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当空 第11章

作者:不落不落 标签: 恩怨情仇 江湖恩怨 破镜重圆 强强 古代架空

  沈书书一缩脖子,总觉得徐云骞想揍他,顾羿轻咳一声,道:“你放那儿吧,等会儿我劝他喝。”

  沈书书感觉顾羿挺春风和煦的,这孩子讨人喜欢,他语气都软了很多,“你先把自己的喝了。”

  顾羿对于喝药没什么抵触,挺听话,一仰头就给干了,还给沈书书亮了下碗底,沈书书道:“真乖。”

  沈书书收碗,一边道:“我这回往里加了牛尿,你尝出来没?”

  顾羿脸色一变,道:“什么玩意儿?”

  沈书书跟邀功一样,“试试新方子,正玄山就一头老青牛,我追着牛跑了半座山才给你取来。”

  顾羿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取来牛尿的,额头跳了跳,道:“我有时候也挺想打你。”

  沈书书面露不屑:“你内力一点都没有,还想杀我呢。”

  他话说完,顾羿神色已经冷了,他道行不够,强行使出一招“撼海潮”,后果就是他本来已经千疮百孔的根基如今全塌了,内力被化解,毛都没留下来,不论他如何努力,丹田里都无法流转出一丝真气,他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自废根基,如今已经废了,省得他纠结。

  沈书书自知自己说错了话,道:“以后会有的,你年轻着呢。”顾羿年纪不大,才十五岁,重新修炼也不算太迟。

  顾羿懒得跟他说话,沈书书讨了个没趣,端着碗去给他俩研究新药了。好像顾羿和徐云骞不是来养病的,是给当药人的。

  沈书书走后,顾羿坐在床沿上想了很久,直到什么都想不出来了才去找徐云骞,徐云骞背对着他,因为要绑绷带,上衣没穿,只披了件外袍,腰间缠着一圈,右臂缠着一圈,右腿裤子挽起,膝盖上也缠着一圈,跟受损了的神像一样。顾羿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看徐云骞受伤,还这么严重,伤还是自己弄的。哪怕顾羿是个石头心也得有点愧疚感了,软声道:“师兄,把药喝了吧。”

  徐云骞面无表情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喝那东西。”

  顾羿才想起来那药里有牛尿,心想别说这么爱洁的师兄,他要是知道了也不喝。顾羿道:“咱俩药不一样吧?”顾羿受的内伤,徐云骞外伤居多。

  徐云骞冷哼一声,顾羿只好扯开嗓子大喊:“沈书书!我师兄的药什么熬的?”

  沈书书道:“当归、丹参、赤芍、山楂、陈皮……”

  顾羿听他念天书,打断道:“有牛尿吗?”

  沈书书在门外烧火,也扯开嗓子喊:“他不配,我才不给他喝这么金贵的好东西,只给你一个人喝。”

  徐云骞:“……”

  顾羿轻咳一声:“你听,真没有。”

  徐云骞明显不信,顾羿又说:“喝了我等会儿让詹师兄给你带包松子糖。”顾羿又道:“再给你加一叠绿豆糕。”劝徐云骞喝药就跟劝小孩儿一样,幸好顾羿察觉出来徐云骞爱吃甜,不然连个劝的借口都没有。

  徐云骞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顾羿瞳孔比旁人大一些,眼白很清澈,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好眼睛,容易让人想到小狗或者婴孩。他本来正要发火,看到他眼巴巴瞧着自己,一口气愣是没发出来,抬手把那碗莫名其妙的药汁给喝了。

  顾羿看徐云骞喝完药才松了口气。

  正玄山最近没完没了的下雨,师兄弟都没说话,看着雨帘顺着茅草屋檐淅淅沥沥落下来,远处的风声和雨声混在一起,让人听了很安心。

  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柳道非刺杀的事,顾羿知道他必须比以前更用功,杀他的人愿意出九十万两,以后的杀机只会越来越多,可怕的是他到现在都不能确定下杀手的到底是谁,真是管家顾天青吗?那个叛徒能有这么多钱?真是他的话,那顾羿又该去哪儿找他?

