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远钧微顿,想到自己派在暗处盯着江从鱼的人。

他虽然曾与江从鱼说起过这件事,但江从鱼只知晓有人在暗处保护他,大抵不会想到自己每日与人往来的情况都会被钜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现在江从鱼已经愿意进宫陪他了,回去后得……把那些记录藏起来。

楼远钧可以控制着自己不拦着江从鱼和别人交朋友,却没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只有每天看一看江从鱼都做了什么,他才不会生出过分的揣测来。

只要不让江从鱼发现,江从鱼就不会生他的气。

江从鱼兴致勃勃看了一会才发现背后没声了,不由转头看向楼远钧:“你怎么了?”

楼远钧既不说话,也不亲他抱他,一时竟叫江从鱼有点不习惯。

楼远钧都打定主意要回去藏东西了,自是不会告诉江从鱼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他对上江从鱼熠熠如星的关切目光,伸手把人揽到旁边,借着翠竹的遮掩亲了上去。

入冬后竹林间的风带着几分冷意,江从鱼只觉这一吻也格外沁凉,唇齿微启时仿佛尝到了竹叶那冷冽的清香。

明知此时此地不该沉溺其中,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抱住楼远钧,任楼远钧肆意采撷他柔软的唇舌。

还是等楼远钧亲够了他的嘴巴,俯首要往他颈边咬去,江从鱼才想起这是在国子监呢,可不能让楼远钧继续乱来。一会要是叫他老师发现了,他怕是要被逐出师门了!

江从鱼边推开楼远钧边提醒道:“我们约法三章过的!”大白天在这种地方乱来,属于严重违反他们的约定了。

楼远钧笑着抬手替江从鱼理好衣襟,嘴里还来了个倒打一耙:“你是邀请我亲你的,你刚才转头看我时的眼神就像在问‘你怎么不来亲我’。”

江从鱼本来想骂楼远钧胡说八道,转念想到方才自己脑海里确实有这么个念头一闪而过,登时心虚地红了耳朵。他说道:“我才没有这么想,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楼远钧捏玩着他发红的耳朵轻笑出声:“对,你没有这么想,我不该冤枉你,罚我以后天天给你当牛做马。”

江从鱼:。

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词了!

大白天的!大白天的!别让他想起那些不该想的事!

楼远钧知道再这么撩拨下去,江从鱼就真的要炸毛了,见好就收地把笑道:“我们到别处逛逛,带我看看你平时待的地方。”

国子监的师生几乎全都去听杨连山讲学了,别处全都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江从鱼一开始还担心楼远钧会拉着他胡来,结果楼远钧一路都颇为安分,仿佛确实只想了解了解他在国子监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么走着走着,江从鱼心里头那点儿忐忑就全没了,眉飞色舞地给楼远钧介绍起自己最常去的几个地方。

楼远钧还去他们致知斋看了看他们的斋舍。

瞧见那好几个铺盖连在一起的大通铺,楼远钧莫名就想到江从鱼左边躺着个何子言、右边躺着个韩恕。

若是他和江从鱼当同窗,肯定要占掉江从鱼旁边的床铺。夜里等旁人都睡熟了,他们可以悄然把被子并到一起躲在里头偷偷亲嘴。

江从鱼既怕同窗会醒,又怕学官会来巡夜,肯定会紧张得浑身紧绷、呼吸急促。

一想到那情景,楼远钧心中便泛起别样的滋味。他径直坐到江从鱼的床铺上,想哄江从鱼也坐下给他亲一亲。

江从鱼:?

江从鱼才不上他的当,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这可是他们几个同窗一起住的地方,真由着楼远钧在这里亲了他,以后他怎么面对何子言他们?

楼远钧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踏进这里第二次了,他可是还要继续在国子监读书的。

换成其他同斋的带人回来胡搞,他不得讨厌死对方!

楼远钧这人就是只听他爱听的,约定好的事他是一点都不准备遵守!

江从鱼决定暂时不理会楼远钧了。

与其陪着这家伙,还不如回去看看老师需不需要自己递个水,反正楼远钧也不是真想参观国子监!

楼远钧见真把江从鱼惹生气了,当即也不惦记着没能亲到人,跟上去不远不近地缀在江从鱼身后与他一起往杨连山讲学的地方走。

江从鱼最开始还气咻咻地走得头也不回,后面察觉两人当真一句话都没说,又觉得楼远钧也没坏到要他彻底不理他的程度。

他不喜欢就和楼远钧好好说,没必要这样和楼远钧置气。

这么生闷气除了憋屈了自己以外根本没用,说不定楼远钧压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下次还继续这么干!

江从鱼想明白了,就转过身和楼远钧说起自己为什么恼火。

那不是他一个人住的地方,他们再情难自禁也不能在里头做那种事。

楼远钧听着江从鱼认真和自己掰扯,只觉从没见过比江从鱼更心软更好哄的人。他保证道:“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江从鱼不太信。

楼远钧每次都是嘴上认错、下次照旧,他已经快把这人看得透透的了。

江从鱼哼道:“你想这样我也不会惯着你。”

楼远钧信誓旦旦:“我要敢再犯,随你怎么罚我都行。”

楼远钧都这么说了,江从鱼哪还能揪着不放,只能暂且把这事揭过了。他见楼远钧还跟着自己,不由问:“你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楼远钧道:“师叔头一回在国子监讲学,我总不能一句都不听就回宫去。”

江从鱼道:“你还知道自己一句都没听!”

