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汾南
季离眼眸弯起,拍了拍他的背,“莫要生气,待会儿我们可以去河边看看有没有小鱼螃蟹,回家给你做好吃的便是。”
陆景梨是个馋鬼,一听季离这么说,顿时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巴巴的提着篮子跟了上去,“哇,真的吗,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两人一路走到了摘菌的地方,还特地左右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动手去摘,这个地方潮湿土肥,加上地势低洼,落叶堆积的厚,更加有利于鸡纵菌的生长,三日未采,又摘了满满的两篮子。
季离心里估摸着,这次要加做一个口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吃辣,譬如老少幼儿,他们一般口味清淡,往往不碰辣子,这次便要做一个适合这些人的口味的酱出来。
两人提着篮子下山时,见日头渐弱,便去了河边,秀水村的这片河滩最是水清,流速也缓,河滩上密布着鹅卵石,河沟里有不少的大石头,村里小孩最爱来这里翻石头捉螃蟹了。
今天赶上时候了,村里顽皮的孩童竟没有出现在河滩上,季离把篮子放下,俯身将裤腿挽到了膝盖处,露出白皙的脚背和匀称的小腿。
“梨哥儿,先翻翻石头下有没有螃蟹。”
陆景梨不大爱螃蟹,河里的螃蟹大多只有几指宽大小,除去壳后,总共没有几两肉,塞牙缝都嫌少,也就只有孩童爱逮着回去系上根绳子牵着玩了。
“季离哥哥,我们不如拿篮子在下方水口接着,看看能不能捞点小鱼。”
季离笑了笑,已经下了水,踩在水里俯身翻着石头:“螃蟹晚上我给你们炸来吃,趁今日能翻着些,抓紧吧,待会儿再捞些小鱼也不迟。”
陆景梨知道季离手巧厨艺好,必定做出来是好吃的,于是欢喜的捞起裤腿也翻起石头来。
河蟹最爱躲在石头下,只消将河里石头翻开,那下面躲着的螃蟹便会自己跑出来,只要手脚快,摁住它的壳,避开它两只钳子便能将它捉住。
季离和梨哥儿在河里翻了一会儿,已经装满了半个篮子,但翻石头是个力气活,累的两人也不轻。
季离看了看足够今晚吃一顿了,便让梨哥儿在下游处用石头垒起一个坑来,自己去了河边,扯了几棵辣蓼草回来,在岸边用石头砸碎后丢进了河里不断搅动着河水。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好几条小鱼浮了上来,鱼肚向上,还有不少鱼受了刺激往下游游去,恰好游进水坑里。
“哇,季离哥哥,你好厉害,这些鱼都跑我这儿来了。”陆景梨兴奋道。
季离解释说,他刚刚用的是辣蓼草,又叫醉鱼草,放在水里可以麻醉鱼,“如果有鱼藤,那更厉害呢。”
两人将坑里的小鱼舀了起来,提着一篮子的螃蟹小鱼满载而归。
季离和梨哥儿回到家时,远远就瞧见有个瘦削的身影站在篱笆墙外,两人对视一看,梨哥儿看那身影有些眼熟,猜测道:“像是李老二家的李俏。”
走近了些,就看到李俏站在那里,脚步踌躇,季离提着篮子唤了他一声:“俏哥儿,可是有事”
李俏抬起头,看到季离和梨哥儿两人后,有些胆怯的抿了下唇,将手里提着的篮子递了过来,“我是来谢谢你们的,不然我也卖不完那些蕨根粉。”
他用自己赚的钱买了两包点心,今天特地来送给季离的。
季离笑了笑,没有去接他的篮子,伸手推开了篱笆门,“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一会儿罢。”
李俏乖巧的点了点头,跟着进了院子,季离给他抬来一根凳子,让他坐,自己和梨哥儿端了木盆来,把今日摘得的鸡纵菌倒进盆里。
李俏坐在边上看他们清洗了会儿,主动帮忙道:“我可不可以帮你们”
季离笑了,让出一个位置来,“白捡一个帮忙的人,是我们占便宜呢。”
李俏腼腆的笑了下,将手伸到盆里一起清洗起来,“你们可真好,我原以为你讨厌我娘,也会不喜欢我,没想到你们愿意和我说话。”
