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重阑
知道的明白这是在把陆长平当盲杖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有意在旁人面前宣誓主权、大秀恩爱。
然而谢玄元无论如何都不曾料到,他这一番操作非但没有闪瞎外人的眼,反倒便宜了陆家兄妹俩。
做哥哥的被突然开窍的心上人主动搂住手臂,心里高兴得乐开了花,而那个做妹妹的嗑自家兄嫂这对神仙眷侣也嗑得十分上头。
陆昭平先前时常暗自脑补,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能配得上自家皇兄,只可惜这种脑补每次都因为难度太大而不了了之。
今日见到和皇兄性格气质截然相反的男嫂子,昭平心中才总算有了个标准答案。
她这嫂子容貌美艳、气质非凡,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最要紧的是,嫂子和皇兄两情相悦,满心满眼都是彼此,即便吵架斗嘴鸡飞狗跳看起来也极是合拍。
暴君独霸了陆贵妃之后,陆贵妃的妹妹非但没有反对,反倒极为捧场。这一路上,她闲来无事便要夸上几句兄嫂感情真好。
谢玄元左等右等,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把那个叫“阿昭”的女子给气走。他不仅一路上秀恩爱秀了个寂寞,还被陆贵妃白占了许久的便宜。
与陆贵妃妹妹的新一轮交锋宣告失败,暴君的脸色晦暗难明。
然而四人此时已经行至了卖花灯的摊位前,他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旁的理由生事,只能一脸不悦地站在原地。
陆贵妃兄妹本就相貌出众,更兼今晚身旁还跟着一个艳丽美人、一个谦谦君子,这样少见的俊男美女搭配,很快便引来了摊主的注意。
那摊主先是再旁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便主动过来向他们介绍摊位上的各色花灯。今夜卖花灯的摊位不少,昭平选中的这家花式尤为新奇,和南楚的诸多传统样式大不相同。
季雨折俸禄不少,这时候便主动承担起了替长公主付账的任务。而陆贵妃也毫不吝啬,他一面掏自己的私房钱,一面小声对身旁的暴君说道:“难得出来玩一次,你喜欢什么灯我全都买给你。”
暴君原本还一心一意地替“家境贫困”的陆贵妃省吃俭用。但今夜骤然从陆贵妃的妹妹口中得知,这南楚细作家中一点都不穷,他心中便又生一计。
他沉吟片刻,细细听陆贵妃的妹妹在不远处选灯。只听对方柔声对心上人撒娇:
“季师兄,我要这盏藕粉色的莲花灯,还有这盏玉兔灯。啊,这盏螃蟹灯也别具一格……这些灯都很好看,既然如此……那我就全都要吧。”
谢玄元听着那温柔似水的语气,忍不住直皱眉。他一个瞎子,根本没法选灯,可偏偏又不肯输人一头。于是他冷着一张艳丽的美人脸,开始一样不落地对陆贵妃报数:
“藕粉色莲花灯两盏,玉兔灯两盏,螃蟹灯三盏……”
这边暴君面无表情地选灯,那边陆贵妃愉快地掏出钱包点银子。唯有花灯摊的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任性的大主顾,才一会儿工夫,对方要的花灯数量就已经足够搬回去开个小型灯会了……
不论何时何地,都少不了一群喜欢看热闹的热心群众。因为陆家兄妹一行四人容貌气质出挑,买灯又是这样的大手笔,不一会儿这小小的花灯摊位前就聚拢了一群人。
陆陛下和长公主居于深宫,百姓自是认不出来。可季尚书可是南楚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又偶尔出入太学指导同门师弟们的功课,所以很快就被人群中几个溜出来闲逛的太学生给认了出来。
季雨折被热情的师弟们缠住,而跟在他身边的陆氏兄妹和暴君自然也免不了被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戳成了筛子。
混乱中,谁都不曾注意到几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也在人群之中一闪而过,快得只剩下一片漆黑的残影。
眼看着陛下和长公主可能暴露身份陷入险境,季雨折当机立断决定由自己断后,让长公主和陛下他们先悄悄离开这闹市。
刚巧此时灯摊老板已经将陆昭平和谢玄元要的小河灯整理成了一串,陆贵妃将灯接过,也来不及再继续等剩下那几盏大的,直接身法极快地带着妹妹和暴君闪进了附近的一条小道。
既买了河灯,接下来便是去河边放灯许愿。
灯市距离一条流经南楚皇都的小河不远,陆贵妃兄妹也算是土生土长的南楚皇都人士,因而没费多大力气就绕到了河边。
昭平从皇兄手中取走了自己买的那几盏河灯,然后便很知趣地溜到远处的桥头,自己一边放灯一边悄悄许愿。
妹妹暂时走远了,便又只剩下陆贵妃和暴君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陆贵妃看看暴君,又看看手上那六七盏颜色各异的小河灯,忍不住开口问道:
