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朵云
将话说开之后,两人就干脆的回家了。
陈初阳刚到家门口,正好碰上了背着一背篓红薯的沈家老二,他手里牵着小马呢,便停了步子让人先走。沈长命见东家在让自己,便赶紧的几步上前,等到进屋之后,将背上的红薯倒在了屋檐下的台阶上,才笑着同陈初阳打招呼。
“东家,这马儿不错啊。”沈长命和沈长贵是亲兄弟,他兄长带着东家出门买马,他自然是知道的。
柳家的牛养在沈长命家里,马养在沈长贵家里,他们两兄弟种着家里的十亩水田和五亩旱地,有牛马在手里,干活儿方便。
陈初阳在家里长工和佃户面前都是没什么架子的,他还同沈长命夸了沈长贵几句,将小马拴在院子里的马桩上,这才准备去灶房找柳母,他有话要同人说。
陈初阳想着,他娘和大姑他们关系那么好,而张东平年纪又到了说亲的年纪,或许,大姑同他娘说起过张东平的亲事。他想,同他娘打听一下,大姑他们对张东平亲事的看法,偷偷比较一下林家合不合适。
哥儿名声重要,若是大姑他们觉得林家合适,他再找机会同张东平说林哥儿的心意,让人上门提亲。
陈初阳去灶房的时候,还在疑惑他回来,他娘怎么没反应。平日里,外面有了动静,他娘便是不出来看,也早在灶房里喊人了,他正想着难道是去了二叔家里?他也到了灶房里了,等见了一个人烤火的阿奶,这才知道他娘不在家,二叔一家也不在家。
今早他一走,柳父就到家里了,说是林子病了接柳母去照顾几日。
“家里不是有下人吗。”那边的人排场大得很,家里的下人不止一个两个,陈初阳曾偷偷数过,那边有五六个下人呢,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连一个林子都照顾不好。
陈初阳询问那边的下人,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阿奶护着林子,板着脸说道:“下人哪里有亲奶奶照顾得好?她在家也无事,去照顾林子几天又不是多累的活儿,再说了,应该是林子想自己阿奶了,才喊人来接的,你别多管了。”
陈初阳知道阿奶最疼的人就是他相公和林子,如今林子病了,阿奶怕是巴不得自己照顾,他婆婆能去照顾,阿奶自然是愿意的。
他知道阿奶心思,便不多话,干脆答应了人,就准备去忙了。
今日,柳家还有旁人在,大姑父他们在屋子里装楼梯还有小门,陈初阳准备去做晚饭,阿奶喊他多做一个人的饭,且之后几日都是,他这才知道二叔送二婶回了娘家,春风也跟着去了。
二叔应该今日就会回来,二婶他们母子则要多待几日。
二叔一个人在家,做饭不方便,阿奶便想喊人直接到家里来吃,陈初阳自然赶紧答应了。
不说二叔对他们这么好,便是一般的关系,自家叔叔到家里吃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89章
柳母不在家,阿奶的一应事情自然都得陈初阳自己来。
晚上,给阿奶烧了洗脚水之后,陈初阳就去给阿奶灌汤婆子了,阿奶年纪大了怕冷,这汤婆子的给她灌两个,一个放在背后一个放在脚边。
陈初阳先前去县里,也给柳母买了两个汤婆子,可惜柳母还没用上呢就去照顾林子了。
陈初阳惦记着柳母,想让人晚上睡觉睡得舒服一点,可他也不知道林子生了什么病,柳母要去照顾多久。
眼下家里事多,他也去不了,况且阿奶年纪大了身边不能没人,他若是去了,家里可就只有阿奶一个人了,便是只有半天,他也不放心,只能在心里盼着柳母早些回来,如此就能用上暖呼呼的汤婆子了。
伺候阿奶睡下之后,陈初阳也要休息了,吹灭房中烛火的时候,看见床头晃荡的野鸡羽毛,他难免的想到了在山上的柳群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如今已经习惯身边有个人了,乍然自己一个人睡,还是在寒冬腊月的天气,一时之间便有些睡不着。
想到柳群峰,陈初阳便想到了之前在山上住的那几日,甚至还想到了雪花,但他想到雪花的也就是眨眼功夫,之后脑子里便全是同柳群峰去山上的时候发生的事。
那时候,他们还没怎么相处过,他在路上多问几句舅舅家里要到了吗,事后想起都会觉得害怕,如今他已经算是很了解那人了,同他说话的时候,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阿娘,一定是你在保佑我吧。”陈初阳觉得他能碰上这么好的一桩姻缘,应该就是他娘在保佑他。
他们附近几个村子都是一样的规矩,年三十上坟,七月半祭祖,他今年是不能去给他娘上坟了,明年就好了,等到二哥的屋子建好,阿娘的坟迁过来,他娘坟前就不会冷清了。
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瞌睡虫便找来了,陈初阳慢慢睡了过去,倒是不知道山上的柳群峰此刻却睡不着,或者说,从柳群峰去了山上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大坪村离着柳家村太远,柳群峰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从柳家村找长工上山干活儿。可山上勤快的人不多,不然也不能守着那么宽阔肥沃的土地,却年年只有那么点收成,连山下的几亩地都买不起。