梨哥儿抬眼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以前我因为你娘确实不怎么喜欢你,可后来季离哥哥说你跟你娘不一样,你又不像她那么坏,我还是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季离对他说道:“你若是喜欢来,尽管来找我们。”
李俏听了季离的话不再那么拘谨,嘴角挑起一个笑来,“好。”
三个人洗洗捡捡了大半天,笑声洋溢了整个院子,期间还把李俏带来的点心吃了一些。
等到酱做好时,陆景山带着陆景洪回来了,他们今天去地里干了半天活,回来时,两个汉子远远就听到了院里的笑声。
陆景山扛着锄头推开院门,挑了挑眉:“今儿这么热闹。”
季离看着他,脸上浮出一丝俏色,笑了笑介绍道:“俏哥儿今天来找我和梨哥儿说说话。”
陆景山点了点头,就去柴房放农具了,后面的陆景洪搁下箩蔸,掀起眼皮儿看了眼李俏,“可是李老二家的小哥儿”
李俏生性腼腆,瞧见陆景洪这个黑呦健硕的汉子,蓦地红了脸,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陆景洪没再说什么,挑着箩蔸就去了柴房,心里倒是嘟囔着,这李老二游手好闲不着三五,王玉花出了名的泼辣,怎么生个小哥儿这么白皙秀气。
李俏也不便再多坐,起身告了别就要回去了,季离见天色也快暗了,就不留他了。
倒是用碗喝着凉水的陆景洪又走了出来,提醒李俏道:“村中的王家他家狗没栓好,跑出来了,我和景山回来时,冲上来险些咬住我们,小哥儿回去且当心着。”
他的这番话把李俏吓的脸一下就白了,他最怕狗了,若真像陆景洪所言,那他回家是必定要经过那里的。
季离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索性擦了擦手,站起身:“我送你一道回去罢。”
陆景山自是不放心让季离一个小哥儿去送,“我与你们一起。”
李俏虽然不想麻烦他人,但现下他确实不敢一人回去,点了点头:“那便多谢季哥儿了。”
陆景洪将碗放回了厨房,转头出来了,“哪那么麻烦,我正好回家去,顺道将他送过去便是,也省的你们专程跑这一趟。”
季离一听,可不正是么,陆大家和李俏家是一个方向,陆景洪能顺道送他回去。
“那便麻烦景洪哥了,把人送回去。”
陆景洪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对李俏道:“你跟在我后面就是了。”
李俏点了点头,轻声道谢:“多谢。”
陆景洪啊了一声,脸色有丝不自然,“小,小事儿。”
两人走后,季离和陆景山站在院儿里看着两人的背影,前面的汉子高大壮实,李俏这个小哥儿跟在后面乖顺的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这么一看,这两人还怪搭的。”季离忍不住打趣道。
陆景山见他笑的开心,勾起嘴角嗯了一声。
反倒是后面的梨哥儿冷笑了一声,“就算我家同意,这王玉花也不会干的,她啊,早就打着主意要把自家小哥儿嫁到高门大户去,指着俏哥儿享福呢,哪瞧得上我们这种庄户人家。”
季离微叹一声,直言可惜了,来不及多想,便马上张罗做晚饭了,梨哥儿巴巴的等着吃下午他自己捉的鱼呢,于是主动打下手在院子里将螃蟹清洗干净,小鱼用剪刀刨开肚子,扯出内脏洗去血水,季离从厨房出来将处理下来的内脏扔进鸡舍里喂给了鸡。
准备就绪后,季离将小鱼倒入盆里撒上面粉,打上两颗鸡蛋,一起抓匀搅拌。
而螃蟹,则是在锅里烧了一些菜油后,将螃蟹炒到金黄,倒入砂锅里,然后掺入开水,切上一块儿豆腐,最后放入一些鸡枞菌丝,盖上砂锅盖,小火焖煮。
腌制好的小鱼放入铁锅内,用油炸的焦香酥脆,起锅时撒上一把辣椒面,闻起来就香。
云春丽从外面舂米回来,刚进门就闻到了香味儿,哟了一声,“今儿季哥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香!”
陆景梨殷勤的端着菜,对云春丽笑道:“季离哥哥炸了小鱼儿,可香了!”
