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欲来迟
这之后,乔知舒每月都会去卧龙禅寺陪岗儿住几日。也给师父捎带茶叶糕点,这日就带了他做的羊奶糕去。
山涧旁有陋室,茅草亭下二人茗茶对饮。
乔知舒捧着茶杯,“不知为何,一样是小舅种的茶叶,但是师父泡的茶就是好喝些!”
圆通大师眼角永远慈柔带笑,“缙绅之士,韦布之流,沐浴膏泽,熏陶德化,盛以雅尚相推,从事茗饮。历朝饮茶学问深奥,略知皮毛,点出来的茶不同之处就很明显了。”
“师父,什么是点茶?”乔知舒虚心求解。
“点茶也是出沫,沸水冲成茶汤的同时,以茶筅击拂发泡,最终使泡沫浮于汤面,既成点茶。茶沫白色为上品,汤花均匀久聚不散紧咬盏沿为极品。”
乔知舒连忙看手中茶盏,奈何已经被他饮尽了。
他说:“原来冲茶有这么多学问,我家世代茶农都只听闻,不知其奥秘,可见师父博学多闻,知舒钦佩。”
圆通大师还是笑,他已经鲜少能听到,旁人对于和尚精茶艺进行赞扬的了。
前朝皇帝因晚年与道士、和尚频繁接触,迷恋长生丹药,导致最后误国。所以新朝建立以来,一些文人墨客受皇权示意,常作文章批判和尚道士尼姑乃是不事生产的蛀虫,说他们时间多,闲的,所以研究斗茶、沉迷炼丹一类,导致佛门的名誉受了一些些影响。
“你若感兴趣,师父便教你点茶。”
乔知舒看了眼睡在屋檐下的小岗儿,岗儿长大了,已经会自己牢牢压着被子,不让自己被冻着了。
放了心后,又兴奋点头,“师父,我想学!我家是世代茶农,若我能懂这些,说不得能替家人分忧,叫那些商人抢着买我家的茶叶。”
圆通大师见他对铜臭的喜爱不遮不掩,其待人待物也纯善,更觉其通透无暇。
不过还是提点了一句:“身外之物虽说乃生存根本,但你且记住,万物于镜皆为空。”
乔知舒懵懵懂懂,就是说不要太贪财了是不?“那弟子见好就收。”
说完执筷捻了一块羊奶糕放在圆通大师面前,“师父,这是我自己做的奶糕,您快尝尝。我虽不会点茶,但是家人常说喝茶的时候配上这些糕点,盏中茶别有滋味。”
圆通大师送入口中,轻轻一抿,口感绵软。
大赞:“佛经说,牛乳成酪,酪生成酥,生酥成熟酥,熟酥出醍醐。想来这就是醍醐的滋味了,确实别有滋味。”
这酪就是发酵后的粘稠食物,如乔知舒所知道的杏仁酪;这乳酪就是发酵过的牛奶羊奶;那这醍醐就是发酵过的奶加热后放凉,上面凝聚成一层奶皮,反复提炼后得到的酥油,就是醍醐。
师父说醍醐味道特别鲜美,还可以治疗一切肺病咳嗽脓血及咯血不止。
弄明白了之后,乔知舒就决定学了点茶就研究醍醐。
于是这趟再回到孙家,乔知舒就召集长辈在书房里,宣布要开铺子。
“开铺子?来让小舅听听,你又有了什么主意了?”
乔知舒清清嗓子,扬声唤:“胜哥,含嫣。”
孙胜端着一个簸箕,上面都是新茶,孙含嫣端茶盏工具,就连最小的还笙也迈着小短腿,小手捏着一个茶筅来给乔知舒摆谱。
“哈哈哈……哎哟瞧瞧这几个孩子,花样一套套的,真可乐。”孙老爷子大笑。
盛莺看了看长辈的表情,悄悄透密,“下个月过年,我刚给乔儿做的新衣收了针,他今儿特意去换上了,说是要给咱们表演个点茶戏。”
……
书房正中间,十二岁的乔知舒着一身赤色净面交领夹袍,跪坐在茶几前点茶,舀茶也不用手直接抓了,筷子当镊夹茶叶进茶碗,挺像讲究人的。
孙胜和孙含嫣就跪坐在他身侧,面上也端的有模有样,只小还笙两手放在茶几上,垫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桌上的发糕、羊奶糕、奶皮子、茶糕等。一家人里,属她的视野最好了。
乔知舒挺直脊背,静静独坐,整个人透着幽雅的气质,点茶招招式式如行云流水,他茶性清纯和质朴的艺术感染给大家。
座上的孙家长辈都被震撼到,世代茶农,老实本分,自家茶叶闲暇时间也会品尝,但是却从没想过钻研茶艺。只因当朝斗茶算作文化的一类,也是青楼名妓抬高声价的手段。
比如江州府城就有秦淮艳女们,为了抬高名声和声望,以唱词吟诗、精茶道、通乐器等等这些文化作为装点。坊间流传状元宰相、文人墨客输给名妓的也不在少数。
“胜哥,含嫣,上茶。”
孙胜和孙含嫣就上前拿小竹盘托着茶盏,一左一右依次奉给长辈,礼节做的像大户人家一般。
乔知舒单独准备了一盏发酵后的羊奶给小还笙,发酵小还笙捧着和大人们一样的茶盏,高高兴兴一饮而尽。
“上糕点。”
上完茶还不算,还将桌上的糕点均匀分配了几碟,一一给长辈们陪着茗茶品尝糕点。
乔知舒爬起来站好,小孩儿般的急不可耐,“外婆,糕点配我点的茶,滋味如何?”
