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云
一到家,陈初阳喊了柳母和阿奶之后,便赶紧的将芝麻油拿到灶房里去了,之后他还将糖纸包拆开,准备给柳母吃糖,柳母不要他硬是给人塞了一个进去。
“好吃呢,是硬糖,一个可以吃好久了。”陈初阳原本就还有事,方才又‘没规矩’的对婆母上手,因此他一边说话一边就跑了。
柳母望着他逃似的背影,嘴角却是带着笑的,可笑着笑着眼角却湿润了。
原来,柳母生下小儿子之后,还生过一个小哥儿,可惜她的哥儿没能长大,两岁的那年夭折了,他们夫妻的感情也是从那年开始不好的。
“若是我的哥儿还活着,也是这般年纪。”柳母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嘴里的甜味让她脸上重新有了笑。
她原本以为她是没有儿女命的,享不了一天儿女的福,哪知道这新娶进来的夫郎倒是个好的,竟是没有学着家里人那样不把她当回事。
想到儿女的事,柳母又想到了多年前,大儿子刚娶媳妇儿的时候。
她的大儿媳刚进门的时候,对她这个婆母也是很尊敬的,可婆婆把她当个下人使唤,还给媳妇抬势,老在媳妇儿面前骂她,丈夫和大儿子也不把她当回事。
小儿子虽然护着她,可他那时候又在镇上念书,老不在家里,因此新媳妇儿便有样学样的不把她当回事,做媳妇儿的竟然使唤自己的婆母,像使唤丫头一样。
她这些年上要孝顺伺候婆婆,下要照顾全家,甚至连媳妇的衣服都得洗,真是活的家里长工都不如。那长工还有个喘气的时候呢,人家回去自家,儿子媳妇儿可孝顺得很。
昨日婆母训她,新夫郎却只是埋头吃饭,她其实是有些伤心的,她原本以为这个新夫郎和大儿媳也没什么不同,却不想......
“哎,日子还长呢,慢慢看吧。”新夫郎进门才几日,说什么都为时过早,柳母赶紧的擦赶紧了脸上的眼泪就去灶房里了。
今日,要带新夫郎去看家里的田地,早些吃晚饭吧。
陈初阳回房之后,把那包糖放在一边,赶紧将身上的银钱还有一个小盒子拿了出来。
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只细细的银耳钉,是银楼里最简单的款式,可就算如此也花了他一五十文,他原本还想买个素指环的,可他身上的零钱不够了,他不想动他的嫁妆银子便只能算了。
他今日去镇上买东西,因着有了婆婆给的两钱银子,便没有把自己的银子带上,他买芝麻油和糖只花了五十文,剩下的钱他买了针线和布匹和那只耳钉,便只剩下十三文了。
那整十两银子和他的首饰放在一起,这些平时是不会动的,要好好放起来。剩下的十三个铜板,陈初阳将之放到了镜子旁边的小抽屉里。
他准备把那里当做零钱盒,往后的零碎银钱,就放到那里面,有需要的时候用取方便。
陈初阳以往靠着自己挣过不少的钱,可到手的钱从没有超过十文。
如今他不止有了自己的钱,且往后还会越来越多,他越想越美,连今日绣纺受挫的事儿都给忘了,满心都是自己绣的东西卖钱的画面,想着想着还将装着铜板的小盒子又打开了,然后将铜板拿了出来,再一个个往盒子里丢。
等到他赚了钱,就能买银指环戴着,往后出门就不会被人误会和笑话了。
铜板相撞的时候,会发出声响,陈初阳听着盒子里的叮当声响,眼前好似有白花花的银子飘过,他越数越乐,十三个铜板罢了,他数了四五次才停手,之后满脸笑意的出去给婆婆烧火做饭了。
第28章
同柳母一起在灶房里做饭的时候,陈初阳无意间问了一句,他明日想去找春风一起做针线,他原本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不料柳母却让他别去。
“你既然嫁进柳家了,有的事也该让你知道的,其实我们两房并不像表面关系那么好,你二婶和阿奶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阿奶不喜欢春风到家里来,你也别老去你二叔家里,被阿奶知道了她会不高兴。”
