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娘
李进立刻找程白术加了微信，说道：“明天你就要离开肛肠科，待这个病人喝完透脓散，你再回来瞧一瞧。”
程白术点头应下，卑微地想，这中医院会诊第一站，虽然依旧是肛肠科，但好歹不是痔疮了！
第016章 见识
出了肛肠科，转头就被魏东林送到内分泌科。魏东林笑道：“内分泌科也是我们中医院的主打科室，内分泌主任也是十分欢迎你。”
内分泌科手术少，手术都被甲乳外科揽过去，是以内分泌科更多还是以糖尿病和甲状腺疾病为主。没办法，虽然内分泌疾病多，但女性内分泌引起的卵巢早衰、多囊等直接被妇科划拉走，老年人内分泌不足引起的骨质疏松被骨科划拉走，也就剩下糖尿病和甲状腺疾病。这里面还有部分甲状腺疾病被甲乳外科划拉走……
内分泌科本应该是个大科室，奈何很多疾病都被分到其他科室去了，这就导致不少人戏称内分泌科是糖尿病专科。
内分泌科主任谢天对程白术就不像肛肠科主任那般热情洋溢了，于他看来，程白术是来走过场的。中医对糖尿病并不是没有用，但明显不如西药来的简单便宜。还别说糖尿病引起的神经病变，中医肯定是没有办法的。是的，内分泌科主任谢天是西医出身，拿的西医执照。
明面上谢天态度和蔼客气，没有过于排斥，然而程白术依旧从这客气中捕捉到些许不屑。不信者不医，这个时代过于浮躁，每个人自我意识极强，自己认定的想要改变过于困难。事半功倍的事情，程白术不想做，也不愿意做。
程白术会交际，但并不喜欢，于是他打算找个借口离开。就在这时，一个住院医凑过来，见程白术在，犹豫了一下。谢天倒是不以为意，道：“什么事？”
这住院医说道：“88床病人泌尿系统感染，刚刚做了彩超，发现残余尿量达到200毫升。”一般的泌尿系统彩超都需要在膀胱充盈的情况下进行，但这残余尿量测定却是要病人在尿排空的情况下检测。一般残余尿小于10毫升，都是正常现象。大于10毫升，需要观察。而残余尿量大于100，就需要及时干预治疗，避免尿潴留引起进一步风险。
这住院医却说道：“病人转院前已经插过尿管十天了，现在暂时不能上。”一般导尿管会用在特定手术时，像是腹腔手术、泌尿道手术之后，避免病人排尿过程中伤口破裂或者感染。几天之后都会将尿管拔除，长期导尿管容易导致泌尿系统感染和病人膀胱功能退化。
谢天这时有点重视了，也顾不上程白术，直接就去找88床。程白术也不好在这关口离开，只能跟上去。
88床病人是65岁老大爷，糖尿病二十余年，自诉一直都有服药控制血糖。但这话在座的医生都不太信，真要老老实实服药，也不至于发展到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的情况。
住院医在一旁汇报病史，三天前入院，入院时因泌尿系统感染发烧，餐前血糖达到13.1mmol/L。挂了三天的非甾体类药物，现在体温正常，泌尿系统感染有缓解，今日病人自觉排尿不畅、尿频尿急尿痛，去查了个残余尿量测定，发现有300毫升残尿。
谢天思索片刻：“行，后续跟上左氧氟沙星，尿液偏酸，直接上碳酸氢钠中和。残留尿量太多，要是过两天还没下来，去请泌尿科过来会诊做膀胱穿刺。”考虑尿液碱化有助于抑制病菌生长。
住院医连连点头，立刻就去医生办公室下医嘱了。
这时，谢天才有空搭理程白术，笑道：“这是西医的做法，不知道你们中医可有办法？”脸上笑着，眼里却都是不予置否。
但凡程白术真的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气盛轻狂点，估计就要吵起来了。程白术心平气和，道：“这种情况用针灸更好点。”
谢天侧目，哟，这小伙子挺自信的。谢天说道：“正好，让我们见识见识中医的魅力。针灸针我们护士站都有备。”
这阴阳怪气的，程白术都在想，这谢天主任怎么没有被套麻袋打一顿。许是这一遭还挺多人爱看的，毕竟看戏和八卦是人类天性，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医护。程白术接过针和酒精棉，问老大爷：“大爷，会怕针吗？”
老大爷乐呵呵，道：“不怕，这针灸我也扎了不少，以前情况好点，我会来中医院这边开点中药和做针灸。”
