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汾南
梨哥儿抿了下唇:“我阿爹阿娘不同意,说俏哥儿虽是好的,但他那一家子实在是不成器,若是以后与这种人家结了亲家,怕是只会祸事不断,我大哥现下正在房里憋着气呢。”
季离与陆景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原本想着来大伯家问问愿不愿意让景洪哥将俏哥儿娶进门,不曾想,大伯和大伯娘已然是拒绝让俏哥儿进门了。
“我先去看看景洪哥。”陆景山道,“你先别着急,此事还可以商量一番。”
季离嗯了一声,让他快去。
陆景山转身进了屋,去寻陆景洪去了。
季离蹲在菜园子帮梨哥儿拔草,“原本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景洪哥愿不愿意娶俏哥儿的,这可能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梨哥儿点头:“我定是愿意让他做我哥夫的,可就是我阿爹阿娘忌惮着王玉花一家子,不肯点头。”
季离晓得,“谁家摊上那一家子都是不得安生的,我明白,现下便是要想办法怎么让俏哥儿跟王玉花一家断个干净。”
现在可谓是困难重重,首先是如何让俏哥儿与王玉花家分个干净,其次便是要让王玉花同意将俏哥儿嫁进陆家,哪一件事都是难的很。
陆景山和陆景洪不知在屋内说了些什么,陆景洪出来时面色虽难看,但也人冷静了不少,说话语气都舒缓了些。
隔日,两家人坐在堂屋里开始商议此时,邵氏与陆明河坐在一旁脸色沉重,一直不说话,陆景洪则是犟着头不肯改变心意。
季离出来调和道:“景洪哥今年已有二十又三,年龄实在是算不作小了,如今他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称心喜欢的,如果能促成这段姻缘也算是解决了大伯大伯娘你们心里的一件忧心事。”
邵氏瞅了瞅一直抽着水烟袋不说话的丈夫,她犹豫了半天才叹气道:“俏哥儿我也是喜欢的,秀气温柔,善良勤快,跟我也是极好相处,可就是他那娘,还有两个不务正业的哥哥,若是结了亲家,往后三天两头上门来找事儿,我家怕是真没有安生日子了。”
陆明河敲了敲烟袋,明确道:“有那烂货一家,这亲事儿我就不同意,不是我心狠,各家都要过各家的日子,管不了的事我们就不能管。”
季离抿了抿唇:“若是俏哥儿愿意与王玉花一家断了亲,立了断亲契书,那你们可同意”
他这话一出,陆明河与邵氏抬头相看了两眼不说话了,表情明显松动。
“若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了,我是愿意让他进我家门的,也不会亏待了他去。”邵氏开口道。
陆景洪听到这话,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憨傻的笑容来,“娘,可是真的”
邵氏白了一眼自家儿子,嗔骂道:“我唬你不曾。”
陆明河有些顾虑:“那俏哥儿可是愿意好歹那也是他的亲生父母。”
梨哥儿抢先回道:“那算劳什子的父母,烂心肠的父母!苛待他不说了,竟还想着把他卖去给糟老头子做小,这种父母他要来干嘛!”
