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楼远钧很快就上前和杨连山客客气气地相互寒暄,江从鱼都要跑过去抱着他哄了。

江从鱼一把抱住楼远钧,问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楼远钧喉咙微微动了动,边伸手回抱江从鱼边说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他是你的老师,你从小由他教养长大,自然会与他亲近些。”

“不像我,从小到大与谁都不亲近。”

江从鱼听得心又是一揪,明知道楼远钧时常故意说这些话惹他心疼,他还是次次都听得满心酸楚。他把脑袋埋进楼远钧怀里,像是要把自己嵌到楼远钧心口去似的。

楼远钧刚还说不在乎,搂住人后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聊得你要那样抱过去?”

一提起当时的话题,江从鱼又闷闷地拿脑门撞了撞楼远钧的胸膛,才说道:“每个人都说我们不会长久,你总有一天会不喜欢我。”

他以前从不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人,交朋友都是对方来也欢喜、去也欢喜,从不觉得分别是什么艰难的事,总认为只要还想见面就一定会再见。

偏偏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告诉他世上很多事都如水中月镜中花,大多都只有短暂的美好。

江从鱼道:“我听了觉得很难过,就和老师说能不能夸夸我,不要说这么叫我伤心的话。”

楼远钧闻言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哪怕是快活如江从鱼也会有这样的心情吗?

和他一样的心情。

明明一开始总嘲弄地想只有天下第一等的蠢人才会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却恨不得能把人拴在自己身边哪都不让他去。

“我这人嫉妒心很强,每次说不在意都是骗你的。”

楼远钧终于坦然地承认自己内心深处最丑陋不堪的一面。

“即便他是你的老师,看到你抱着他我也会嫉妒。我恨不得你心里眼里都只有我,除了我再也看不见旁人。”

江从鱼顿住。

其实本性这东西再怎么伪装,亲近之人也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江从鱼和楼远钧相处了这么久,或多或少也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分明是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战战兢兢的帝王,不知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安。是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吗?

他听不少人提起过楼远钧的过去,在他没心没肺到处玩耍的时候,楼远钧已经要学会独自面对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江从鱼只觉自己真不该把楼远钧给忘了。

就算习惯了两个人只在休沐时相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该写信与楼远钧分享才是。

虽然他不说楼远钧也会从旁人嘴里知道,可那和他亲自告知的还是不太一样。

江从鱼环住楼远钧的脖子亲了上去,想以此安抚楼远钧。

许是因为味觉失灵的缘故,楼远钧的嗅觉分外灵敏,刚才人一入怀便觉江从鱼身上沾了旁人的味道。

别看杨连山已经年过半百,那相貌与姿仪却绝非常人能比,乍一看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年龄,反倒觉得那鬓发间的银丝给他更添了几分风流。

难怪当初他销声匿迹那几年,不少人时常写诗表达自己对他的思念,甚至还有以怨妇口吻写闺怨诗的。

楼远钧伸手抱起江从鱼。

江从鱼一愣,问道:“你抱我去做什么?”

楼远钧道:“不是到你洗沐的时候了吗?抱你去洗个澡。”

江从鱼也没往别处想,由着楼远钧抱着他去从头到脚洗了一遍,末了还给他换上簇新的亵衣。

江从鱼鼻子动了动,抬手把袖子挪到鼻子底下一嗅,笑吟吟地对楼远钧说道:“这衣裳怎么换成和你用的熏香了?”

楼远钧见他发现了,也没有藏着掖着。他亲了口江从鱼抿出来的酒窝,如实说道:“想在你身上留下点属于我的东西。”

既然连咬痕都消失得那么快,那就换成一些能留下的,比如让人换掉江从鱼用的熏香。

这也是在上林苑那边得来的灵感,毕竟连追风都能认出他常用的香,说明这勉强也算是他在江从鱼身上的印记。

江从鱼来了兴致,搂着楼远钧说道:“那下次你要换我的。”

他自己也有惯用的熏香,主要是他老师就是个风雅人,哪怕隐居乡野也要自己制香来薰衣。他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这习惯,还找着了自己喜欢的独门熏香,方子是他自己捣鼓出来的,旁人都不知晓!

楼远钧见江从鱼没恼他愈发过分的占有欲,还想下次一起用他的香,只觉越来越不愿放开怀里的人。他收紧环在江从鱼腰上的手,得寸进尺地说道:“那我们来算算账?”

江从鱼睁圆了眼。

为什么话题都岔开那么远了,还能绕回到这上面!

江从鱼强自镇定:“什么账?我没再欠账了!”

楼远钧问他:“那你这几天有没有想起过我?”

江从鱼僵住。

楼远钧道:“我每天都有想你,你有想我吗?”

