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第一皇子殿下 第36章

作者:江河入怀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架空

  “殿下怎么能这样?臣自小就死心塌地跟着您,这么多年都没动过二心,殿下怎么能不赏臣一个名分呢!臣——臣心里委屈!”

  他刻意讨这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小东西开心、作出这样夸张至极的痴男怨女姿态,又好笑又滑稽,逗得康宁大笑起来,眼角眉梢都神采飞扬、大大地弯起。

  “嗨呀,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岂不明白这个道理——”小皇子一指头戳在将军的大脑袋上,“本殿下不给你名分,你日后也才好动二心呀!”

第67章 茁茁 她想要爱谁都好

  出嫁七年的大公主在深秋时生下了自己的长女。

  皇族中久未有过这样的好消息了。平日里没人细想, 但是自从储君薨逝——好像无论是嫁娶还是婚育、这两年的皇室再未有新添的丁口。

  新生儿的到来给所有人带来了一种快乐的念想。纵然因天气转冷,小小的婴孩还不能抱来宫中,但随着这个小家伙长大满月, 皇子公主们纷纷开始上门探望。

  其实宫里也不是没有小孩子。太子留下的小女儿黎宛便一直住在东宫,现在也有六岁多了。

  在太子离世前,康宁是很疼这个小侄女的,他那时伏在黎宛的摇篮边,听着太子口若悬河地讲着他对这个女儿的期望——黎菁宇说他要亲自带阿宛到华中千里平原上跑一跑, 要让她从小先习颜公的字,还要带她去看城楼上高高的月亮。

  “宁宁,你不知道她有多聪明!”初为人父的太子当时兴奋又骄傲, “她现在已经会翻身了!你知道吗?奶娘说这比她见过的所有孩子都要早!”

  在那个时候,因为焦灼的局势和杨皇贵妃的种种动作,康宁和太子的关系实际上已经开始隐隐变得紧张。但是在那个温馨的下午,在只有一对兄弟和新生的婴孩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的场合中, 所有局促、猜忌和疏离都暂时被他们淡忘了。

  康宁听得不住发笑:“大皇兄想得也太早了些,阿宛还小呢!聪明灵透我倒是没瞧出来——我看她好像就是个吃吃睡睡的胖丫头!”

  “嗳,不要乱说话, 你又没见过小孩, 你哪里懂啊!你皇兄是从小看着你们长起来的, 这孩子聪不聪明,我一眼就能看准了!”黎菁宇不服气地把他闺女抱在手上, “再说了,我们阿宛哪里胖啦?纤秾合度、骨肉匀停——分明是刚刚好。”

  当日有多少值得回味的快乐,过后回望全都是旧伤。

  太子去后,康宁昏昏沉沉病了有一年的时光。等他再踏入满目缟素的东宫,前去看望黎宛的时候, 昔日襁褓中小小的婴儿已经能跑会说话了,她抱着奶母的腿半躲藏在后面,眼神中又抗拒又害怕、还怀着一个懵懂幼儿的那种憎恨,她尖声叫喊道:

  “你害死了父王!你是东宫的仇人!不许你跑来我的地盘上!”

  太子去后愈发苍白沉默的太子妃当时勃然大怒,连声怒问:“是谁教了阿宛这样的话!是谁对她这么说的?把阿宛身边伺候的人给我拉下去——拉下去打死!”

  然后这消瘦的女人起身大步跨到黎宛身旁,把惊恐的小姑娘一把抱了起来,“阿宛,跟你的小皇叔道歉赔罪!快点!你听到没有?”

  实际上太子妃真的是出于为黎宛好的立场。

  康宁这位小殿下无论在外面得到怎样的追捧喜欢,但是在东宫,他的名字却与一道魔咒无异。不管太子之死与他到底有多少关系,自从太子薨逝那夜,杨妃在天下人面前歇斯底里地讨伐了康宁之后,东宫和望舒宫便再也没可能保留一点点哪怕是表面的温情了。

  现如今,望舒宫深受皇宠、如日中天,她们东宫却早已失去了黎菁宇这个最大的依仗,她们现在能够依靠的无非是皇帝的那些移情怜爱罢了。黎宛这个太子庶女在杨皇贵妃那里好像没有一点点分量似的,而徽帝再怎样怜惜这个失了亲爹的孙女,又如何能与他心肝般的幼子相比。