  而徐云骞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大败,他之前被殷凤梧伤得再重也不会害怕,他知道自己在正玄山,怎么也不会死了。但这次不一样,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输了会死,而且自己死了会搭着顾羿一条命进去。

  正玄山近来在内斗,对于顾羿的处置闹得很凶,五长老和百里玉峰当场就吵起来了。最后结果如何呢?真要驱逐顾羿下山吗?顾羿下山的那一刻,他就必死无疑了。

  师兄弟怅然的时候,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消息,掌教王升儒出关了。

第16章 师父

  王升儒的出关犹如一根定海神针,正玄山的主心骨终于出现,关于顾羿的去向,几个长老吵了好几天了,就等着王掌教说句话。王升儒坐在长老中间,看他们吹胡子瞪眼也不说话,等都吵完了才说了句:“顾骁一生仁义,突遭横祸满门被屠,等他死了就逼走他儿子,还算什么东西?我们正玄山天下第一道山,还护不住一个奶娃子吗?”

  王升儒说话轻轻柔柔的,声音不大,但也没人再敢多说一句。

  此事一锤定音,正玄山护顾羿周全,除非是他自己叛逃或者自愿下山,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动王升儒的徒弟。

  已经入夜,在沈书书的医庐内,顾羿正在等待消息,他听说了今日会出个结论,他看着窗外,表情谈不上落寞,反而十分平静。他捅过王升儒一刀,王升儒用不着再给自己遮掩,顾羿已经做好了离开了正玄山的准备,就是有点舍不得,好不容易跟徐云骞混熟了,如今前功尽弃。

  真被赶下山,他该去哪儿呢?顾家满门被屠,母族那边没有人想收留他,如果连正玄山都惹不起的麻烦,江湖上没有任何人敢伸以援手,到时候怎么办?去魔教吗?

  “你有病吗?”此时徐云骞突然开口。

  “嗯?”顾羿正在想事情,陡然被徐云骞打断,他习惯徐云骞发火,一时间没弄明白师兄又怎么了。

  徐云骞在另一张床榻上打坐,此时一睁眼,眉峰一挑,十分不悦,“我拼死救你出来,不是让你自残的。”

  顾羿才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想事情的时候总是去摆弄左手的伤口,此时手掌血淋淋的一片,指甲深陷进去,都快到达深可见骨的地步。

  徐云骞不知道顾羿是哪门子毛病,这人跟感觉不到疼一样,看得他心头一阵烦躁。

  眼看着徐云骞已经下床了,顾羿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身后,道:“不碍事,小伤。”

  “一个小伤两个月养不好,你可真行。”徐云骞说话间已经走到他这侧,本来就两步路的距离,顾羿想躲都没地儿躲。

  徐云骞站在他面前,遮挡住一片光影,浓黑的影子罩在顾羿身上,没有压迫感,但感觉很安全,真跟个小神仙一样,徐云骞只说了一个字,“手。”

  顾羿像个做错事儿的小孩儿一样,乖乖把手伸出去。

  沈书书人邋里邋遢的,这医庐更是乱得没了人样,药罐子随便放,随手就能拿到一瓶金疮药。徐云骞不由分说地捏住他受伤的手,有点冰凉的触感传来。顾羿感觉有点新鲜,他们家以受伤为荣,父亲说习武之人哪能不受伤的,从小到大,除了母亲没人给他包过伤口。

  徐云骞冷着一张脸给顾羿上药,药粉撒上去应当是疼的,但顾羿感觉不到疼,手抖都没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师兄。

  从这个角度看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睫毛垂下时留下一片阴影,眼角下那颗痣像是仙人点下的一滴墨。徐云骞嘴唇紧抿着,似乎顾羿这麻烦真的惹恼了他。顾羿看着看着心就跑偏了,徐云骞每日都要上药,衣服不太好穿,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露出一片锁骨,在暖黄色的烛火下,白得像玉一样。

  衣领开得大,下面是起伏的胸膛,可只露出一点,再往下就什么都没了。

  可还想再看看。

  包好了手,徐云骞也没走,居高临下望着他,问:“十天养伤够吗?”