“陛下真有那么多愿望要许?现在阿昭走远了,能不能告诉臣妾,待会儿都要许些什么愿望?没准儿臣妾还能帮着陛下把愿望全都实现呢。”
明知陆贵妃这么说,八成是要从自己这里把愿望骗出来。可谢玄元听了这话,心神还是忍不住一震,心中那股想要将陆贵妃永远占为己有的偏.执欲.念也随之愈发强烈。
从前他一直以为陆贵妃不过是个家世普通的南楚细作。可今日才知道,原来对方家中当真不像他想象得那般穷困潦倒。
若陆贵妃真是出身于南楚的世家大族,那即便他们两情相悦,对方将来肯定也免不了被族中长辈催婚,甚至被南楚帝赐婚……
可陆贵妃从身到心,明明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暴君心中几番计较,愈发觉得非得抓住今夜这个绝佳的机会,诱陆贵妃跟他私奔到北卫不可。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没有直接伸出手去接陆贵妃手上拿的小河灯,而是仰起头摸索着捧起陆贵妃的脸,凭借不久之前的经验在对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一小口。
一出美人计用完,暴君的心砰砰直跳。他抿了抿艳色的薄唇,最终放软了语气,用微哑的嗓音小声恳求道:“一会儿同你妹妹回家收拾一下,今夜就举家离开南楚,跟我回北卫去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老婆谢玄元发来私奔邀请
请点击以下按钮,选择【同意】或【拒绝】~
目测陆陛下很快就要翻车掉马了。
第49章 值得
谢玄元向骄傲要强,何曾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地恳求过谁。
陆贵妃被暴君现在的模样勾得呼吸窒,顿时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叹息声,垂眸望着怀里脸期待的暴君。
即便暴君现在什么都看不清,那双棕灰色的漂亮眼睛里依旧清晰地映出了陆贵妃此时此刻心虚又无奈的表情。
长久的沉默加剧了谢玄元心中的不安。他原本已经打算好了,先用些小手段把陆贵妃哄得开心点,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提起私奔事。
可现在这南楚人白白收了他的好处,却态度极其敷衍,半天都不肯给句准话。
眼看着暴君的耐心即将耗尽,陆贵妃才艰难地开口道:
“陛下,臣妾在南楚的家确实有点大,田宅广,故交又多……纵使和阿昭起收拾,也绝非夜之间就可以安顿完的。更何况我们如今是要从南楚帝眼皮底下的南楚皇都私奔,若不做充分准备便仓促逃离,只怕还未离开南楚境内便会被南楚帝捉了回来……”
他这话倒也不算骗人。南楚疆域纵横万里,全都算是他们陆家的地盘。
国不可日无君,暴君今晚突发奇想叫他跟着回北卫娘家,他总要将事情好好交代番,才能陪这小暴君任性回。
可是那后半句,陆长平却花了点小心思,将自己和南楚帝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陆贵妃和暴君成了被追杀的苦命鸳鸯,而南楚帝则被他描述成了棒打鸳鸯的大恶人。
陆长平悄悄打量了眼暴君那半信半疑的表情,演技渐入佳境:“臣妾自是死不足惜,可臣妾舍不得陛下还有陛下肚子里的孩子受苦……”
谢玄元听到这里,哪里还有心思质疑陆贵妃那番疑点颇多的说辞。他听到“死不足惜”那四个字,整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提议私奔的时候,他当真是铁了心,冒着被南楚帝截杀的风险也要同陆贵妃双宿双飞。
可他从没想过要陆贵妃死!
那人若是真的死了,纵使他借机成功逃回了北卫又有什么意思?
暴君再也听不下去,他眼眶微红,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像是生怕陆贵妃待会儿说出比刚才更加可怕的话来,忽地用微凉的手指堵住了陆贵妃的嘴,声线微微颤抖:
“闭嘴……你不能死!没有朕的允许,你别想从朕身边逃开!”
连陆贵妃自己都不曾料到,那暴君极度缺乏安全感,听到“死”字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看对方的模样,若是他再说两句过分的话,怕是要直接哭出来了。
趁小暴君眼盲看不见,编瞎话欺骗他本就是无奈之举。要是真的又将人弄哭了,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陆贵妃见好就收,不敢再提“死”字。只是用温柔的语气同对方商量道:
“不逃了,不逃了,臣妾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陪在陛下身边。只是这‘私奔’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好好准备。陛下可不可以再宽限臣妾些时日?”