季离笑了笑道:“大伯放心,我自会去问俏哥儿个清楚,我相信他是愿意的。”
一旁坐着的云春丽问道:“王玉花那泼妇可舍得她可指着在俏哥儿身上捞油水呢。”
季离看了看陆景山,笑道:“这就要麻烦景山哥去办了。”
喝了口水的陆景山放下茶碗道:“我今早和景洪哥去了趟镇上,打听了李大欠钱的那家赌坊,李大确实在里面欠了十五两银子,利滚利已经十六两了,五日后再不还,便要将他一纸告到公堂上,这王玉花家已经是等不及了。”
陆景风笑起来,抢话道:“景山怕王玉花不肯把俏哥儿嫁我们家,就提出要先断了王玉花家的后路,明儿我们三人便一同再去趟镇上。”
季离朝陆景山看了眼,两人笑而不语。
时间不等人,两家人为了陆景洪的亲事都拿出了自家压箱底的钱,前些日子卖蕨根粉的钱,季离卖香菌酱的钱,梨哥儿的小私己也拿了出来,官府赏赐给陆景山的五两银子都拿出来凑聘礼了。
下午便请了附近有名的大痣媒婆,就是之前季离在道上遇到的那几个妇人中的一个,去王玉花家提亲。
大痣媒婆收了一两的说媒钱,扭着肥硕的身子,手里还捏着张粉色的帕子就喜气洋洋去王玉花家了。
这边,王玉花正坐在自家院儿里嗑着瓜子,瓜子壳扔了一地,吐出一口瓜子皮朝身后的屋里骂道:“就省省力气吧,老娘是为了你好,瞧瞧你要嫁去的钱家,那是镇上的富贵人家,你嫁过去了就是去享福的!多少下人仆役供你吆喝的,顿顿吃肉都不是什么事儿,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小蹄子,你可别不知天高地厚。”
身后的屋子里锁着李俏,他手脚被捆着只能躺在炕上,绝食多日他面色苍白憔悴,嘴巴干涸起皮,眼圈下起了浓黑的乌青,他只能用头不断撞着窗户,磕破的太阳穴流出的血早已经干涸,粘黏着头发,乱成一片。
王玉花听烦了,重重一拍桌子:“你再闹,明儿我就给你嫁出去!折腾个没完了!你想想,方圆十里谁家小哥收到过二十两银子的聘礼!这是多有脸面的事儿!”
李俏冷笑了一声,声音清冷:“阿娘,这不是聘礼,这是你卖子的钱,你是要将我卖出去!”
王玉花呐呐坐下,隔着门窗劝慰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你两个哥哥是不成器的,欠下一屁股债,家里哪有钱去还,总不能看着你哥哥去蹲大牢吧,你若是嫁去了钱家,日后你手里银子宽绰,还能救济娘家,有什么不好的。”
李俏阖上眼,心里凉的像是碎了一个大窟窿,一直灌着凉风,“阿娘,我还比不得几亩田么”明明家里卖几亩田就有钱还债,但却偏偏要卖他这个活生生的人,他从小在家任劳任怨,知道不得家里疼爱,只想多做活计求阿娘一个待见,却不曾想,竟还是这般凄惨。
王玉花尖着个嗓子:“田卖了以后咱们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啊!行了,你就老实点,五日后,钱老爷就抬着花轿来把你迎回去。”
第30章
话音刚落,王玉花就见穿红着绿的大痣媒婆笑呵呵的上她家门来了,王玉花嗑了颗瓜子儿,撩眼瞅她:“哟,大痣媒婆来我家作甚,感情不会是哪家姑娘小哥儿的看上我家了吧”
大痣媒婆笑了笑,甩了甩手里的娟帕:“大喜事儿!我在这儿给你王娘子道喜了!”
王玉花冷笑了下:“我能有什么喜,没有灾就不错了。”
大痣媒婆坐下,笑道:“我啊,是来给你家俏哥儿说亲的!”
王玉花手顿了顿,皮笑肉不笑道:“说亲那你可来晚了,我家俏哥儿有亲事了,五日后都过门了。”
大痣媒婆也不急,拍了拍她的手背,“先不急,你听听再说,是村东的陆明河,陆大家看上了你家俏哥儿,想给他家大儿子陆景洪说你家俏哥儿呢,哎呦,那小伙子我看了,长的壮实又端正,特别是地里的活他干起来那是相当趁手,又勤快!”
王玉花眉头蹙起来,“陆家陆景山的堂兄”
大痣媒婆点头,笑的脸上皱纹褶起来:“是是是,他们一家子都是勤快老实的,田里的庄稼打理的可好了,每年的口粮是那是顶够的!”
王玉花气上心头,狠拍一下桌子:“我呸!他陆家也敢来和我家攀亲!还敢想娶俏哥儿!我跟他家那是势不两立的对头!”