当然,这其中要除去那些,不喜欢山下气候和不习惯山下生活的人。
柳群峰这次去山上说是担心陈继安,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对那些长工不放心,他怕他们偷奸耍滑在家里躲懒,没有将肥料背到地里去,担心陈继安不知如何处置那些偷懒的地头蛇。
因着气候原因,山上的土地最主要的产出便是大白豆和土豆,其他东西只是捎带,其中土豆产出高,因为一年可以种上两季,且下种之后打理方便,是山上人家最愿意种植的作物。
柳群峰刚上山去,陈继安就同他说了,有几户人家还没有将肥料背到地里,但喊他不要担心,那几户人家也说了,马上就会去的。
柳群峰在同人打交道方面,显然要比陈继安有经验不少,他一听陈继安转述那些人的说辞就觉得有鬼。
这个时节,地里是没什么其他活儿的,唯一的活儿便是挖肥堆肥,等到开年之后上肥,然后就看老天爷的脸吃饭了。那些人既然家里无事,缘何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去地里干活儿?还得等人去催,且催了给的回复,也是敷衍至极。
柳群峰当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隔日就喊了陈继安带他去那几户人家那里。
他们到的时候,那些口口声声说着马上就会去地里堆肥的人家,几乎没有例外的都在屋子里烤火烧土豆吃,一点没有出门干活儿的打算。
因为早有预料,柳群峰面上表情倒是看不出如何的愤怒激动,倒是一边的陈继安红了脸,和那些人争执了几句。
这长工和佃户是不一样的,佃户种了地主手里的田地,地主不需要给他们工钱,但要收租子,田地里的产出要交一半甚至六成出来,而长工则是拿钱办事,纯粹的领工钱,地里的东西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群峰办事向来干脆,见这些人果真如他所想,是一家子懒汉,他不止没有对人发脾气反而笑了,只说大冬天的烤火确实是舒服,之后转头就走了。
那几家人原本还乐呢,觉得一个山下的小子奈何他们不得,可他们不知道,柳群峰转头就将原本那几户人家种着的土地交给了别人。
长工工钱是按月给的,那些人白领了两个月的工钱,哪里舍得放手,于是赶紧的找到了舅舅家里,希望舅舅能替他们说说情。
这几户人家也不知道是想给人压力,还是想博一下同情,竟是全家老小都来了,他们四五户人家足足几十口人,齐齐到了徐家。
徐家这会儿虽然热闹,但如今天气冷了,大家都在屋子里烤火,这些长工和家里人浩浩荡荡往徐家去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跟过去。
柳群峰上山没有和陈继安一起住,而是住在他舅舅家里,这些人找来的时候,他正在思考地里的事儿。
看着名义上是喊人说情,实际气势汹汹像是来算账的几家人,柳群峰早先犹豫的事情,此刻已有了决定。
“大舅舅,你们帮我一个忙。”
柳群峰喊大舅舅他们做的事,也不是别的,只是让人去喊人,尽量的将他之前找来干活儿的长工,全都喊到家里来。
大舅舅不放心柳群峰在家里应付这些人,他自己没去,让家里的孩子们去了。
那几户长工见徐家几个孩子跑出去,以为他们是去喊人帮忙的,倒是一点没有在意。徐家在这里虽然有些亲戚,难道还能比他们多不成?他们可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的,附近几个村子的村人,都同他们有着亲戚关系,谁怕谁啊,大不了他们也去喊人。
“柳东家,这事儿你必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才行,喊我们干活儿的是你,不让我干活儿的也是你,这都这么久了,耽误了我们多少功夫啊,你便是东家,也不能一个不高兴就胡来吧。”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先开口,他个子不高身型敦实,还长了满脸胡子,瞧着不像是长工,倒像是拦路抢劫的山贼。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柳群峰这个人更相信相由心生,一看这汉子样子,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一点儿没怕这莽汉,柳群峰甚至站了起来,还将自己的椅子往那人身边拉了一点儿才重新坐下,之后他扫视了眼前众人一圈,才回了那汉子的话。“耽误了你多少功夫?耽误你烤火的功夫了?耽误你烧土豆吃的功夫了?”