孙老太太最是疼他,点着一道糯米面蒸制而成的糕点问:“这是个什么糕?咸香软糯如猪蹄口感,竟是咸的,这一碟子我最惯吃这个。”
老人家不太爱吃甜腻的糕点了。
乔知舒绕过茶几,走到外婆跟前,“这是从家里买来熬猪油的肥肉上剔下来的猪皮,调酱卤熟之后切成碎末,包在糯米里蒸熟,这糕就是给不爱吃甜食做准备的。”
也是瞎琢磨出来给馋肉又馋糕的岗儿吃的。
乔知舒说完,等不及其他长辈的评价,一股脑将主意全倒了出来。
“我计划开个茶肆,主卖就是糕点配茶。”
这个主意一说出来,卖糕点给一家子把粮食钱赚到了的盛莺第一个就同意了。
“这个主意好,又能卖茶,又能卖糕,一铺赚二银。”盛莺马上配合乔知舒说服小舅。
孙鸿润见多识广,想的也多,提问道:“你们可知这茶肆靠的是说书先生,这说书先生也得故事说的精彩才引客,你让小舅上哪处给请个先生回来?再有这说书先生月银最低,都得去一两。”
乔知舒又跑孙鸿润面前把人堵着,“哥哥说过,咱们抢不过县城老茶号的生意的,所以这说书茶肆,我也不和他抢,他们说他们的故事,我们主要是卖茶糕!”
先有下饭的菜,后有下茶的糕。
作者有话要说: 缙绅之士,韦布之流,沐浴膏泽,熏陶德化,盛以雅尚相推,从事茗饮。——引用《大观茶论》
第33章
他的和尚师父说过, 大户人家吃饭可讲究了,一天吃好几顿呢,多出来的那几顿就是早茶和下午茶。
新朝初期的动荡早已过去, 现在国泰民安,百姓暖衣饱食, 家家户户人寿年丰, 原先都是富贵大户人家讲究的东西,早晚会普遍于市井,乔知舒或将成为普及的那个人。
当夜, 孙鸿润回到房间,抱着小儿子孙朝逗弄。
小朝儿软塌塌靠着亲爹胸前, 他最近会抬头了, 知道转着脖子看动静,只有小手小脚因为天冷包裹的太厚实, 伸不动所以老老实实支棱着。
“这下可不担心了吧?瞧瞧我儿子吃得胖乎的。”孙鸿润跟媳妇儿说着话,低头捉着朝儿的小手手啧啧亲。
陶氏抱着小孙朗奶睡,声音轻轻地答:“这羊奶是不错, 我瞧着还笙那丫头也胖了不少, 乔儿整日奶粥奶糕的喂她,总算是养壮实了。”
她见孙鸿润脸上喜气洋洋,问道:“今日乔儿说要开个茶肆?”