  太子妃生恐还不懂事的黎宛得罪了小殿下,会让小姑娘连仅剩的祖父垂爱俱都不剩了,这才慌忙按着这个无知幼儿赔礼道歉。

  只是黎宛并不是她生的,太子妃又素来只是命她生母亲手抚养,小孩子同她丝毫不亲近,此时更是吓得放声嚎啕。

  康宁那时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了。好像他此刻已经变成了世界上一个极恶毒的人,正在欺逼自己过世亲兄遗留在世上的家眷、还伤害了小侄女本来快乐安静的日常。

  “别,别吓唬她了,这也不是阿宛的错。是我该给皇嫂和阿宛道歉!阿宛恐怕被我吓坏了,还是别再责罚她熟悉的下人了——原是我不好。我这就回去了,只盼皇嫂和……阿宛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千万叫人过去知应一声,叫我能,能尽一份力才好。”

  他匆匆一礼,连抬头看看太子妃此刻神色的勇气都没有了,就在阿宛惊天动地的哭声里转身落荒而逃。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阿宛了。

  望舒宫里其实专门有一个巨大的箱子,装了好些小金马,小扇坠儿,玲珑的玄机盒与九连环,精致的小鞭子和幼童启蒙的临帖,那都是康宁一年四节、按时按季为黎宛准备的礼物,若是太子在时,恐怕当日那位骄傲的父亲一样也不会少了女儿的。

  可是阿宛的父亲在她还没认识他时就走了。阿宛没有这些东西了。

  小皇叔给她准备了,却又从来不敢送出去。

  康宁不知道他这一生还能不能有机会把镶金的鞭子、颜公的字帖送到黎宛手中,让她的成长过程中稍微有一部分能和她父亲想象过的一样。他想,也许他永远都无从得知了。

  但至少他还能来得及看看自己新生的小外甥女,在她能跑会跳、会爱会恨之前把她搂在怀里抱一抱。

  康宁已经快有大半年没看见过他的大皇姐了。

  昔日温柔清丽的大公主现在已长成了一个幸福而心满意足的母亲。

  她身体恢复得很好,很轻松地便能跟驸马一道亲自抱着她的女儿出来见过来探望她的弟弟和戚长风。被她抱在怀里的小人瘦巴巴的,此刻正香甜地睡在自己母亲怀里,两只小拳头紧紧攥着,好像有点愁苦地皱着小脸。

  “哟,睡大觉呢,舅舅来得不巧啊,应该挑一个咱们囡囡醒着的时间。”康宁一看到小婴儿,整个人就都柔和下来了,声音放得极轻。

  “一天早晚都在睡觉啊,你什么时候来也都一样,”大公主笑道,“睡着了挺好,她啊,醒了就哭,醒了就哭,哭起来就没完没了。”

  妻子上来就揭宝贝闺女的短,搞得驸马有点郁闷,只是他轻轻摸摸闺女的小脸蛋,确实反驳不了这话,便也没甚好说的。

  “怎么会哭啊?是不是她哪里不舒服、不高兴啦?”康宁连忙追问。

  “她好着呢,什么医医道道都叫来瞧过了。你跟她一起待了两日就能知道,这就是个小人精,专门生下来拿捏人的!小小的人儿脾气大得很,但凡有一点不顺心的地方就要一直闹人,非得人按着她心意来就好了。”

  “哈哈哈,这倒稀奇了,”康宁凑在大公主身边仔细端详着这个小家伙,“大皇姐和姐夫脾气都这么好,囡囡这是像谁啊?”

  “还能像谁,像她小舅舅呗——”大公主噗嗤一声笑了,“你还好意思问别人呢,你小时候啊,那就是个爱哭郎!我女儿的脾气就是十足像你了。瞧瞧,你这做长辈的就给她带了这么个坏榜样!”

  “嗯?小殿下小时候是爱哭的性格吗?”一直游离在外、只跟驸马闲聊的戚长风好像突然对这边产生了兴趣,不自觉挪脚凑了过来,“我记得我来京城时,小殿下的脾气就已经很好了。”

  “这个我听昭华讲过,她说小殿下两岁前是最爱哭的,譬如奶娘给他换了一个放在枕边抓的老虎娃娃,哪怕布料、颜色都一样,他也能感觉出来,然后哭上好久,直到把布老虎换过来才算好。这个脾气跟我们丫头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小殿下过了两岁,慢慢学会了说话,就一下子不爱哭了,逗一逗就见谁都笑、谁都给抱了,”驸马也过来加入了话题:

  “所以昭华说我们茁茁像小舅舅,那便不必着急了啊。小儿哭一哭也没什么,权当练练嗓子了——她聪明着呢,知道收着力气,喊累了就歇一会儿才继续哭的。而且她叫喊起来也并不像人家婴孩一般喧闹烦人——她声音是很好听的!”

