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与迟
就在终于挤出人群的下一刻,有人拽住了他。
是陆惟。
他满头大汗,气息都还有点不均匀,神情却是得意的:“怎么样,没骗你吧。”
郁启非诧异的表情维持了很久才回神,周遭人来人往,有人擦着他们的手臂经过。
郁启非把陆惟拉到了角落里,校服袖子被他抖出一截,攥在手里,擦了擦陆惟头上的汗:“你怎么这么快?”
陆惟:“快吗?是你出校门出得晚,不过这样挺好,明天你也晚点。”
郁启非却有些想问到底:“才十分钟,打车了?”
“骑车,这附近堵着呢,打车更慢。”陆惟才不屑编个让人放心的说辞,说出来郁启非才好心疼他。
郁启非看了看他,认真地说:“那我们公平一点,明天我去找你吧,但是我没有那么快,你得多等等我。”
陆惟笑:“行。”
郁家爸妈亲自来接人,事实上他们也在郁启非的考点附近守了一整天,只是没有像其他心切的家长那样顶着骄阳,但也绝对不舒服。
路上比想象中的还要堵,郁启非实在无聊,又不敢当着父母面跟陆惟亲亲我我,只能看班级里的消息。
正好有人上传了一段视频,下面转眼就刷了一排的“震惊脸”。
郁启非点开一看,视频里竟然是一段采访。
不露脸的自媒体记者举着话筒:“十中考点的第一个人出来了,哎呀冲得挺快,我们来采访一下他……同学你好,你出来的这么早,是提前交卷了吧?”
提前交卷的人会被单独拉到一个教室里,其他考场大概都还在收卷的流程中,但是提前交卷的人已经可以出来了。
镜头里的人点点头:“是。”
记者:“是不是考得很有信心,想快点与家人分享喜悦啊?”
镜头里的陆惟不知想到什么,失笑道:“也算是吧。”
记者还想再问,可是陆惟已经先一步说了话:“不好意思我要去别的考场接我对象,先走一步。”
话没说完的时候,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镜头里。摄影师反应过来,给了他一个特写的背影,记者熟练地接上几句善意调侃。
群里已经疯了。
“震惊!陆惟什么时候有的对象!”不明情况的同学吃瓜的心全部化为呐喊。
“靠靠靠不会吧我有个朋友还打算高考完就跟陆惟表白呢。”
“无中生友?”
“别了吧,表白有啥用,考得上B大?上了大学还不是得分开。”
“太奇怪了,我觉得陆惟不像是谈了恋爱的样子啊,他不是天天跟郁启非一起玩。”
郁启非觉得这太是时候了,于是手指游刃有余地在二十六键上一敲。
郁启非:就是我。
班级群集体沉默了一下,又集体爆发出一个问号。
第37章 03 Kinderszenen Scenes of ch
十班同学的第一反应,是郁启非在接梗开玩笑,所以最初的问号,主要是表达对“郁启非竟然也变得这么幽默了”的惊叹。
还有人调侃。
“可以可以我可以磕。”
“哈哈哈我差点就信了。”
“郁启非是被魂穿了,还是手机被盗了……”
陆惟:“是真的,我对象,郁启非。”
群里:……
“我傻了!!”
“我凑真的?真的??”
“不是,你俩怎么回事,感情你俩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搞基但是我们都不知道?”
朱玉凌:“嘿嘿,我知道。”
裴佟:“本证婚人在此。”
瞿进霄:“呸,自封无效。”
两间宿舍的知情人同时站出来,大家才知道感情这还算不上秘密。
有同学好奇:“你们好强,不怕以后出柜难吗?”