这回轮到程日术侧目，有上中药和针灸还能发展到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这哪个庸医开的？于是，他问是谁开的药。
老大爷说道：“就谢主任开的药，扎针是来住院部这边，找小林同志扎的。”
看向谢天，谢天丝毫不觉得西医执照开中药有什么问题。中医执照的医生开西药开的少了？谢天回道：“小林是我们内分泌科的针灸医生，基本上需要针灸的病人都是他扎的。毕竟我们医院可是中医院！”
这话听得……程白术真有些手痒了。
小林从围观的医护中走出来，说道：“是我扎的，糖尿病中医病名是消渴，考虑脾胃运化功能减弱，所以我扎的是足三里、三阴交、地机、中脘、天枢、关元、气海……”
小林陆陆续续报了十余个穴位名字。程白术内心更加无语，这不是针灸，是插秧，顺着脾经胃经扎就好了。
小林自觉自己选穴没有错，增强脾胃运化功能，自然而然可以辅助控制血糖水平。只不过，病人回家后没有遵医嘱，没有定时服药，自然是效果差点。这程白术他也知道，他们科里的规培生可都格外推崇这个人。但一个本科毕业的，真要厉害，直接去读硕博，还不是博人眼球？
程白术摸了摸老大爷的脉，又看了看舌苔。病人现在尿潴留，舌苔偏黄、舌尖红，肾脉细数，体温虽然下来了，但体内还是有热。
围观的实习生、规培生不认识程白术的少数，大多数都是燕中医出来的网络冲浪选手不算少数。可他们知道科主任谢天是个纯正的中医黑，没想到竟然把程霸霸给请过来了？眉来眼去，莫名希望程霸霸牛逼逆袭打脸，他们在谢天手底下也是饱受折磨，天天鄙视他们中医。然而，他们确实没有让谢天刮目相看的能力，可是程霸霸有啊！
实习生、规培生相视嘿嘿一笑，倒是一边的进修生不知道。两个进修生来自燕京某社区，来进修后回去就考副主任。他们要的只是这个经历，科教科的盖章，并不认为真的能学到什么。见到这小年轻敢在谢天面前叫嚣，都觉得缺点教训。他们同样对视一眼，觉得这小年轻今天该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了。
消毒之后，程白术直接取了一根三寸长针，定位关元穴，却并非直刺，而是针尖稍向下。老大爷年龄大了，皮肤有些松弛，可下腹部确实微微隆起，是残留尿量较多的膀胱。
缓慢捻针，周围人只觉得阳光下的程白术行针这一幕仿若电影慢动作，透着利落和坚定，带着大师风范。原本嘈杂的环境慢慢安静下来，连谢天都收起轻蔑，静静地看着程白术的动作。程白术也不慌，依旧缓慢行针。
“啊����”老大爷惊呼，程白术便停下捻针，老大爷说：“好像放电一样，感觉膀胱触电了。”随后，程白术又选了老大爷左脚的三阴交和太溪。
不过十分钟，老大爷就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好像有点尿急。”
程白术道：“不急，再等等。”留针至少半小时，就是不知道老大爷是否能忍得下去。
规培生里有部分是专业型硕士，正手指飞舞地在群里或者论坛上文字直播程霸霸的逆袭打脸之路。嘿嘿嘿遍地，心理安慰剂？程霸霸让你们见识见识中医的魅力。
在有的人眼里，二十分钟很快，而在另外的人眼里，二十分钟很慢。
老大爷只觉得过了很久，抬头一看时钟，却只过了二十分钟。明明只要再等十分钟就能起针的，可他现在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煎熬。实在受不了了，憋尿憋得难受的老大爷说道：“大夫，能不能起针了？我真的憋不住了？”
只过了二十分钟，勉强也行，遂起针。甫一起针，老大爷便以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灵活身姿火速起床，往厕所而去。
谢天和内分泌的医生面面相觑，待到老大爷哼着小曲回来，小林才小声道：“要不现在做个残余尿量测定？”
第017章 见识
“要不现在做个残余尿量测定？”
小林一句话，打破寂静，也让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去。小林一瑟缩，又闭嘴了。一个规培生躲在人群里，吼一句：“是啊，做个残余尿量测定，看看效果啊！”
转眼，又立刻躲进人群，没让人发现是谁喊的。