谢玄元嘴上不置可否,方才有些急促的呼吸却逐渐平复了下来。他顺势抓住陆贵妃正在帮他整理头发的手拢在掌心,待到陆贵妃身上的温度点点将他的指尖焐热,才轻启薄唇问道:
“那你说,要朕等你多久?”
陆陛下认真地回想了下当初替妹出嫁之前诸多项繁琐的准备工作,忍不住开始头疼。未免暴君空欢喜场,他保守地报了个折中的时间:“半个月如何?”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在怀着孩子,每分每秒都渴望和心上人起度过的黏人孕夫看来,半个月时间显然还是太久了。
谢玄元方才还满含期待的目光点点冷了下来,手也不自觉地悄悄贴在了肚子上……
他咬牙道:“等就等!朕还会怕了那南楚帝不成?”他这话说得豪迈,可眉宇间的几分郁色到底暴露了心事。
谢玄元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提醒陆贵妃道:“但你必须要说到做到,半个月之后定要带朕走,否则朕就与你刀两断,你的孩子将来就随那南楚帝,改姓陆!”
陆贵妃被这毫无杀伤力的威胁弄得哭笑不得。
虽然他私心是希望孩子将来随生父姓谢的,但要是那小暴君执意要孩子跟他姓,他也不能拒绝,只能点头称是……
就在陆贵妃为成功安抚了试图带他连夜私奔的暴君松了口气之时,刚在河边放完河灯的昭平走了过来。
陆昭平戳戳自家皇兄的手肘,脸上难得地没了笑意:
“阿兄。季师兄说是只与那帮缠人的师弟们说会儿话,三言两语将人打发走了就回来陪我放灯。可这会儿灯都放完了也不见他回来。我实在担心季师兄,要不……你和嫂子先在此放灯,我折回去寻他吧。”
南楚皇都治安良好,昭平武功虽不如她皇兄,但颇擅用药使毒,足以自保。
不过陆陛下到底心疼自家妹妹,在半瞎暴君的眼皮底下,他颇为自然地将能给暗卫们指示方向的特制香囊递给妹妹道:
“路上小心,阿兄和嫂子会儿就去找你们。”
……
夜风微凉,听得陆贵妃妹妹离去的脚步声,谢玄元又重新拉近了与陆贵妃的距离。
他半个身子倚在那高大的南楚细作身上,故意凑到对方耳边吊胃口道:“你方才不是好奇,朕要许什么愿望么?”
陆长平听得暴君在他耳边小声碎碎念,便知这暴君是闲来无事打算消遣他番。
知情识趣的陆美人心中明明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却仍是配合地问道:“陛下要许什么愿望?”
那暴君听他这么问,表情立刻又神气起来,得寸进尺道:“你说些好听的,若能讨得朕欢心,朕便考虑下说与你听。”
在北卫时,陆贵妃为了找机会刺杀,没少编些花言巧语哄骗这纯情暴君。可如今骗着骗着,将自己的真心搭了进去,说起情话来反倒不如当初那般不过脑子了。他听到暴君的要求顿了顿,半晌未回话。
谢玄元看不到陆贵妃脸上沉思的表情,只当他爱面子不肯随便将情话说出口。有些不满地冷哼声道:“不愿说就算了。反正朕也不是非要将自己的愿望说与你听。”
可就在暴君已不抱希望的时候,陆贵妃终于艰难开口。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其实,臣妾从没后悔过替嫁到北卫,更不后悔与陛下……”
难得有这种机会,陆贵妃酝酿许久,打算进步剖白心迹。而谢玄元听他突然出声,也睁大了那双迷蒙凤眼,眼巴巴地望着他的方向。
然而正说到关键之处,陆长平的声音忽地顿,语气陡然变得紧张:“小心!”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数道虚影自谢玄元身后的阴影处袭来,对准的正是他身上的几处要害。
陆长平看得真切,情急之下把将暴君揽在怀里向后退去。
谢玄元自登基以来经历过不知多少次刺杀暗害,太后党嫌他不好摆布想要弄死他另立新帝,皇室有野心的旁支子弟也觉得他十分碍事,想要取而代之。
波又波的刺客轮番出马,谢玄元也跟着见招拆招。好在他命硬得很,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去。时间长了,连谢玄元自己都觉得,这世上的人大抵是都想要他死的。
可如今,偏偏就让他遇到了个例外。至少,他的陆贵妃数次舍生忘死救他于危难之中,是真心实意想让他活的……
陆贵妃不由分说将暴君按在怀里,而暗器也刚好擦着他们二人的耳畔急急掠过。
迅疾的破空之声,和朝这边赶来的细密脚步声无不在提醒他们,这又是场有预谋的刺杀无疑。只是这次刺杀比起北卫太庙的刺杀又要凶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