“婆婆,我知道了。”无需再多问,有了阿奶前日的那些话,陈初阳已经知道二婶为什么不喜欢阿奶,也知道阿奶为什么不喜欢春风了。
阿奶觉得都是因为春风,二叔他们才不愿意把家产给林子和他相公,而阿奶一直惦记春风的东西,人家阿娘自然不愿意。
他就说春风怎么不来找他玩,原来是因为这个。
陈初阳初到柳家,柳春风就帮了他的大忙,他自然希望和人亲近,如今知道两房其实有着矛盾,他心里还挺难过的。
他在柳家村也不认识什么人,静静毕竟比他大了不少,他们其实没什么话说,且静静还有几个孩子要照管,也是没工夫和他多来往的,更重要的是,静静也说了,他相公阿爷和阿奶不和。
哎,阿奶果然是个坏脾气的人,谁都不喜欢她。
饭后,两人要去家里的地里转转,阿奶吩咐他们早些回来伺候她洗脚,柳母应了便带着陈初阳,阿奶也跟着出门了,许是去找村子里找老婆子聊天了。
那日,柳母同陈初阳说过,家里有二十亩祖田是没有佃出去的,而是找了长工在种着,今日两人一起出门,柳母便把家里产业同他说的再清楚了一些。
“近年家里收入的大头是县里的酒楼,因着多是你大哥他们在经营,且家里又还没有分家,因此老二是分不到银子的,至于家里的田地倒是老二在经营,但家里的水田除去祖田不过一百来亩罢了,旱地也差不多,租子和酒楼是比不了的。”
两人并未去河对岸的那片水田,而是朝着家里的祖田那里去了。
“家里的租田就在东山上,全是挨着的,那里还有几亩地也是家里自己种着,过几日可以去挖花生回家了。”
柳家村背后是大山,两边是像石阶一般错落有致的水田和旱地,这些基本都是村人自有的田地,河对岸成片的水田基本都是大地主家里的。
至于村子里,村人房前屋后都是自家的菜园,村里平坦宽敞点的地方,则是些零散的田地。
两人往家里水田去的时候,倒是不会再经过人户,但路上也遇见了不少人,这几天大家都忙着锄田,他们要去的都是水田集中的地方,早上晚上的时候,来往田地里的村人有不少。
陈初阳是新夫郎,对村子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柳母带着他一起,只要遇上了人就会同人介绍一番,也会告诉他该喊什么,往后见到了要招呼人。
“这孩子长得真好啊,以往我还想着谁能配得上我们家群峰,如今不就有人配得上了。”两人在水田旁边的一条大水沟那里,碰上了柳群峰的大堂姑。
大堂姑年纪要比柳群峰阿爹小些,如今还不到五十,她身形虽然瘦小,可很有精神,同柳父也有两分相似,也长着漂亮精神的眉眼,看的出来是一家人。
柳群峰的阿爷那辈只有两个兄弟,他阿爷是老大,生了他爹和二叔,他幺爷没有儿子只生了两个女儿,他没有亲姑姑,喊两个堂姑便直接喊的大姑小姑,听着要亲近不少。
“大姑。”陈初阳赶紧喊人,大姑听了笑着上前抓着他手好一会儿都舍不得放。“真好啊,我们群峰也终于娶夫郎了。”
柳群峰的亲事被耽搁了一次之后,便一直不顺,眼下都二十一了,家里人都担心得很,大姑自然也不例外,她看着这个好不容易娶回家的侄儿夫郎,便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柳母还要带陈初阳去自家水田那里,不能多耽搁,同大姑说了等柳群峰回来再带陈初阳去她家里。
说到带新夫郎去走亲戚,柳母又开始骂起了柳群峰。“这臭小子真是一点不懂事,等他回来我会打断他一条腿,好生把他关家里!”柳母是真的生气,说着话还开始捋袖子。
大姑见状笑得不行,“真回来了你哪里舍得哦?好了,家里什么时候都能去,你们赶紧去忙啊,我得回去看看东平回来没有,那臭小子这两天也跑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大姑男人姓张,她丈夫是上门女婿,但儿子却是跟着丈夫姓的,且这是幺爷要求的,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同大姑分开之后,两人再走几步路就到了自家水田了。
如今,正是稻谷收成后不久,水田还未全部锄出来,但看得出来已经没剩下多少,过几日就要种麦子了。
