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柚子君CC
将此事告知瑶台仙翁,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从这件事里彻底撇清。
陶玄景只是个三品星官,下界的天道原本便会对他有一定的压制。
然而他如今已然顾不得这些了,运起浑身所有能调动的仙灵之力,几乎以拼命的架势往村外逃去。
树林与河岸在他的身旁飞速倒退,可前方的小路却像是全无止境一般。
阴冷的浓雾弥漫,耳边不断传来流水的哗啦声响。
陶玄景突然顿住了,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就在他对面不远处,仙君依旧拥着那名少年,目光平淡地望向他。
……他又绕回来了。
“怎么了,”阮祺终于缓过神来,小心翼翼转头望去,“有谁过来了吗?”
想到刚才的场景会被人瞧见,阮祺顿时从耳廓红到了后颈,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无事,”清珞安抚地拍了拍他,“还记得我先前与你提到的下属吗,他刚刚找来了。”
下下下属!
阮祺更加崩溃了。
望向眼前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了些哀怨,才第一回碰面就让下属看到这种场景,他往后要怎么与对方相处啊。
“是吗,”阮祺胡乱转移话题,试图缓解自己的尴尬,“那他都寻来了,怎么又突然跑走了。”
“兴许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吧,”清珞不在意道,“天有些冷,先到屋里去等他,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话音刚落,那道红色的身影飞快朝这边跑来,随即面露惊恐,转身再次跑远。
阮祺:“……?”
阮祺满头雾水:“是忘带的东西还没有找到吗?”
等陶玄景再跑回来时,夜色已经彻底昏暗了。
望着眼前熟悉的旧宅,陶玄景满心绝望,不得不承认,哪怕仙君重伤未愈,他也根本逃不出对方的掌心。
陶玄景站在原地许久,理了理身上的红袍,终于还是推开面前的院门。
房屋内,被对方过分惨白的面容吓了一跳,阮祺连忙上前。
“那个,你是叫陶玄景吧,郎君还在里面换衣裳呢,很快就能出来了。”
被“郎君”两字震了下,陶玄景目光瞥向里间的房门。
阮祺将温水递给对方,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有些担忧问:“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找郎中过来瞧瞧?”
温水里加了蜂蜜,阮祺想着对方绕河岸边跑了那么久,此时一定是累了。
之前家里的蜂蜜早就用完,刚好今日庙市上有猎户卖蜂蜜的,阮祺瞧着品质还不错,便索性买了些回来。
“没事,劳烦费心,不用叫郎中。”
接过蜂蜜水,陶玄景定了定神,真诚道了声谢,视线不自觉扫向四周。
这是间有些老旧的房屋,能看出是精心打理过的,灶台与桌椅都收拾得规整干净。
屋内所有事物都是成双成对,两套碗碟,两对竹筷,两张木椅。
其中一张木椅前摆放着笔墨纸砚,似乎记录了什么账目,字迹疏朗俊逸。另一张木椅前方则放着针线篓,里头还有未绣完的荷包。
荷包上绣了花猫扑蝶,蝴蝶灵动,花猫憨态可掬。
分明是最平凡的乡下农家,却处处皆透着说不出的安稳与温馨。
陶玄景心头莫名动了下,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房门吱呀了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间迈出。
陶玄景身体僵住,下意识便想要跪伏在地,却被对方一个眼神止住。
“你们先聊吧,我去柴房将今晚的木柴取过来。”阮祺识趣退出房间,留主仆两人自己说话。
随着房门闭合,清珞眼中最后一丝柔和也都彻底散去,只平淡盯着面前的下属。
“我落入下界的原因,你们已经找到了吗?”
陶玄景心底一沉,瞬间冷汗涔涔。
他们当日只顾着心焦仙君无故失踪,全然没考虑到对方身边有数名傀儡相随,根本不可能轻易跌落下界。
其中的真相,必然干系重大,而他身为仙宫近臣,居然对此一无所知,实在已经不是失职能够形容的了。
陶玄景嗓音干涩:“求君上恕罪,自从得知君上失踪,臣等便一直全力搜寻君上踪迹,还未来得及查清当日事故的真相。”
清珞坐在桌旁,拿过账册,平缓开口道:“既然知罪,那便留下来赎罪吧。”
陶玄景的心顿时跌入谷底。
房门推开,阮祺抱着木柴进屋,被清珞抬手招到身前。
“你明日不是要收拾前院吗,让他帮着你一起在园子里种地吧。”
“能行吗?”阮祺眼眸亮了亮,一脸期待望向陶玄景。
“嗯,”清珞嗓音温和,“他一向擅长种田,定然能将那些青菜种好。”
陶玄景:“……?”