  “嗯?”顾羿还未反应过来,只感觉徐云骞的手走了,有点空荡荡的。

  徐云骞没什么表情,“你要是不想要这只手,我可以帮你废了。”

  顾羿:“……”

  意思是十天养不好,徐云骞帮他废了吗?顾羿有时候根本弄不懂徐云骞的想法,懵懵懂懂点头:“够了。”

  徐云骞好像对顾羿的兴趣就仅限于此了,包扎好就回到自己的床榻上打坐。顾羿这两天跟徐云骞同吃同住,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有了过命的交情,可是顾羿还是摸不准徐云骞的脾气,这人对自己到底是如何呢?他对顾羿的好是因为王升儒的嘱咐,假如没有师父的一席话,徐云骞估计理都不理他。

  “师兄。”顾羿小心挪到徐云骞的床上。

  徐云骞察觉到他过来,也没有赶他走,闭着眼好似敷衍一样应了句,“嗯?”

  顾羿没说话,他就想听到徐云骞应一声。他挨着徐云骞坐着,距离徐云骞两尺的时候停了,摸不准是不是该向前。

  师兄身上有股药味儿,大概是看美人怎么看也看不腻,顾羿撑着下巴望着徐云骞,觉得有点意思,徐云骞爱洁,到现在都没把顾羿给轰下去,他是想看看徐云骞什么时候觉得他不耐烦了,可一直没等到。

  顾羿闻着药香,听着外头的雨声,好像安神似得,心中愁绪慢慢就被化了。

  他眼皮子沉了沉,上正玄山三个月头一回感觉到安心,大概是觉得有师兄在身边总不会有人能害他,不过一炷香就靠着软塌睡了,连王升儒来了都没反应。

  沈书书懒得要命,晚上是不守医庐的,早就不知道上哪儿睡大觉了。外头亥时梆子响了没多久,医庐的草帘被人霍然掀开,徐云骞这时候睁的眼,一抬眼看到王升儒站在门外。

  王升儒身材高挑消瘦,胡子花白,因为常年修道眼底精神气很足,身为正玄山掌教却没有当掌教的架子,尤其儒雅随和,立在门口像是一尊门神。

  王升儒想进来招呼两个徒弟走,一掀开草帘就对上了徐云骞的眼刀子,跟要把人冻死一样,王升儒张口张到一半,意识到徐云骞是嫌弃他说话吵闹,只能用口型问:“睡啦?”

  徐云骞点了点头。

  顾羿缩在他旁边,估计一直在试探他,距离他两尺远,保持着让徐云骞不能拿他怎么样的距离。他睡觉的时候皱着眉头,身上盖着一件徐云骞的道袍,蜷缩着身体,也没有多大,看着小小的一团。

  徐云骞下了床,指了指外面,意思是外头说。

  王升儒笑了笑,他这徒弟还真不错,知道疼人。

  徐云骞最多也才十六岁,自己都没活明白,这三个月的精力全用来带顾羿这小崽子了,看到王升儒回来松了口气,好像家里主心骨回来,不用他再撑着,横竖天塌下来都有王升儒这个一代宗师顶着。

  师徒俩站在医庐外的水榭闲谈,王升儒道:“你心还挺细。”

  徐云骞道:“他晚上睡觉不老实,吵死人了。”顾羿有心病,晚上睡不踏实,入睡难,多梦又容易醒,徐云骞第一次看到他睡这么好,也没忍心打扰。

  王升儒知道徐云骞嘴臭的毛病,问:“我以为你不喜欢他。”

  徐云骞不假思索道:“不喜欢也是我养的。”

  王升儒:“……”合着真把顾羿当小狗养了。

  徐云骞问:“怎么样?”他问的是顾羿的归处,王升儒出关跟那帮老道士掰扯这事儿掰扯了一个多时辰,应该已经出结果了。

  王升儒身上的病根未除,咳嗽连连,道:“普天之下,谁敢动我的徒弟?”