陈初阳家里只有两亩水田,且他爹又懒,从未好生照看,到了他哥这里的时候,早年的良田都变成了薄田了。
看着眼前的一大片田地,陈初阳忍不住的蹲下摸了摸田里的土,这么多的田都是他家的,往后不管什么年成,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因为心里实在高兴,陈初阳也没在意他的动作,一边的柳母见了却没有笑话他,反而欣慰的点了点头。
农家人不爱田地爱什么啊,儿子夫郎不厌泥地,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柳母娘家是高山上的,离着柳家村远得很,山上的人家最羡慕山下的人家了,自己有田地就有白米吃,哪像他们啊,要吃顿白米还得让牲口驮了土豆大豆下山换白米,或者卖了去粮行买。
柳母其实没有觉得家里的酒楼有什么好,她觉得还是二叔家里好,那么多的田地,这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两人脸上都满是笑意,心里都高兴,他们正打算去上面的花生地里看看,下面的水田里却突然冒了个头出来,等到那人开口,才知道她是柳群峰小姑姑。
“我说徐敏凤啊,你家这新夫郎家教不怎么好啊,这是跟他爹娘学的还是跟你学的啊,我看他们新婚隔日就去罗家了,我们这做姑姑的怎么不见他们来看一眼啊,合着你们还分亲疏远近啊。”
小姑个子和大姑差不多,但身材要圆润不少,就连脸蛋也是圆圆的,比较奇怪的是她年纪没有大姑大,今年应该是四十二三的样子,可头发却已经白了一大半了。
陈初阳原以为小姑和大姑一样和蔼,等到小姑话落,他见婆婆脸色不好看了,便没有开口喊人,只是站到了婆婆身边去。
陈初阳只以为小姑是说话不好听,他不知道其实两家是关系不好,所以小姑说话才会这么难听,这么些年,他们两家不知道吵过多少次了。
柳母性子果然是软的,被人指着鼻子骂,她也没有吭声,只是解释了儿子有事要忙,等他回家才会带着夫郎走亲戚。
可小姑没准备罢休,她方才在秧母田里埋粪,如今手上脚上不止有泥土还有粪味,她叫住柳母的时候,陈初阳心里就有不好预感,他觉得小姑和村子里的泼妇气势好像,保不准会找他们的麻烦!
陈初阳预感还真准,小姑还在往上面的田坎爬的时候,陈初阳就拉着柳母准备走了,可小姑一边往上爬,一边喊着柳母让人别走,柳母也不知为何,小姑喊不要走还真的站在了原地。
小姑离着他们也就两条田坎罢了,一会子的功夫就到跟前了。陈初阳看了看周围,好在周围没有水田,这附近要么还是带着谷桩的谷田,要么已经锄好的麦田,便是摔了也也不会湿了衣服。
“正好了,我原本还想去你家找你呢,你看看你家那边的田坎又垮了!你家长工干啥吃的?这垮了都多少天了啊,还不赶紧立好,合着耽误的不是你家的活儿啊。”小姑说的气愤,陈初阳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边有棵漆蒿树,那里确实是有一节垮掉的田坎。
戒备的姿态瞬时没了底气,陈初阳自己也知道耽误别人农活儿不对,可家里的水田是给长工种着的,按说这是长工的事儿啊。
“小姑,今天有些晚了,明日我们会和长贵叔家里说清楚,喊他们赶紧把田坎立起来,不会太耽误你家活儿的。”陈初阳见婆婆不说话,只能说了自己的看法,哪成想他这一开口,算是惹了小姑的忌讳了!
“你个小辈,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谁让你开口的啊!”小姑拉下了脸,一边训人一边推了陈初阳一下,陈初阳到底年轻又有戒备,脚下稳得很,倒是没有摔了。
可他没摔,小姑却像是更生气了,脸一黑直接推了一边的柳母一下!
“你就是这么教新夫郎顶撞长辈的?”柳母比不得陈初阳,被人一推,身子便有些不稳,陈初阳赶紧拉人,却没有拉住,还是把人给摔了!
“你干嘛!你推我娘干嘛!”陈初阳又怒又急!下意识伸手一推,小姑没料到陈初阳敢动手,直接往后坐了下去,摔得要比柳母重多了,尾椎骨的疼痛瞬间穿到全身!
