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首初
修坐在床上,看上去很正常,医生问什么他答什么,没有表现出一点抗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刚才的争执不存在。
只有阿尔弗雷德知道,不过是皇太子见在这个房间里他大势已去,不愿意再无谓挣扎丢了体面罢了。而且,基于阿尔弗雷德掌握的信息量,他还窥见了更多的隐秘——修在紧张。
阿尔弗雷德又想起,修在半昏迷下听到“医生”这个词都会条件反射地拒绝。现在避无可避地和医生面对面,尤其是在医生触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会不自觉紧绷,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眼神始终紧紧盯着医生手上的动作。
这让阿尔弗雷德感到了一丝嫉妒。
很快复检就完成了,本来就伤得不重,现在基本没事了,就是刚复位的胳膊还是得上药休养。
眼看医生要给修拆绷带换药,修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医生的手上,阿尔弗雷德开口道:“我来。”
那医生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殿下?”
“我说,我来给太子换药。”阿尔弗雷德道。
他换下了医生,修没有任何表示,不过,当他接手之后,修的目光果然放在了他的动作上。
阿尔弗雷德这才满意。就该是这样,无论是照顾他还是对付他,修的注意力应该全部放在他的身上才对。
上完了药,亲自把医生们送出门,阿尔弗雷德正要回楼上,他的掌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有往楼上去,而是在一楼随手打开了一个空房间走了进去,锁好了门。
通讯被接了起来,阿尔弗雷德十分友好:“日安,陛下。”
那头的皇帝没有这么友好了,他开口就是质问:“你把约书亚怎么了?”
“您的消息真是灵通,我正要向您汇报。”阿尔弗雷德不慌不忙地说,“我发现他与太子行宫爆炸一案有关系,并且与军中人士有不正常来往,这不是公然挑衅我们皇族吗?您远在主星,太子又受伤不能理事,所以我替您和太子做主,将他拿下了。”
皇帝厉声道:“他挑衅皇族?我看是你在挑衅我吧!”
身份最贵重的三族继承人现在都在雪礼星,阿尔弗雷德刚刚用这个威胁过皇帝,才过了两天就有两个出了事,皇帝当然视这为挑衅和施压。
阿尔弗雷德道:“您别这么生气,我做事当然是顾及您的——那不是还剩一个呢吗。”
皇帝气极反笑道:“你倒是想动他,你敢动吗?大祭司得知儿子出了事只会跑来圣金宫烦我的耳朵,斯通公爵可不是这种人!”
“所以我才说了——我是顾及您的。”阿尔弗雷德说,“斯通大公脾气再火爆,也不会私自调动皇家军团奔赴边境吧,那不是造反么?他够不着我,可是能够得着您啊,我是您的儿子,儿子做了什么事,去找老子当然是有用的。”
皇帝冷冷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不敢。”阿尔弗雷德漫不经心道,“我一会儿还约了奥斯汀来与我共进午餐呢,您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在催促皇帝下决定了,皇帝冷笑了一声:“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的性子这么急。”
“是啊,我一向追求直接高效。”阿尔弗雷德说,“那么,您考虑得如何?”
“亲王之位我可以许给你。”皇帝说,“我已经问过了,离你的生日只剩一个月了,正好两年前你的成年礼没有办,等你回了主星,我就给你补一个生日宴会,顺便宣布这件事。”
按照传统,二十周岁的成年礼是个重要的生日,贵族们会在孩子的成年礼宴会上宣布有关他们身份地位的重要变动。阿尔弗雷德距离成年礼还有一个月时被流放,自然是没能办得成,如果现在补办一个宣布加封亲王,倒是很合规矩。
“全按您说的办。”阿尔弗雷德道。
皇帝继续道:“很快各个星球的清理工作就要全部结束了,皇室会出具官方声明,你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吧。”
“陛下,我要的可不止这些。”阿尔弗雷德笑道,“您只承诺一半报酬就想让我替您干活,这不太对吧。”
皇帝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而是趁着太子养伤赶紧跑回主行星。你以为你的好大哥不知道是谁暗算了他吗?”
阿尔弗雷德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皇帝的声音更轻快了些:“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快知道约书亚出事了?他是个成年人,可不是天天定时给家里发通讯报平安的小宝宝。”
而且技术上也很难做到。星际间的以太风暴是不稳定的,距离很远的两个星球并不是随时都可以联系得上,需要查询当前的通讯情况,不走运的时候,某两个星球整整一天都没有条件进行通讯也是有可能的。
“自然是皇太子亲自向我汇报的。”皇帝道,“他说的和你说的可不一样,他说,他认为是你起了不臣之心,对他下了手,还栽赃给了大祭司之子,想要挑拨皇室和大祭司一族的关系。”
听了这话,阿尔弗雷德似乎一时很难接受,没有说话,只听见略有些重的喘息声。
皇帝心中总算快慰了些。一直以来,他最忌惮的就是阿尔弗雷德长成之后会成为太子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到时候皇太子的地位会更加稳固不可撼动,如今他还没下手,这兄弟俩自己先掐了起来,他自然乐见其成,甚至很乐意煽风点火。
“这样吧。”阿尔弗雷德好一阵才出声道,“皇家军团效忠于皇帝,皇储有指挥权,这确实是规矩,不好轻易改动。我也不要您分权给我了,就把太子手上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我好了。”
“嗯?”皇帝仔细思索着这个方案,如果是动太子的权,似乎并不是不能接受……
“我并不是要夺太子的权。只是太子受伤,无法理事,才将皇储的军团指挥权暂时交给我。如今民间对我多有关注,我也不想这时候回主星抢了二皇子的风头,但是您看如果我手上什么实权都没有,大哥又这样猜忌我,我确实不敢待在这里了。您觉得呢?”
如果给阿尔弗雷德一些权柄,让这兄弟俩能斗个旗鼓相当的话……皇帝权衡了片刻,应允道:“你说得有道理。”
阿尔弗雷德拾阶而上,顺利得到了他筹谋了两年想要得到的,他的脸上却不见喜色。
他推开了修的房门,刚要出声,却发现修已经睡着了。
受伤后一夜未眠——中途还抽空在皇帝那里告了一状——修现在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阿尔弗雷德走近了沉眠中的修,他闭着眼不动的时候像个精致完美的艺术品,是能让人沉静欣赏的美丽。
他是被精雕细琢而成的皇太子,无论外貌还是一言一行都趋近完美,像是被精密设定的机器。
阿尔弗雷德伸手戳了戳修的脸颊,修完美的侧颜上有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软的,有温度,是血肉。他也是人。
真有人能从几岁开始就表里如一地演二十年的好大哥吗?如果他是年岁渐长后才为权势所迷而变了主意,那之前那么多年的感情,他就那样决绝地抛之脑后了吗?感情又没有开关,说关就关上了,修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冷血无情呢?还是说……
可修不肯说,他便不能问,因为他赌不起,他承受不了失误的代价。
如今他已经落子入局,这一局的胜负牵扯太多人的命运,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