云春丽怜笑着骂他小馋鬼。
今晚的晚饭做了一个螃蟹豆腐汤,一盘炸小鱼,还凉拌了一碟黄瓜。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饭时,陆景山道:“后天便是夏至了,地里的小麦便能收了。”
云春丽点头:“我今日去地里瞧了,能收了,早今日收便正好有几天功夫将小麦秸秆剁碎了撒进地里做肥料,就能赶着种玉米了。”
从播种就开始期待着收获,可算是要迎来收小麦的时候了,一家人心里都高兴,盼望着今年能是个丰收年。
第22章
夏至。
陆景山家的地不多,父亲去世后依照朝廷的律法,分配给去世之人的地是要收回的,因此陆景山家就只有他和云春丽两人的地,除去种菜等占用,种小麦的地总共才只有三亩。
虽说不多,但陆大一家也拿上镰刀来帮忙了,陆景山,陆景洪,陆景风三个壮汉,脖间挂上一条汗巾,裤腰一扎,埋头就往前割,头都不带抬的,任谁看了不夸一句干活的好手。
云春丽和邵氏头上包着防尘的头巾,跟在后面将割下来的麦秆捆起来,邵氏边捆边笑道:“今年你家种的小麦长的顶好,瞧着能出不少粮,今年便能过个好年了。”
今年的小麦麦穗饱满,颗粒硕大,见了就叫人欢喜,是个难得的丰收年。
云春丽瞧了瞧后面送茶水的季离,笑吟吟道:“我倒觉得是因为季哥儿来了的缘故,今年我家日子好过了不少。”
邵氏笑道:“他可是个福星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着季离,叫他红了脸,连忙端上茶碗给前面出力的几人送去。
茶是季离提前烧好后放在井里冰着的,此刻隔着碗都能感受到凉意,陆景洪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直言解渴,真解渴。
等陆景风喝过后,季离才给陆景山递了茶水,埋头在地里割了半天的麦子,陆景山前胸后背都被汗洇湿了,豆大般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他用手背一揩,站起身吐了口浑气。
一碗水顷刻间就下了肚,因为喝的急,撒出来的水滴在了他敞开的衣领下面壮实的胸膛肌肤上,随着起伏的气息滑落下去。
他又喝了一碗,咂摸出些许味道出来,“感觉有些甜滋滋,比凉水解渴。”
季离笑了笑,收回他手里的茶碗:“我寻了些薄荷叶子扔里面了,加了点蜂蜜,你们喝水多,凉水喝多了难免嘴里乏味。”
陆景山点了点头,“你用心了。”
人多力量大,仅用了一天,便将三亩多的麦子收割好了,接下来便是拉到村里的晒场上去打场,碾场,翻场,扬场。
农忙时节,干的都是重活,季离做的都是油水足的吃食,去村里割了一块儿猪肉,用一把蒜苗炒成小煎肉,又用猪油炒了一碟子醋溜白菜,天气热怕胃口不爽利,捞了一把酸菜泡了一些红薯粉丝,烧了一锅汤,另外蒸了一锅的白面馒头,个个蓬松柔软。
一顿饭把干了一天体力活的汉子们喂得舒坦,减缓了身上的劳累,季离捡着碗回厨房去洗,陆景山则是要去晒场守夜,家里新割的小麦都在场里,若是遇到有手脚不干净的,那便是亏了自家来年的口粮,再有,夏天晴雨不定,有时候半夜便出现雷雨大风,守着的人就得立刻起来去收麦子,总之是个熬人的活。
陆景山出去后,季离便洗漱后准备歇下了,刚回房准备吹灯,就见油灯下飞着两只蚊子,他心口一抖,忽然记起了什么事儿。
“干娘,景山哥可带了蚊帐或者艾条”季离坐在炕上便提高了音量喊道,土房子隔墙不好,对门的云春丽是可以听到的。
果然云春丽听见后,传来一阵窸窣声,边急急忙忙的穿衣裳边从炕上起来了,“嗨呀,我说他走的时候我落了什么事儿,原是忘了给他备防蚊的物什了,这天儿热蚊虫多,咬起来是能起一身疙瘩的。”
特别是在晒场那个露天的地方,周围树荫又多,不做好驱蚊的东西,一晚上都是睡不好的。
季离也穿衣裳起来了,“干娘,你去歇着吧,让我去就好,夜深露重,莫要吹了风。”
云春丽有些不放心,犹豫道:“可你是一个小哥儿,天这么晚,这…”
季离笑了下,拿上堂屋桌上搁着的艾条,又多带了一件衣裳,“到了深夜气温便降下来了,我还是给景山哥带件衣裳吧。”
云春丽真是实打实的满意季离,如此心细的小哥,她这个当娘的都未曾有他考虑的周全,连忙去提来了家里的灯笼,乡下人家很多时候都会走夜路,因此这种用竹条简单篾起来的灯笼,外面糊上一层纱布,家家户户都备有。
“那你提防着脚下,走慢些。”云春丽往灯笼里加了些灯油后递给了他,去晒场的路是村里的大路,想来是没有什么的。
季离哎了一声,提上灯笼出门了,正值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赶着抢收地里的小麦,家里地多的人户现在都还扎在麦田里,趁着月色皎洁赶紧再割上几镰刀,明日便能少挨些晒。
季离提着灯笼一路走到了晒场,只见晒场上晾晒着大片的小麦,占满了整个晒场,守夜的汉子们便睡在自家麦子边上,条件好的就铺张竹席,马虎的人家就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就这么将就着睡了。
季离提着灯笼摸索到陆景山的面前,旁边的汉子们早已是呼噜震天他睡觉却是很安静,最多只是鼻息重了些。
季离见他睡的安稳,将自己带来的衣裳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刚想直起身,便猛然被人攥住了手。
“谁!”陆景山警觉的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季离一脸错愕的蹲在自己的边上,身上多了件衣裳。
“景山哥,是我,我吵醒了你么”季离的手被他攥的生疼,特别是他手心里还有粗糙的茧子摩擦着自己的手背肌肤。
陆景山反应过来是抓错人了,连忙把手松开,脸上有些愧疚道:“对不住了,我当兵时落下的毛病,那会儿敌人有时候会夜袭,如若不警觉,命可能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