看着龇牙咧嘴的小姑,陈初阳却没工夫管她,他赶紧将柳母扶起来,还一脸莫名的看了地上叫唤的人一眼。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这还是亲戚呢,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动嘴又动手的骂人又打人啊,真是太过分了!
心里抱怨着,陈初阳却已经将倒地的柳母扶了起来,柳母起来之后喊了陈初阳一声便要走,小姑哪里肯让他们跑了,可惜柳母这会儿倒是不听她说话了,她一喊脚下步子更快了。
两人运气倒是好,跳下了田坎到了小路上,很快的就到了旁边的大路上,倒是后面追他们的小姑,追人的时候踩到了一捆沾了泥浆的干谷草,又给摔了个仰倒!
第29章
柳家人最好面子,便是自家人有什么矛盾,也不肯在外人面前露出来,家里有什么大事的时候,还会相互帮忙,像是同二叔家里便是这样。
可柳家人里却有一家是例外的,那便是小姑家里,他们家和柳家大房这些年,几乎是隔几年就要吵一次,且每次都是因为一件事。
陈初阳和柳母跑着跑着,发现小姑没有追上来也就不跑了,两人放慢了步子,陈初阳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隐隐的笑声,他一回头,果然见到柳母笑得开心。
“婆婆?”许是因为痛快许是因为刺激,陈初阳也跟着人一起笑了,但他笑的茫然,自然要问问柳母为啥笑了。
柳母确实是想笑,她心里痛快的不行!
自她嫁进柳家,柳家所有人都是她的老祖宗,个个她都打不得骂不得,便是一直算计他家的小姑,家里人也护着。她若敢在小姑奚落她的时候回嘴,小姑也要跑到家里告状,到时候婆婆也好,丈夫也好,都会训她。
知道回嘴讨不了好,柳母这些年便一直忍着,可她没想到,忍了许多年,第一次有人给他出气是儿子的夫郎。
“初阳,娘和你说......”把家里和小姑家的事儿细细同人说了,柳母还教人法子,告诉人小姑上门告状要怎么应对。“左右不过是被你们阿奶骂一顿,你别开腔别反驳,几句话就过去了,咱们又没有在外面闹起来,也没丢柳家的脸,总不至于还要上手打人的。”
“嗯,我知道了。”陈初阳最擅长的就是装鹌鹑,魏大美性子没比小姑好到那里去,他被魏大美骂的时候,若是敢回嘴,怕是得被打死!
陈初阳在新婚那日就对婆婆有些同情,觉得阿奶一点脸面都不给他婆婆,如今又听了这些,对婆婆便生了些同情心理出来,也让他对人亲近了不少。
“婆婆,家里和小姑他家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啊?”同二叔家里是因为二叔的家产,有了矛盾,那同小姑家里呢?按说小姑都嫁出去了,应该不会和家里有什么矛盾啊。
“因为田坎的事呗还能是因为什么啊。”说到田坎的事,柳母气得身前衣衫都要给她绞烂了!“咱家的祖田挨着她家的水田,可他们家的在下面,咱家的在上面,她家的锄头是不长眼睛的,老要往田坎上面挖,他把下面挖空了上面怎么可能不倒?”
想到这些年吃的亏,柳母气得长出了两口气,顺了顺胸口才继续说道:“你方才看见那棵漆蒿树没有,原先可是在边际上的,可如今都到了她家的水田旁边了。”
“她挖垮了家里的田,怎么还敢那么凶?”不止如此,怎么还敢去家里告状的啊?还有便是,阿奶和公爹他们,又怎么会因着这种亲戚而去骂自家人啊!
柳母越说越气,陈初阳越听越气,两人都黑着一张脸回家去了,就等着小姑上门告状,然后他们挨骂了。
两人准备回家等骂,却没有等到上门告状的小姑,柳母不想啥事儿不做干等着,又看天色不早了,便让陈初阳去烧热水,她去村口把阿奶接回来。
两人从田里回来的时候,还没天黑,柳母把阿奶接回来一会儿,地上便有了阴影,这个时候又圆又亮的月亮爬了夜空,开始让整个村庄有了隐约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