楼远钧道:“没办法,我的心上人太会勾引我了,每次一见到他,我眼里就再也看不到旁人,更听不见旁人说话。”

江从鱼恼羞成怒:“谁勾引你了?”

楼远钧轻笑出声。

江从鱼气得磨牙,撇下楼远钧直接跑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沈鹤溪身边,除了那些听得入了神的学生,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楼远钧的到来。

他们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扔掉帖子,而是相约过来捧个场。

连山先生可是江清泓的师弟,而江清泓又是陛下唯一承认的恩师,这个面子他们怎么都该给的!

现在看来,他们是赌对了,陛下果然对“杨派”也格外看重。

何况“张派”这边的接班人沈鹤溪与杨连山感情也好得很,他们以后可别枉做恶人了!

一场讲学结束,杨连山这个名字也正式回到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想来这次杨连山回去以后,他刚开办的书院应该能收到更多学生。

江从鱼送走楼远钧等人,跑过去给杨连山倒了杯茶,殷勤地问他渴不渴累不累。

杨连山看了眼瞧着乖巧得不得了的江从鱼,搁下刚接到手的茶水问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第77章

江从鱼打小就是个坐不住的,一旦觉得别人教的东西他已经懂了,他就溜出去到处撒欢。

自家学生这毛病杨连山再清楚不过,可这次讲学面对的是国子监的学生,杨连山不可能全挑江从鱼没听过的讲,还是得挑拣些具有杨派特色、且对这些学生有用的内容。

只要其中一部分人听出兴味来了,自然会自己去寻杨派的著作深入了解。

这类讲学起的就是这个用处。

杨连山比较在意的是江从鱼鬼鬼祟祟地跟人跑了,那人瞧着还颇为眼熟,很像是……那位时不时会到江宅小住一两日的皇帝陛下。

这段时间杨连山从沈鹤溪这里旁敲侧推,也算是了解了楼远钧是位怎么样的帝王。

别看楼远钧登基时才十来岁,为人却沉稳得很,并不为鲁家擅权妄为着急,表面上只与些雅好清谈的文臣往来,捯饬捯饬国子监这个早已无人在意的“第一学府”。

哪怕鲁家人好几次欺辱于他,鲁太后还处处偏袒娘家,楼远钧也始终隐而不发。

连对待鲁太后有意亲近、谋划着想要立为新君的宗室子弟,他都能与对方谈笑风生,引得对方由衷拜服,暗自透露鲁太后的打算。

等到时机彻底成熟,楼远钧便毫不留情地把鲁家一举打落到尘埃里,无声无息地让鲁太后在举目无亲的绝望中殒命深宫。

一个才二十一二岁的君王却有着叫人看不透的莫测城府,难怪连张太傅这位张派师祖都忍不住领着徒子徒孙来了京师。

估摸着张太傅一来是想趁着新皇亲政掰正一下朝野风气,二来也是想帮着沈鹤溪等人在京师站稳脚跟——倘若这位新皇有个不好的苗头,他们也能尽自己所能看看能不能扭转一二。

偏偏这么个叫沈鹤溪他们生出极大警惕心来的年轻帝王,竟真的与江从鱼跟寻常师兄弟一般相处,这叫杨连山怎么放心得下?

江从鱼本就心虚,经杨连山那仿佛洞彻一切的眼神一扫,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

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江从鱼知晓杨连山肯定是看到了什么,扯谎只会平添猜疑,当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去哪儿,就是带师兄到处走走。”

楼远钧是微服出宫来的,江从鱼便也不喊他陛下,在人前只以师兄相称。

杨连山道:“是不是你邀他来的?”

江从鱼道:“我是给他写了帖子,不过他说不来的,我也是等你开讲后才瞧见他。”

杨连山道:“这就是次寻常讲学,你请那么多外人作甚?我看他们没几个人是冲着听讲来的。”

江从鱼道:“不管冲什么来的,听完后不都得夸老师你讲得好!”

他知道杨连山为了开书院去把诸多师叔师伯都请了一遍,显然也是想借此重拾“杨派”的衣钵。既然杨连山的学问是经得起考验的,江从鱼自然把能请动的人全给邀过来,好给他老师壮壮声势!

花花轿子人抬人嘛,倒也不必强求人家全是真心实意冲着做学问来的。

杨连山心中暗自叹息。

学问易教,本性难改。

江从鱼的许多能耐都是天生的,过去在乡野间都时常弄出几分呼风唤雨的阵势来,到了京师自然别想他消停。

一看就不是会皓首穷经的类型。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杨连山也不想因为占着老师的名分就处处拘着江从鱼。只要江从鱼不行差踏错,别的都随他去就好。

杨连山不再提他半道与楼远钧溜走的事,换了个话头:“你明年就要加冠,也该考虑成家了。”

江从鱼道:“我还小!”

杨连山道:“小什么?若是你父母仍在,估计早就已经给你议亲。也是我这个当老师的不够尽职,没有给你物色一门好婚事。”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各家都是十四五岁便开始相互相看,看对眼以后走完六礼正好十七八岁,可以成就一段美满好姻缘。

像江从鱼这个年纪再议婚已经算是晚的了。

杨连山自己从小嗜书如命,不曾有过什么年少心动,男欢女爱的事他也不是全然不懂,只是不太感兴趣而已。以至于要不是沈鹤溪提了个醒,杨连山都没想起这一茬来。

江从鱼早想过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