  徐云骞冷哼了一声,觉得师父吹牛的本事见长了,王升儒这两年身体不大好,他此次闭关有顾羿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赶去顾家刀宗之前就已经受了重伤。如今正玄山上上下下都不太稳,换做前两年,根本就不会有人去打王升儒徒弟的主意。

  “你回来了,就不关我的事了。”徐云骞道:“我明天要上文渊阁。”为了帮王升儒带孩子,徐云骞已经三个月没上去了。明天是考试的日子,假如徐云骞这次赢五个甲等,他能上文渊阁四楼。

  王升儒心中了然,问:“这次去多久?”

  徐云骞:“等我能在殷凤梧手下走过百招。”

  这不是小事儿,之前徐云骞最多在殷凤梧手下走九招,如今要一口气走到百招,估计这一趟上去没有一两年下不来。习武这事儿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王升儒只是带着徐云骞入门,日后上文渊阁修炼到什么程度,那要看徐云骞的造化。

  “这么急?”王升儒问道。

  徐云骞没说话,他以前当天之骄子当惯了,正玄山这帮长老见他总说:“这孩子悟性高,以后定是师承王掌教衣钵,位列天下十大。”

  这话徐云骞听得太多了,没有百次也有千次,现在想想,这话到底是对着徐云骞说的,还是因为看着王升儒的面子上说的,他已经分不清了。别人说说也就算了,徐云骞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要不是遇到柳道非,知道人外有人,徐云骞估摸还真觉得自己有本事呢。

  王升儒听说过他遇到柳道非,问:“你跟柳道非走了几招?”

  “三招,”徐云骞回想起来就觉得烦躁,“我的剑断了。”走过几招无所谓,柳道非三招能破了他的剑,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王升儒道:“承运书斋老板二十二岁成名,取人首级无数,号称天底下没有他摘不下来的脑袋,你还年轻。”

  王升儒的言下之意是徐云骞还年轻,用不着这么拼,那是柳道非,专门干的就是取人首级的事,一个十六岁少年能走下三招已经实属不易。可徐云骞不满,真碰上敌手谁管你是几岁,弱就是弱,强就是强。

  王升儒看劝不动他,也就没有再说话。

  倒是徐云骞想了想,又问:“顾羿怎么办?”

  王升儒道:“能怎么办?跟我练武,他根基废了,那就重塑根基。”到了王升儒这个境界,天大的事也不过是小事,顾羿内力没了这事儿在他眼里无足轻重。

  看来王升儒要亲自带顾羿,徐云骞对此有点不解,问:“顾羿捅了你一刀,你还对他这么好?”他一直不明白王升儒对顾羿什么感情,闭关前嘱咐自己留住顾羿一条命,那一定是真替他着想的。

  王升儒对此不以为意,好像顾羿捅他一刀跟被猫抓了一样,道:“我出现的太巧了,要是你,刚死了全家,有个人突然要带你走,你觉不觉得蹊跷?是不是肯定觉得这人跟你家被屠有关?”

  徐云骞都能想到顾羿张牙舞爪的样子,大概是笑吟吟地让王升儒放下戒备,才一刀得手,王升儒的解释并没有让徐云骞释怀,问:“那有关吗?”

  “嗯?”

  徐云骞看着王升儒的眼睛,问:“师父跟顾家刀宗灭门有关吗?”

  王升儒没有说话,徐云骞等了很久,以为能等来一个回答,可惜没有,王升儒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否认。

  他真的跟顾家刀宗灭门有关。

上一篇:冠剑行

下一篇:夺帝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