陆惟回复道:“你说得对,我应该尽早出柜。”
同学:“?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哥们别冲动。”
车里,陆惟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坐直:“叔叔阿姨。”
看到群消息的郁启非慌张地抬起头,以为陆惟真就要一鼓作气。
唯一不知情的郁爸手里掌握着方向盘,此时已经离开最堵的那段路,速度不低。
郁启非眼前几乎跳出来一个巨大的“危”字。
“我跟启非……”
郁启非立刻伸手想堵他的嘴。
只听陆惟说:“今晚想回你们那住,好好陪陪你们。”
那手一时没刹住,清脆地拍在陆惟脸上,像是打了他一巴掌似的。
郁启非:“……”
郁妈妈笑着说:“当然好啊,你们东西都不用拿,家里什么都有。”
陆惟把郁启非的手扒下来,在他手心里写字:“谢谢阿姨。”
手心里的字也成了型,写着:“家暴。
郁启非当即付诸行动,在他手上重重拍了一下。
郁启非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他不在的时候,保姆阿姨不会随便动他的东西,只是会不定时地通风拖地擦灰晒晒被子,书桌上乱糟糟的辅导书却还在那摆着。
陆惟陪他一起把不要了的书整理出来,一本本挪到门外。
书柜里也有不少试卷,郁启非仗着书柜大,这里塞一点那里塞一点,许多卷子他都舍不得丢。
不过陆惟竟然也发现了一本基本没怎么做的习题,这可这是罕见,郁启非可是逢题必做的。仔细一瞧,好像隔壁不远处还放了一套一模一样的习题,这才打消了疑惑。
应该是不小心买重复了,所以闲置了一本吧。
突然,习题册里掉出半截草稿纸,陆惟本来只是随意地捡起来,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发现那似乎是从某个日记本上撕下来的。
陆惟朝着郁启非抖了抖那纸:“这是什么,是不是不小心夹进去了?还要吗?
郁启非背对着他整理书桌,无知无觉:“嗯?什么东西?”
“纸。”陆惟对着上面念了一句,“某个深秋,阳光静谧午后,礼品盒……”
郁启非蓦地反应过来,飞快地将那纸夺了过来,胡乱塞进上衣口袋里。
陆惟却已经在那短暂的停顿中扫完了全部字眼,他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合上,这样反复几次才说:“是你写的吗?诗?不对。歌词?”
郁启非有一种脑残时的黑历史作品被人看到的羞耻感,但是陆惟猜得的确没错,他迟疑地解释:“嗯。上课无聊,随便写写……”
“分手的那段时间,你给我……打过电话,是在什么时候打的?”陆惟蹲在地上没起来,让郁启非看不到他的神情。
郁启非故作轻松地说:“养伤的时候呗。”
陆惟轻声说:“你被绑架的时候,给我打了电话,但是我……我没接,对吗?”
郁启非攒在嘴边准备圆出来的说辞,被这一句话尽数堵了回去。
——某个深秋,阳光静谧午后。
礼品盒还在手,消息读过,忘了往何处走。
铃声催促人们匆匆行过,我背过头,假装风景很温柔。
——后来也有,某些害怕时候。
不小心拨出的,却未接通,没来得及失落。
幻想曾守护着我的英雄,他会不会,救我于水火之中。
……
陆惟太聪明了,简短的几句歌词,就能窥出那么多的信息。写下这些话的时候,郁启非其实都还没复学,更别提“上课”。
他因为养伤闲得无聊,于是捡起书本,偶尔做做一时兴起买来的习题册做点题,错误率极高。
他手废了后,在父母面前一直装得冷淡不在意,关上房间门就总是自个儿委屈。
那天对着一整面看不懂的题,委屈感攀升,又情不自禁地想起陆惟。想起他曾经给自己讲题,想起他说的“分手”,想起那通没有接通的电话。于是疯狂走神的郁启非就着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旋律,在日记本上写了几段词。
写完以后又立刻撕下来,却又没舍得放进垃圾桶,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对着一张纸倾吐了心事,那一刹那似乎好受了一点。他把撕下来的纸随手塞进题册里,就埋进了书柜,重新买了本一模一样的习题。
陆惟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但是没哭,他朝着郁启非伸出手,努力镇定:“我再看看。”
郁启非迟疑。
陆惟:“还想听。我一直没敢问,你那段日子,有没有怪过我?”
郁启非默了一下,把揉得皱皱巴巴的纸重新递给了他。
陆惟要接的时候,郁启非故意往回收了收力:“没有,我只是难过。我那天……”
纸还是被陆惟抽了过去,郁启非继续说:“我那天,对着大走廊的窗户,看了好久的风景。”
周遭人来人往,他怕被人看到眼泪,就原地站了许久。窗外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只有学生们匆忙赶着去教室的身影,没人顾得上抬头望一眼上方那个悄悄掩饰的人。
后来周围的人都跑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动。
他还没有跟老师销假,不用去学校,他的司机大概刚刚掉头汇入反方向的车流,不想再麻烦对方,他名义上的宿舍连床都没有铺,他没这个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