江从鱼直接坐到楼远钧膝上亲了上去,争取把楼远钧那极其擅长变着法儿数落他罪状的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坚决不让楼远钧再往下说。

再让楼远钧这么说下去,他欠下的巨债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既然人都已经送到嘴边了,楼远钧自然不再纠结于本就不存在的“账目”,尽情享用起这久违的欢愉来。

第68章

杨连山本只打算在京师待一旬的,结果一看起书来便准备多留一段时日。

沈鹤溪得知这边有什么书后也时常过来蹭书看,偶尔还会邀上在京师的老友聚在一起绕着这些书谈天说地。书友之间还会互通有无,纷纷掏出自己的老底想把杨连山多留几天。

江从鱼自是最高兴的,休沐时一见到楼远钧就扑了上去,说没想到楼远钧这么有办法,悄无声息就帮他将老师留了这么久。

虽然他每天还是要勤勤恳恳读书,平时根本见不着人,但是能多见几面也是好的。

楼远钧当然不会说自己只是想光明正大地把杨连山支开到客院去住。

这个办法还是很奏效的,杨连山不仅没住进主院,还经常被沈鹤溪他们约出去聚会。

只是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些友人想方设法挽留杨连山,楼远钧就想到……如果是江从鱼的话,应当也会是这样的待遇吧,但凡到有他朋友的地方一露脸,没几天便会被友人们的邀约淹没。

这师徒俩在好人缘方面倒是出奇地相像。

楼远钧轻笑着回抱住主动投怀送抱的江从鱼,问道:“你老师他们出去登高还没回来吗?”

提到这个,江从鱼就气鼓鼓:“老师留话说他们夜里直接住山寺里,第二天起来看日出。”

他到家才知道这件事,且家里还有楼远钧再等着自己呢,想趁着城门没落锁追过去都做不到。

最过分的是,沈鹤溪这个当国子祭酒的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午后便潇洒地离开国子监去与友人们会合。

当时江从鱼远远瞧见了,还好奇沈鹤溪突然换了身新衣裳是要去做什么呢,到家了才知道这人绝对是和他老师约好爬山去了。

自己不能去固然难受,别人能光明正大翘班赴约才更让人揪心!

江从鱼相当气愤地发表酸葡萄言论:“日出有什么稀罕的,想看在哪儿不能看?”

楼远钧被他那口是心非的模样逗得想发笑,又怕把江从鱼笑恼了,只能亲了亲江从鱼的脸颊,哄道:“下回我们邀你老师到宫中作客去,叫他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江从鱼听到去宫中,下意识有些抗拒。

哪怕楼远钧已经揭开了身份,在他面前却一切如故,从不提什么上下尊卑,仿佛他们依然只是天地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双爱侣。

江从鱼问:“宫里是不是规矩很多?”

楼远钧察觉了江从鱼的犹豫,哄道:“规矩多不多因人而异,你到了宫里便什么规矩都不用管,想自己定规矩都没问题。”

楼远钧把江从鱼抵在窗沿,秋日余辉落在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衬得他的眉眼愈发动人。

说出口的话同样惑人至极——

“没有你在的地方,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江从鱼总觉得自己迟早会溺毙在楼远钧为他打造的温柔乡里。

要是哪天这梦醒了,他该多难受?明明一开始还想着合则来不合则去,后来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沦陷其中的心。

江从鱼抱着楼远钧的脖子撒娇般说道:“你怎么这么坏?”

楼远钧被他乱动的鼻尖扰得心燥,无奈地问:“我怎么坏了?”

江从鱼道:“你都哄得我离不开你了,还不够坏吗?万一你哪天不想哄着我了,我会——”

楼远钧俯身往江从鱼脆弱的喉结上咬了一口,把他后半截话咬了回去。

江从鱼被咬疼了,忍不住埋怨:“你做什么又咬我!”

楼远钧道:“我不久前叫人改了棺椁的样式,我们生同衾死同椁,便是死了也要合葬在一起。”

皇帝的皇陵大多是从登基起就开始筹建的,轮到楼远钧这儿当然也不例外。

他对这件事本来不甚在乎,前些天不知怎地想到俗世夫妻死后都是要合葬在一起的,特意过问了几句。

得知帝后的棺椁都是单独放在不同墓室里的,他便让人把墓室和棺椁样式都给改了,须得是挨在一起合葬的那种。

就算是死亡也不可能把他们分开。

楼远钧把江从鱼牢牢地困在怀里,语气分明一如既往地温柔缱绻,话里却透着几分难言的痴狂:“你不要离开我,我会疯的。”

江从鱼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撒撒娇,竟叫楼远钧这般在意。他说道:“好好的,我离开你做什么?”

楼远钧道:“都说‘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等我年老色衰你说不准就要始乱终弃了。”

江从鱼不否认自己爱色,只是不太赞同年老色衰的说法。他说道:“谁说老了就一定不好看了,老师都五十岁了,不还是很好看吗?”

这话听得楼远钧眸色微深。

翌日一早吴伴伴就发现两人好像闹别扭了,瞧着还是楼远钧惹江从鱼生气的那种。

吴伴伴有些纳闷,却不好多问,只能叫人多准备些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配合楼远钧哄人。

江从鱼一般是不会生楼远钧气的,连楼远钧瞒着皇帝身份接近自己这种事他都没和楼远钧闹别扭。

可是,可是这次楼远钧真是太过分了!

昨天晚上变着法儿折腾他就算了,还在他情动时问他“我好看还是你老师好看”。这一下子问得他当场就没了所有欲念,只想把楼远钧踹下床,再也不让他上来。

哪个神经病会在床上提起别人老师啊!!!

这人在床下说说酸话也就罢了,在床上说是有什么毛病吗?

一直到杨连山回来,江从鱼都还不太想搭理楼远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