柳群峰已经亲自去这几户人家管着的地里看过了,地里光秃秃的什么肥料都没有,他也亲自去这些人家里看过了,他们并不是因为家中有急事,所以耽搁了,他们纯粹是不愿意在大冬天的出门,只想躲懒在家,这才耽搁了活计。
见这群人理所当然的样子,直接给柳群峰气笑了,他十几岁开始同家里的佃户打交道,知道农人大多老实肯吃苦,也一直记得他二叔的交代,农人不易不要与之争利太过。
他松松手指,大多人家就能将日子过的好些,便是一个月能多吃一顿白米饭多吃一顿肉也是好的。
但,如此厚脸皮的长工,他还是第一次见。
“真是笑话!你们自个儿赖家里耽搁了的功夫,也要算我头上?你们既然这么会算账,本少爷就给你们好好算一算。”柳群峰性子和他二叔说像也不像,他和他二叔一样都能体谅农人辛苦,但却不会一味让自己吃亏。
他这人算是长了一副弹簧性子,总会将别人给他的原样还回去。
都不需要算盘,柳群峰先指着方才那个领头的人直接说道:“你家种了我十亩地,就给你算最低产量,一亩地两千斤的土豆,十亩地便是两万斤,你得分我一万斤,按照海棠镇最低土豆价格,便是两万钱也就是二十两银子。”
柳群峰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却是声音洪亮字字清晰,他的话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的他话,也得到了大多人认同,他说的没错。
见人被他说的一脸懵,柳群峰就知道那群傻子不知道他想干嘛,于是继续说道:“但这是好好打理之下的最低产量,若是不去打理,这产量起码要折一半,也就是说你已经让我损失了十两银子。”
“你胡说八道!有你这么算的吗!”那汉子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他听懂了那十两银子,这姓柳的是说,他欠了他十两银子。
柳群峰既然开始给人算账,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理都没理那汉子,而是瞧着另外的几家人继续说道:“只要种过地的人就知道,什么都能耽搁,农时不能耽搁,一旦错过了下种施肥收成的时机,收成肯定会大打折扣!”
说到农时,柳群峰怒极反笑,转头盯着那汉子,然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地,指着那些土地对人说道:“如今马上腊月,谁家地里不是堆满了肥料?等到翻过年坎雨水来临,便是土豆长苗育种之时,可若地下没有肥料,四月能挖几颗羊屎蛋子出来就不错了!”
“怎么?你们如今还是满地空空,指望着四月给我变戏法儿一般,变一地的土豆出来?”这话柳群峰是对着所有的长工说的,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
这些人压根儿不在乎地里有没有收成,因为地里的收成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是每月领工钱的长工,又不是能分收成的佃户,地里收成和他们有个屁关系啊!
许是没料到这个地主家的少爷,竟然对农事那么清楚,也或许是没想到,他能大冬天的到山里察看地里情况,但眼下,这些人也不在意这些了,他们只在意下个月的工钱。
“不管怎么说,咱们说好的是干一年,我们把旁人给的活儿都退了就是因为要给你种地,如今这工钱你必须给!”