  这也就是亲爹才能说出来的话了。大公主夫妇盼这个孩子盼了七年,实在是小丫头放个屁都是香的了。

  康宁一下子笑了起来,只是他好像笑急了,连带着轻声咳喘上。他怕自己的声音影响到这个脾气大的小外甥女,于是坐在椅上半转过身,把咳嗽全闷在身后站着的戚长风肚子上,待到平复了才转回身来。

  对着大公主担忧的神色,康宁笑着摆了摆手。

  “茁茁?不是说还没给起名字吗?”小皇子好奇问道。

  “大名怎么都定不下来。先起了个乳名叫着,就唤作茁茁了。还没叫开呢,前儿昭阳过来时都还不知道,现在也只是我和她爹爹这样叫着。”大公主含笑答道。

  “是哪个字?可是灼灼其华的灼灼?”戚长风不知道为什么看襁褓里的小姑娘越来越顺眼起来,“好像长得也有些像小殿下。”

  “我说是像吧!下巴和嘴唇都有些像,”昭华公主端详着女儿,“不是那个灼,就是一亭兰茁的茁了,起了个扎实健壮的小名儿叫一叫——我和驸马也不奢望她怎样聪慧优秀、美丽卓越,只要她健健康康、平安长大就挺好。”

  从大公主府消磨了半日时间,直到出来时,康宁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温馨快乐的氛围中神思游荡。他裹在厚厚的氅衣里面、和戚长风两人走在冬日下午清冷又宽敞的大路上,尤自感叹:

  “茁茁真可爱啊,我们不过在她醒来后陪她玩了一会儿,她就像是记得咱们了似的——她的脑袋还跟着咱们转呢!你说她现在就看得清人了吗?”小皇子有点兴奋地回味着外甥女的小模样。

  “至少轮廓应该是能看得到了。”戚长风回忆了一下自己儿时听到的他娘讲过的小儿经,不确定地说道。至于记不记得的——“茁茁自然记得小殿下了,毕竟有这么一个俊美的舅舅,谁会不喜欢呢?”

  “哈哈,这倒是哦!”康宁边琢磨边笑,“不过她真的跟我长得像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真是有点像的,”戚长风点头确定道——至少像到让他都对这个小郡主多了几分天然的喜欢了:

  “昭华公主说的下巴和嘴唇是最相像的——就是额角那里都长得有点相似,估计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的人了。”

  小皇子更开心了,好像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像我好呀,像我说明茁茁很会长。她的小舅舅——那可谓是俊美无俦、风采一流啊。这小丫头知道照着小舅舅长,以后也必会长成个大美人了!”

  他这么一副生动可爱、脚步轻快的样子,整个人都显得快活又明亮,简直看得戚长风一颗心都要化成了春日的融融热汤:

  “那等茁茁小郡主长大了,小殿下带着她出去交游玩乐,必定会迷倒整个大梁的少年郎啊!估计届时公主府的门槛都会叫求亲的人给踏破了,到了那个时候,殿下这个做小舅舅的可不要舍不得甥女嫁人才好。”

  康宁好像听得呆了,不知不觉就站住了脚。

  “不会的。等茁茁长大了——”小皇子想象着那个场景,突然极温柔地笑了,“只要她开开心心、只要她心里喜欢,她想要干什么、想要爱谁都好。”

  然后他所有的思绪好像都从未来的幻想中迅速回流,落在当下,落回对面的人身上:

  “戚长风,你头发上落了一片碎叶子——你过来一点,我给你摘掉。”

第68章 任性 就因为我快要死了

  大公主府就坐落在离宫城一条街远的地方。这一片区域算是内城中的内城, 沿途除了几处要紧的官衙,便是重臣勋贵的邸府,莫说是摊贩商铺、便是寻常的百姓等闲也不会跑来此处。

  戚长风的将军府与此处却也相去不远。上回康宁和戚长风去到东城萃英集那一片闹市街区, 戚长风的亲兵从西边的孟府得到急信、先是回将军府没找到人,又一路边探边问最后在萃英集寻到他们,可以说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这一次前来报送急信的人却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截住了。