什么种田,谁擅长种田。
仙君说要种地,那就一定是要种地的。
阮祺第二日是被窗外的响动吵醒的,睡眼惺忪地爬起身,刚推开房门,就瞧见某位下属埋头在前院里忙碌的背影。
阮祺连忙揉了揉眼睛。
没有看错,才一个清早的工夫,对方不仅将所有的田地都规整妥当,甚至连备好的菜籽也都种完了大半。
翻地,开沟,盖种,浇水,每一步都进行得有条不紊,简直比村里最会种田的农户还要熟练。
“……好厉害。”阮祺感叹。
先前清珞说自己的下属会种地,他还不信来着,没成想居然是真的。
注意对方过来,陶玄景起身行礼:“公子醒了。”
“别别,”阮祺连忙摆手,“别叫我公子,叫名字或者叫祺哥儿都行。”
随即又忍不住赞叹:“你种田种得真好,以前家里也是住在乡下的吗?”
陶玄景:不,他是无念天出身的灵修,平日主要负责帮仙君看管药园。
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种这些凡间的萝卜青菜。
不过听着阮祺夸赞,陶玄景莫名有些得意,对方虽是凡人,但既然能与仙君在一起,那便也算是他半个主上了。
“公子谬赞,放心,这些田地都交给在下看管,必定不会叫公子失望。”
“嗯,”阮祺开心点头,“不用叫我公子……能教我一起种菜吗,之前种的青菜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总是没办法发芽。”
陶玄景指着土地,耐心与他解释:“应该不是种植方法的问题,这前院的泥土有些板结了,必须翻深一些,否则寻常的菜籽很难成活。”
阮祺一脸恍然,原来是土翻得不够深。
他力道小,又不懂种地,先前的确是有些偷懒了。
“还有就是浇的水,现在田里种的大部分都是水菜,这边降雨太少,必须把水浇透才行。”陶玄景越说越起劲,逐渐开始滔滔不绝。
“在聊什么?”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陶玄景顿时一个激灵:“仙……”
阮祺疑惑盯着他。
陶玄景被噎住,不敢去看身后人的脸色,缓缓开口道:“仙,现在天气真好,似乎比昨日暖和了。”
冷风吹过,阮祺望了眼头顶的乌云,默默裹紧外衣。
早饭吃的是炊饼和炖菜,阮祺特地用了伯母教给他的法子,提前半日将粉条泡软。
肉是五花三层的肋条肉,因炖的时辰够久,从里到外都酥烂了,所以并不觉肥腻,反而满口余香。
用过早饭,陶玄景继续留在家中种地,阮祺则揣好银钱和清珞出门,打算去将临近一家宅子买下来。
芜河村东尽头共有两套旧宅,原本都是属于上一任老庙祝所有。
老庙祝过世后,一部分产业留给崔庙祝,一部分则归还给了村里,算是村中共同的产业。
阮祺也是到后来才知道,当初那名仆役买下旧宅时其实花了不少银钱,不然以里正的精明,也不会同意对方直接在芜河村里招夫郎冲喜。
至于为何要将另一间旧宅也买下来,自然是为了安顿陶玄景。
顺带如果还有其他下属也寻过来的话,到时都可以一同安排在那里。
买房的过程异常顺利。
江聿升听闻是阮祺郎君的下属找来了,需要找地方住,大手一挥,索性十两银子便将房子卖给他了。
“哎呦,你郎君仆从上回来买房子时,我其实多收了三倍的银钱。”江聿升悄声与阮祺道。
“如今你们过得好好的,我能坑他,我还能坑你吗?”
江里正给了他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
阮祺:“……”行。
房子比预期中的便宜太多,留给家具摆设的银钱一下子便多了起来。
不止刚买的房子,即便将旧宅里的家具全部换新,也绝对绰绰有余了。
阮祺原本也不是小气的人,索性雇了辆车,打算去县里找相熟的木匠,将两边宅子的新家具都做出来。
县里的木匠姓冯,是父子俩一起做生意的。
手艺极好,却并没有在街边上开店铺,而是将所有货品都摆在自家院中,父亲负责做家具,儿子则负责到处帮人送货。
瞧见阮祺进来,儿子冯广生连忙热情招呼。
“祺哥儿过来买家具啊,上回送去的桌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若是有哪里高了矮了,都可以拿来让我爹修补。”
“不用修补,这边有现成的大床卖吗?”阮祺问。
新买的宅子里没有睡床,定做必然是来不及的。
“有有,都在后头放着呢,”冯广生引两人进到后院,“有四柱架子床,六柱架子床,还有罗汉床。”
“木料有用花梨木的,也有用榉木的,保管结实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