“莺姐儿同你说了?”孙鸿润也没隐瞒,“不错,我觉得这个铺子可以开, 不过乔儿到底还小,我没立即给他点头,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若是他已经下定决心, 一定会做出行动来说服我。”
这算是给乔知舒的一个锻炼,毕竟才十二,如果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家里不过脑子就答应,很有可能会导致,一旦实践的过程出现偏差,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会打击他的信心,和以后的行动力。
陶氏放下心来,也想看看乔知舒会以什么样的行动来劝说孙鸿润。
过完年,乔知舒就行动起来了。
他和盛莺领着小舅给安排的俩随从,开始游走东县各个茶铺推销茶糕的行动。马车里一筐一筐的糕点用油纸包包着,到了东县,让俩随从一人挑着两筐,开始挨家挨户走茶肆。
乔知舒最先去的就是曹家茶号,曹家不卖茶水,只卖茶,他去找林管事。
林管事出来见他们这行当,愣了一下。
“林叔,新年吉祥。”乔知舒先拜了年,才将备礼奉上,“晚辈今日来,想请林叔给帮个忙,领个路……”
……
片刻后,林管事就领着乔知舒一家家的进东县的茶肆、茶馆等等卖茶水的铺子。
这些铺子都识得曹家茶号的林管事,毕竟月月同曹家进货茶叶,也常和林管事打交道,一分薄面自然是要给的。
这第一家就表现的非常尊敬,以贵客之座相待,备的也是上等的好茶。
“呵呵呵……每每相邀,林管事都不得空,今儿终于有空上这小茶肆来,可得多留一会儿,我让后厨备些小菜来。”
林管事:“早就想拜访李掌柜您,实在是前段日子赶上年终,忙着对账,这过完年又点仓库……林某可是一直惦记着您的邀约,实在是不得空,这不今儿有了个发财的买卖,急急忙忙就来了,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我这小兄弟自家做的糕点,您千万收下尝一尝。”
李掌柜:“哎哟?发财的买卖?那感情好,快坐下快坐下,我定当洗耳恭听。”
一行人坐下后,林管事才拍了拍乔知舒的背,让乔知舒来谈。
乔知舒奉上一包糕点,拿出了一年前在香雪甜糕铺子演讲的底气来。
“掌柜的好,晚辈是上井村孙家人,姓乔,名知舒。今日登门自荐,想同您做笔买卖……”
乔知舒的计划就是代销,他提供发糕和茶糕这两种糕点寄卖于对方茶肆,对方茶肆营业模式不变,只需要在给茶客上茶的时候问一嘴,需不需要糕点填腹即可。
“除此之外,贵店什么都不需要做,每日糕点我雇人送来,银子我孙家人上门收。”
乔知舒面上稚嫩尚未退去,过了个丰年,两颊有脂肪垫着,线条流畅更显俊秀的骨相,但其谈吐举止大方得体,坐在他对面,听他侃侃而谈,可谓是一种享受。
李掌柜:“嘶?代卖糕点?听着挺新鲜,乔少爷且给分析分析,我这茶肆的财从哪儿得?”
乔知舒早料到对方会这样问,开店经商也是商人心理,利字一定是摆在头一位的。
“掌柜您看。”乔知舒打开油纸包,露出莹白如玉的发糕,肉香四溢的茶糕,每一块糕点表面都有用红曲末描出来的‘乔’字。
“哟,真漂亮。”李掌柜指着糕点,看着乔知舒夸道。
乔知舒有些小得意,笑了几声才又道:“这是发糕,甜而不腻,这是茶糕,猪肉咸香,口感带糯。往后每在您茶肆里卖出一块发糕,利润是一文,茶糕利润是两文。”
坐他旁边的林叔掐着时机帮言:“我常常同各个茶馆的掌柜打交道,粗略估算过,东县每家茶馆每日最少卖一百座茶水,几乎座座都点些煮花生,炒瓜子,想来茶客们也是不缺这些小食钱的,就是只卖五十份糕点……李掌柜您给算算?”
李掌柜心想:前头乔少爷说了,包送货,等于是茶肆多了一个无本的买卖,每天开店,白赚五十文,这还是最少的,他这茶肆一天绝对不少于一百座……
“照您这么说,我每天只需要正常开店就是了?”他确认一下,所以问道。
乔知舒严肃点头,其实心在胸口蹦的欢实。
“那咱先试试?乔少爷您给说说,怎么个合作法?”
乔知舒小手悄悄放桌底下握拳,“晚辈暂时只想到了两种方式,我给您说说,您要是有更好的法子,晚辈都听得。”
“这第一种,就跟您进货茶叶一样,我卖给您,随您买多少份,但是您卖的价格只能发糕多一文,茶糕多两文;这第二种,我固定给您送,您按我定的价格卖出,次日卖出的银子都给我,我当场再返给您差价。”
“法子倒都靠谱,只是为何这价格定死了呢?”李掌柜好奇。
乔知舒笑了笑,“因为我不能只和您铺子合作,若是您卖贵了一文,客人都上别人家吃茶去,最后所有茶肆和茶商一样打价格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哪家茶肆敢保证自己是个渔翁呢?这不是晚辈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