  能够让手下人急迫到这个程度、甚至在戚长风和小皇子出门的时候都一刻不能耽搁也要报上的消息,只可能是跟一件事有关——鬼鹊子。

  实际上戚长风这两天就一直在等着下面的人送上好消息来了。

  但是耿飞忐忑的面色让他意识到——恐怕送来的消息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是岭南的匪乱又有了什么变故吗?”戚长风按捺着急迫、皱眉暗示他的亲兵,“此事我已知道了。你先等一等, 我要先把小殿下送回宫。”

  今日这场出行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戚长风必须要亲自把他的心肝宝贝好好送回到望舒殿才能安心。况且药材一事与小皇子之间的瓜葛是连耿飞都不知道的,戚长风也怕亲兵不知轻重、露出端倪, 现在小皇子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还是要暂把他们两人隔开才行。

  “不是匪事!将军,是……”耿飞知道戚长风对寻药一事有着几乎病态的莫名看重。他们这些心腹自然急将军之所急,这数月里也全身心地投入此事当中。这会儿他切切于要将雾山处送来的急报告知戚长风、让将军尽快有个打算, 也顾不得看戚长风眼色了。

  “耿飞!闭嘴!”戚长风又惊又惧,度着心腹焦色便生出许多不妙猜想,可他又要尽力忍耐着, 生怕今日一直高高兴兴的小皇子被打搅了兴头, “我要立刻送小殿下回去, 等我出来再听你细说!”

  戚长风在那个当下其实是乱了方寸了,根本没有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一向善解人意的小皇子就这样静默看着他们, 既没有出声转圜、也没好奇地询问隐情。

  戚长风三言两语让耿飞回府等候,便揽着小皇子的肩继续往宫门方向走,康宁也便微笑着顺从了,好像未嗅出一点戚长风在刻意隐瞒什么的苗头。

  “我……”看着康宁被迎上来的侍女接手、脱去了氅衣,怀里捧上了绒毛的暖炉, 戚长风才神色僵硬地开口。

  “我知道了,”康宁出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有要紧事,那你先去忙吧。”

  戚长风从望舒殿到将军府的那一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他几乎是抗拒着见到耿飞、抗拒着听到那个大概不太顺利的讯息、抗拒着自己走完这短短一程。

  但实际上他的速度非常快,到最后都要变成一道残影。

  ——而耿飞口中要禀告的急讯,几乎比戚长风能想象出最坏的极致还要糟糕。

  “将军,我们的人进了雾山山脉,找到蚩族人聚居的地方,因为语言不通、蚩族人也蛮横擅战,我们跟他们僵持了好久——可是等我们真正将那些人打服,逼问起鬼鹊子的下落,才,才知道……”

  “知道什么?”戚长风声音低沉而极轻。

  “蚩族人的村落里面,已经连一株鬼鹊子也没了。据他们自己说,几个月前曾有一帮南夷人过来,对他们喊杀喊打的,亲眼盯着把他们那里的鬼鹊子一家一户全都给烧光了。他们一开始下山抢掠、又对我们的军队抱有那么大敌意,也是因为鬼鹊子被烧,他们今年捱不过山里热瘴,就连族中老弱都病了不少……他们没说假话,长了毒疮的老弱我们的人亲眼见到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南夷人的事他们也从蚩族小孩嘴里套了话——都是真的。”

  戚长风那一刻浑身都在发冷。

  他甚至怀疑此时此刻是自己在做的一个噩梦。

  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哪里能让人在最幸福的时刻、在不久前刚得到了充满希望的好消息、在人全心相信未来一片明光坦荡的时候,然后突然降临了冷酷无情的黑暗与绝望。

  一种前所未有的厌倦和恨意开始在戚长风骨血中无边无际的生长。

  戚长风这一生,不能说不坎坷,但是他恨过奚南王、恨过南夷人、恨过杨涵、甚至恨过无能为力的自己,却从没有厌恶过他自己的命运和不公的天道。

  他一向认为诘问苍天是最软弱无能的发泄方式。他相信人,相信行为和结果,相信慈悲、保护、规戒和向善,相信这世上爱与恨的力量。

  然后截止此刻。

  七年的杀伐也比不上此刻即将失去爱人的无望。一种真正的残忍和冷酷从他心脏里徐徐生出了。

  他逐字搜寻着耿飞的字眼。

  很奇怪,好像如果有一刻,这世上除了一个人的命,其他的都不是命了——人就立刻能找到一个新的、血腥而精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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