知道说不过柳群峰了,那几家人开始拿最开始的约定说事儿了,柳群峰原本只是想好聚好散,可他见这些人这么无赖,也想同人耍耍无赖了。
继续开始算账,柳群峰方才已经算过了,因为他们误工已经让他每亩地损失了一两银子,他现在要继续和他们算他损失的银钱。
“众所周知,这银子是可以存在钱庄的,存钱庄是有利息的,十两银子存钱庄,一年能得七钱银子的利息,你们欠我的银子我若是存进钱庄,那可不止十两银子了,咱们还是好好算算,你们如今到底差我多多少银子吧,你们还愁抵不了你们的工钱?”
柳群峰当初给人谈好的工钱,是一个月两钱银子,按照他这个算法,这几家人还得倒贴他钱呢。
那些人说起别的可能会糊涂,但说到钱绝对不会糊涂,立马吵吵嚷嚷起来,而方才那个汉子更是急了,直接一撩袖子就朝着柳群峰过去,一看就是要同人动手。
柳群峰可不会落人口实,他安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那汉子真的朝着他扑过来,他才灵活的往边上一个打滚,之后立马爬起,对着扑了个空的汉子就是狠狠一脚,直接将人踩的脸都贴到了椅背上。
“啊!”那汉子一声惨叫,他家里人自然要来帮忙,徐家人自然也要帮着柳群峰,于是两边的人开始拉拉拽拽,倒是柳群峰和那个汉子实打实的打了起来。
这汉子身形圆厚,虽说个子不高,但起码有着一百五六十斤,柳群峰和人拼力气自然拼不过,可他往年在外跑商的时候,没少遇到拦路抢劫的劫匪,还有同自己的伙伴起冲突的商队,他打架靠的就是一个狠字还有下手刁钻。
那汉子往他身上扑的时候,他直接屈膝往人裆部一顶,之后那人吃痛倒下,他便直接用双手往人脸上插,脚上也没闲着,直接往人小腿踢,他甚至还能在被压住的时候,闭着眼睛狠狠往人脸上撞!
那汉子明明都压住他了,硬是给他撞出了一脸的血来,他察觉到身子没什么地方受伤,还能趁机抹了点血在手上往自己脸上涂......
这世上大多人都是一样,觉得打架打赢了便万事大吉了!
那汉子领着家里人来的时候,打的注意可是大不了将柳群峰给打服打怕的主意,可如今他们确实是打了起来,却是他被打服打怕了。
嘴上功夫不如人,手上功夫也不如人,那些人明显的后悔来闹这么一场了,他们现在只希望亲戚们能赶紧的过来帮忙。
那几户人家希望亲戚来帮忙,可他们既然知道,这附近几个村子都同他们家里有亲,便也能知道徐家人丁兴旺,在村子里自然也有不少拐弯抹角的亲戚,真要将人全都扯进来,谁也讨不了好了。
况且,旁人也不是傻子,谁会为了只是有点亲戚关系的人,和一个大地主闹起来?
柳群峰在山上买了不少地的事儿,可不是秘密,如今他手下的长工可不少,这世上到底是老实干活儿的百姓多,偷奸耍滑爱躲懒的懒鬼少,旁的长工自然会帮着自己东家。
徐家这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柳群峰虽然将人打的满脸血,但他自己也好看不到那里去,他被舅舅和表哥们围了起来,指着他脸上的血狠狠盯着那些人,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第90章
柳群峰先前喊人去叫所有的长工来,是因为他已经想好了一个冒险却也省钱的法子。
山上的土地太多,他请的长工自然也多,一个人一个月两钱银子,算下来一年需要一百多两,可如今,他连地里东西的影子都还没有见到呢,已经花了十几两出去了。
方才那几户人家闹上门的时候,他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这会儿,徐家的院子里全是人,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连院子外面都站满了人。当然,这些人大多都是过来看热闹的,柳群峰的长工还没有全到,还在陆陆续续的过来。
已经到的这些人,基本都是徐家附近的村人,大家得知前因后果之后,都在同那几户人家说情,但柳群峰一个都没有搭理,等到家里长工来的差不多了,他才说了,这长工他一个都不要了。
“群峰!你说啥呢?”大舅舅一下急了,那么多土地呢,这没有长工怎么能行啊!
不止是大舅舅,其他徐家人也是一样,包括旁边那些长工,他们都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