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首初
“只是更确定了而已。”阿尔弗雷德道,“忍了他两年了,总算忍到头了。”
“等等,您两年前就知道他是太子的人了?”奥斯汀吃惊道。
“你父亲也知道。”阿尔弗雷德说,看着奥斯汀的表情越发震惊,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别伤心,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看我还特意把你叫来现场看戏。先前隐忍不发才有利于暗中布置,抢占先手,我们前期毕竟是劣势,要是没点拿得出手的牌,如今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他说到这里,微微皱了一下眉,那种“太过顺利”的感觉又来了。
奥斯汀并不知道他的想法, 顺着他的话道:“确实,现在殿下在民间的口碑报复性反弹,所有人都在催促圣金宫出面回应,嘉奖殿下。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不知道圣金宫有没有做出决定……可惜了,太子这次一定是避开了,要是他受伤,对我们反而有利。”
一旦太子受伤行动不便,许多事就顺理成章得多了,更妙的事,这事从头到尾全是约书亚一人经手去办的,他们没有沾手,无论怎么拿来做文章都行。
不过,太子“刚巧”不在行宫里,安然无恙的话,那就没得什么花样可想了。
阿尔弗雷德肯定道:“确实。不过,本来也没指望这个,能有借口扣住约书亚给圣金宫施压,顺便从他嘴里掏出点东西来,已经不错了,哪有这种一箭好几只鸟的好事。行了,干活去吧,我也要演戏去了。”
阿尔弗雷德没想到的是,他赶到现场的时候,震惊之情几乎不需要演了。
“你再说一遍,什么?”他似乎是不能接受地问。
他们正在行宫旁边被紧急征用的一栋度假别墅前,太子就在二楼的卧室歇息。
雪之声新闻社的总编助理依言又说了一遍:“三殿下,太子手臂脱臼,轻微脑震荡,都是摔倒时导致的。所幸,当时行宫中所有人都陪着太子在庭院赏雪景,受到爆炸余波冲击,都只是不同程度的轻伤,没有导致人员死亡……”
阿尔弗雷德沉默了几秒,就在总编助理开始不安的时候,他神色如常地开口说:“这么说,太子身边现在没有可用的人了?”
总编助理小心地说:“从第一线的消息来看,是这样的,殿下。”
“知道了,你去吧。替我给你家总编带好,报道正常发。”阿尔弗雷德道。
总编助理得了他的指示,行过礼走了。
本地治安官也正守在这里,上前来和阿尔弗雷德说话,阿尔弗雷德把自己带来的一队贴身护卫也一并召到近前来,吩咐道:“现在开始,治安局的人都撤了,由我亲自接管这栋别墅。兄长受伤,我理应贴身侍疾,太子伤成这样,此事非同小可。在事情查清楚之前,除了我亲自带进去的医生,其他任何人都不准进也不准出。”
他面前的人都躬身应是,四散开了,楼里的安保、医疗都一一撤出。
等到场被清干净,阿尔弗雷德独自走上了二楼,窗外的喧闹还没散,二楼却静悄悄的。
他推开门,修正盖着厚厚的被子半坐在床上。他的右臂已经被医生复位了,此时上了药,关节处裹着雪白的绷带。
但想必也还是疼的,因为他的脸色苍白病态。清冷的星光从窗户照进来,拢在修的身上,让阿尔弗雷德生出几分虚幻的不真实感。
这个人从出生起,就总是光芒加身,可是今夜笼罩他的光,却这样冰冷,这样苍白。
他们在雪礼星冰冷的星光之夜中地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第十七章 香水
阿尔弗雷德走进房间,踏碎了一地冰冷的星光。
修微微调整了坐姿,然而阿尔弗雷德却没有和他说话,而是先走到窗边将窗帘严实地拉了起来。星光被隔绝了,他又在黑暗中返回门边。
“咔嗒”一声,门被阿尔弗雷德从里面锁上了。
不紧不慢地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开口道:“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修说,“相反,我劝你还是想想等会儿被抓了以后怎么解释吧。”
阿尔弗雷德问道:“怎么,你准备把这事定性成是我谋划的?”
修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太子为了定我的罪打压我,可真是不惜代价啊。”阿尔弗雷德说,话里听不出喜怒,“哦,也不止你自己付出了代价,跟着你过来的几个仆人和侍卫全都受伤了,这个你知道吧?”
“我知道。”修说。
阿尔弗雷德道:“皇太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你虚伪又残忍,人人都以为你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储,其实,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你会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哪怕代价是一个星球上无辜者的生命,手段是让效忠自己的人遭受本来可以避开的皮肉之苦。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恨你的原因。”
修看向门边。
在这个没有光的房间里,他只能勉强看到阿尔弗雷德朦胧的身影,就连空气似乎也变得朦胧起来。
“我恨你,是因为我也变成了这样的人。”阿尔弗雷德说。
修心中一动,黑暗之中,他不再需要端肃神情,脸上露出了谁都看不见的,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悲哀。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有那么一秒,修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黑暗中,他似乎看见了还是少年的阿尔弗雷德,他的个头已经长得比修还要高,但无论大事小事,他仍然喜欢来找大哥倾诉。
那个时候,修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也经常无奈地这样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然后,少年阿尔弗雷德就会开始抱怨诉苦,修不喜欢别人近身,但对这个唯一的同胞弟弟总是不同的,有时候说到最后,他会容许比他还要高的阿尔弗雷德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也有的时候,他会拍一拍弟弟的手臂以作安抚。
对于时刻自持的修来说,这是他纯白冰冷的人生底色中少有的彩色时刻。
今天,他又这样问了,如往年一样的得到了回答。
“发生了太多事。”已经成年的阿尔弗雷德这样说,“如你所看到的,我也学会了虚伪,学会了算计。最初,我觉得你很可怕,现在,有那么几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开始觉得自己也很可怕。你知道吗?就因为一个荒唐的猜测,我在几秒之内想出了一个办法,然后又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实施计划骗取了我最倚重的手下的血;我刚一得势,就三番五次地敲打我的盟友,生怕他们居功自大,直到原本能与我轻松玩笑的人都对我满口敬语;为了给自己造势,我不惜多次利用两年前那个惨绝人寰的屠杀事件,当年明明不是我下的命令,现在我为了揽功对全宇宙撒下弥天大谎……”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了修的床边,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只有模糊的身形,失去的视力却让情绪更加的放纵。
“我现在与人相处,先想他们会不会害我背叛我,再想他们有没有利用价值,我已经失去了信任的能力。你知道你把我害成什么样吗?我现在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到处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阿尔弗雷德深深喘了一口气,俯身逼近修的面前,一字一句道:“现在,我再问一遍,你有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他在怀疑了。修几乎立即就明白过来。
不需要看清肢体语言和表情,修实在太过了解阿尔弗雷德,这毕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孩子,是母后难产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声声泣血托付给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