有一点点混杂着柠檬酸感的咸味,在郁启非看来,这跟清水泡凤爪没什么区别。
最最最可怕的是,陆惟俨然已经跟他妈“同流合污”了。
“喝水吗?”对面的人忽然问。
郁启非点点头:“矿泉水就行。”
食堂门口就有自动贩卖机,这个点人还不少,轮到陆惟的时候,机子了只剩下最后一瓶矿泉水了。
他拿了水往回走,隔着一段距离,就眼尖地发现郁启非正在跟旁边那桌的朱玉凌几人做友好交流。
一个鸡爪都没剩。
陆惟拧开瓶盖,郁启非下意识地伸手,陆惟却没给他,笑得有点深意:“郁同学,桌上没骨头,你当我不会发现吗?”
郁启非讪笑了两下:“反正都吃这么多天了,不差这一天……你那份是什么?”
两人的饭盒是分开装的,菜也会有一部分不同。
陆惟打开一瞧,乐了:“猪蹄。”
郁启非:“……”
陆惟热情洋溢地把两块猪蹄都夹到了郁启非碗里,并且看在他可怜的份上,把那瓶水递给了他。
不过最终猪蹄还是陆惟吃了。连着这么多天两种爪子换着来,陆惟光看着都觉得腻。
晚自习郁启非又请假练琴去了,这主要是因为中午申请教室没申请到。
守晚自习的是教数学的任老师,倒是挺相信郁启非的自觉,松口挺快。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陆惟也站了起来,拧开了后门的门把。
“等等,那谁,陆惟,你干什么去?”
陆惟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表示:“上厕所。”
任老师还不知道陆惟有上厕所上着上着人就没了的不良记录,“哦”了一声:“那去吧。”
厕所跟音乐教室在不同方向,一个得从前门路过后门,一个从后面路过前门。
陆惟为了逼真,绕了圈路,从另一边的楼梯口下楼绕过去。
郁启非站在通往艺术楼的通道口等他。
男生头顶不远处有光洒下来,在他身上笼成一股光晕,神色里似乎带了点催促的意思,下意识地伸出手。
这样一伸手,就好像离那人的距离缩短了点,也没别的意思。
但落在陆惟眼里,无异于是邀请。
他牵住了那只手。
郁启非微微一愣,含笑抬头:“男朋友。”
陆惟询问地应了一声:“嗯?”
郁启非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是男朋友,不是前任了。”
陆惟把手松开了,郁启非手里一空,还没来得及酝酿什么情绪,陆惟就揉了把他的脑袋:“怎么了你?”
郁启非回答得没头没尾:“六中也有这样的连接桥。”
六中就是两人之前在帝都就读的高中。
陆惟点头:“是有一个,不过也只有一个。”裕华几乎到处都是这样的连接通道。
郁启非继续说:“那条桥上有椅子,午休的时候好多情侣在那儿,胆子都挺大的。”
陆惟脚步稍稍顿了一下。
胆子是挺大的,这样一条通道,往来的人很多,老师也是其中之一,如果被抓到,少不了要听一波德育教育。
如果稍微腻歪一下,那就更显眼了。
而此时此刻的这条通道,是周围夜色里唯一有光源的地方,哪怕站在楼下,从较远的地方望过来,也能看到桥上的人形成了一道剪影。
但陆惟愿意大胆。
郁启非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陆惟抱住了,那张唇轻轻碰了下他的,没有更近一步,两人的额头却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