也不知道哪个小机灵鬼直接申请了床边彩超，还是加急的。等B超室医生推着床边B超仪走来时，谢天也不能拒绝，僵硬地让出位置给彩超医生。彩超医生在一群人围观之下，淡定地涂耦合剂，淡定地挪动彩超探头。半天，她皱眉说道：“这残余尿量才50毫升，申请什么加急彩超？”接到加急单，她还以为有病人尿闭，要准备膀胱穿刺才赶紧来的，结果就50毫升？观察两天说不定就下去了，有啥好急的？
住院彩超部也忙得很，确定没有危重病人后，彩超医生又急匆匆推着床边B超仪走了。回到医技科，还吐槽了一下内分泌科没事找事。另一个彩超医生说道：“你说的是内分泌科88床？我早上才做的残余尿量测定，有两百毫升！”
“可是我刚刚床边B超测的只有五十毫升！”
调出记录确定双方都没错的两个彩超医生面面相觑，真是活见鬼了！
内分泌科，彩超医生轻轻的来，又不带走一片云彩的离开。来的时候内分泌科落针可闻，走的以后内分泌科更是安静如鸡。
半晌，程白术道：“既然大爷没什么事，我便先离开了。”
老大爷下意识挽留道：“我现在好一点，等一下会不会复发？要不等我好了大夫您再走？”他也了解一点，要降到十毫升以下，他才是正常的，现在是待观察阶段。而且他刚刚排尿的时候，尿频尿急尿痛都没有，这可是他这一个月来这么松快地排尿了。
闻言，谢天和内分泌科的小医生都偷偷等着程白术回话。
程白术回道：“不会，你后面做多几次针灸，热没了就好了。”
老大爷更加纠结，问道：“那是继续找你吗？”以前小林也给他扎过针，可没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要是程大夫不给他扎针了，小林扎能有程大夫这么好的效果？
程白术未来得及回话，就听谢天有些生硬地说道：“当然，程白术医生还会在内分泌科留两天。”程白术看向谢天，谢天脸上肌肉还在抽动，但已经缓和下来。两人对视一眼，看出谢天眼中的狼狈，程白术便没有开口否认。
老大爷欢天喜地地感谢，谢天就请程白术跟随他们前往医生办公室。
实习生、规培生们看着面上正气凛然，实则手指飞舞，内心激动。明明他们就是单纯吃瓜围观的，却亢奋自豪得仿若自己是主角。
【哈哈哈哈，谢老狗也有今天！】
【冷酷程霸霸，在线性感教授中医！】
【哈哈哈哈，林哈巴也是！！以前天天哔哔中医无用，现在看来，分明是他没用。】
【一线战地记者们，能不能提供点有用的，例如程霸霸扎针扎哪里？治疗思路是啥？】
【对不起，沉迷打脸下克上，但是有图，你们自己看吧。】
进修生则是一脸莫名，他们仿佛见识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同为中医执照，有点无端的激动，他们心里更是牢牢记住程白术这个名字。
吃瓜猹们端正好自己的表情，厚着脸皮一起进了医生办公室，怎么？这医生办公室平时进得，现在就进不得了？
医生办公室满满当当，谢天也暂时没想法清空人群。他咳了咳清嗓子，偌大医生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心领神会的小林语气恭敬地问道：“程医生，请教刚刚那三针的治疗思路。”
见谢天那别扭样，程白术也懒得计较，说道：“第一针是关元透中极，第二针是三阴交，第三针是太溪。关元、中极、三阴交，这三针是靳三针里的尿三针，专治泌尿系统疾病。”
见谢天耳朵竖得更厉害，眼里也开始有好奇和思索，他便解释道：“关元是小肠募穴，小肠主液，可以间接调节泌尿系统。中极是膀胱募穴，可直接治疗膀胱相关疾病。三阴交是足三阴经交汇穴，而足三阴经都有经过阴/部，更是可以治疗泌尿系统和生殖系统疾病。太溪是肾经原穴，脏腑的原气经过和停留的部位，可加强肾气固摄作用。病人尿储留、舌红苔黄脉细数，看着是实证，但本质是虚，肾气不足，失去了对膀胱的控制能力。”
谢天若有所思，程白术继续说道：“我知各位在住院部，必定会使用西医的东西。”住院的第一标准是必须挂瓶，挂瓶大多是西药，哪怕是中医院，也必须遵循这个医保规定。“只是中医院，是燕中医的附属医院，可以考虑将针灸纳入日常住院治疗项目。并非贬斥西医，抬高中医，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中医西医，都是治病救人，中医也只是给病人多一个选择而已。”而不是一上来就准备做膀胱穿刺。
程白术肯出手也是因为这个，病人是无辜的，明明有更加便捷的方法，为什么一定要做手术？不过，谢天西医理科出生，不解阴阳五行，不知经络药性。光靠这些描述，程白术大概知道谢天是怎么开中药的，这个病人脾胃不好，健脾胃的药全部堆上去，不考虑性味归经，不考虑君臣佐使。小林扎针也是这样的德行，不望闻问切，不知病根为何，只管在脾经胃经上扎针，广撒网，多敛鱼。真就一脉相承……
经此一遭，也希望谢天对中医能有所改观。谢天能顶着被他拒绝甩脸的风险为病人开口留下他，本质是个好医生，中医什么时候学都不晚，只要他有这个心。
【卧槽，等一下谁整理整理，这就是现成的《程霸霸临床跟诊实录035》】
【知道了，不要催！现在内分泌还在开会，等开完会，我整理报告上传，做个035。】
【感恩楼上，越来越爱程霸霸这个男人了。】
【楼上，请去油后再跟帖，不要恶心到别人啊啊啊啊！！！】
【威猛油污净：去油成功，PS：回家跟着程霸霸的思路治疗我妈的子宫腺肌症，成功让我妈不痛经了，感恩[拜拜.gif]】
原以为谢天只是说笑，毕竟会诊是安排五个科室，每个科室一天，结果第二天魏东林出现在他面前，依旧带他去的内分泌科。
魏东林对程白术解释道：“昨日还没下班，谢主任就连续几个电话，说一定一定让你再留内分泌科两天。后续他还给骨科、耳鼻喉科的主任打电话，两位主任也同意谢主任的请求。所以，接下来两天程医生你还是在内分泌科会诊交流。”
这下程白术还真有点惊诧，谢天这是搭上人情去开口留他了？
到了内分泌科，谢天早已等在科室门口。将程白术迎进内分泌科，谢天说道：“今天的查房请随我们走一走。我昨日里看书还有些不懂。”
谢天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眼神却明亮理智。
查房过程中，谢天依旧冷静自持。程白术对西药方案没有任何评价，甚至他明言，西药是他的弱势范围，水平不见得能比内分泌科的住院医高。谢天点点头，一转口却是中医内容。程白术愈发惊诧，这谢天昨天晚上怕是没睡吧？这竟然一夜之间就能讲出一二三来？
两天时间，谢天判若两人。
谢天有意学，程白术不会冷眼旁观，一路过去，慢慢给谢天纠正大方向。中医看病先看阴阳、表里、寒热、虚实，脏腑、气血、经络都要往后稍一稍。不得不说，谢天能做上主任，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一路下来，已经分清楚大概了。能感觉得出来，谢天以死记硬背为主，但后续能消化吸收，那就是收获颇丰。
查房又来到88床的老大爷，老大爷大老远就给查房团队招手。等查房查到他时，他十分开心地说：“今日排尿没有刺痛了，但还是会有尿频、尿不尽的感觉。”
程白术摸脉望舌，还讲道：“很好，今天舌苔的黄退了大半，脉也没那么细数，阴虚火旺的情况没那么厉害，估计今天明天能治好。”谢天回忆着昨天课本上的知识摸脉，只是依旧不得门道，脉不就一跳一跳的吗？怎么从中得知五脏六腑的情况？
这个程白术没有办法，摸脉很玄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谢天决定回去摸自己的脉，再来对比病人的脉。
今天的针灸，88床老大爷坚持得更久了，好歹能坚持到三十分钟后起针再去厕所。临时加了残余尿量测定，老大爷今日针灸后就只剩下20毫升。嘿嘿，老大爷十分开心，准备等一下给老伴儿打电话，他遇着神医，要提前出院啦。
这时，管88床的住院医问道：“那88床的左氧氟沙星和碳酸氢钠要停吗？”
一瞬间，谢天面色尴尬下来，道：“立刻停了，今天没有必要打！”
程白术当没看见没听见，为了转移话题，谢天说道：“白术，加个微信，日后有事可以直接微信联系。”
待到老大爷办理出院的时候，程白术也准备去急诊科。
第018章 急救
吴辛卯昨夜里忙到十一二点才离开中医院，只觉得刚躺下去，就被闹钟给吵醒。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吴辛卯内心痛苦，却不得不和所有社畜一样爬起来，两条腿像踩风火轮一样蹬着自行车，才堪堪在八点前到达中医院的急诊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