大痣媒婆笑凝固了几秒,然后笑起来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王娘子啊,你可别认死理才是,要是俏哥儿嫁了过去,那便是享福的。”
王玉花啐了一口,泼辣道:“去他娘的狗屁,他们休想!一个破烂农户人家也想娶我俏哥儿,我俏哥儿那是要去镇上大富人家享福的!”
他话音刚落,屋里李俏就扯着嗓子喊道:“媒婆婶婶,我愿意,我愿意去陆家!”李俏刚刚听到陆景洪来他家提亲了,心里冷掉的心倏地就燃起来了,眼里也有了光,他急忙朝外面喊道。
王玉花咬牙骂道:“个小贱人,哪轮得到你做主,闭嘴!不要脸!”
大痣媒婆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继续说亲道:“人家陆家也是实打实的有心意,愿意出十八两银子把你家俏哥儿娶回去,十八两!老婆子我说了这么些年的亲事,何曾说过十八两的小哥儿,就是庄头上一等一漂亮的姑娘也就是十两银子的聘礼,这已经是相当风光了,王娘子你看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王玉傲慢的挪了挪身子,眼睛斜睨着媒婆,“我家俏哥儿已经说给镇上的钱家了,二十两,回去告诉陆家,老娘看不上他家那点银子,你呀,也否来了。”
说完她将碗里的水一股脑的泼在地上,溅在了大痣媒婆的鞋上。
大痣媒婆这些年是方圆十里最有名气的媒婆,多少人家求着她说媒,也算是有点子名声地位了,今儿居然还在这里受气,一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站起身掀了桌子就指着王玉花的鼻子骂了起来:
“还真当你家是天仙下凡呐!你这派头,哪像是嫁小哥儿,感情是玉皇大帝的娘都没你这派头,给点脸你就把自己当个人了!什么东西!出门打听打听,我大痣媒婆说了多少媒成全了多少姻缘,就是你们村长来了那也是给我几分笑脸的,轮得到你这个破烂妇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呸!什么东西!”
她一阵劈头盖脸的骂把王玉花骂懵了,过了会儿反应过来,捞起袖子就要站起身跟大痣媒婆干架,大痣媒婆身强体壮,一身的肥肉丝毫不怕瘦小泼辣的王玉花。
伸手一个猛推就把王玉花推的一个踉跄倒回了椅子上,差点后仰过去。
大痣媒婆整理了下衣服,鼻孔里出了声哼气,“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给老娘甩脸色摆架子,我呸!”
狠狠啐了两口,大痣媒婆拜拜手扭着腰走了,走出了院门,站在墙边上还在大声骂:“这是一家什么人呐!竟是一群烂货!小的赌,老的泼,还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人人都上赶着来攀亲戚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嗓门引来了周围的人,大家围了过来,大痣媒婆见人都来了,也骂的越起劲。
“来,乡亲们来评评理,我大痣媒婆今儿好心来上门给他李家说亲事,还是一门好亲事,这家的泼妇不领情便罢了,竟还对我粗言相向,还拿水泼我,你们说说,有这种泼辣户吗,以后你们谁家的姑娘小哥儿可别嫁进这家,日子不好过啊!有这种泼妇在,能讨的什么好日子过!”
众人早已经知道李老二家一向是游手好闲不落教的人家,今日一听更是叹然。
“这家确实不是好人户,就说说他家经常走我家门口过都要偷摘我家几把菜叶子吧。”
“可别说了,上次李老二家的老大,还想偷我家狗呢,要不是我在家怕是直接偷回家吃了!”
“上次我家晒得那块儿熏肉指不定也是被他家偷的。”
王玉花在这里面听着气的要死,但她又不敢出去,只能在院里跳脚:“滚!都别待在老娘家门口!全部都滚!”
大痣媒婆得意的插着腰,弯酸道:“老娘说了几十年的媒了还没见过你这种烂心肠的妇人,放着身强体壮,老实能干的人家不选,非要贪那点银子,把自家年纪轻轻的小哥儿嫁给一个老头子,啧啧,你们也不嫌丢人害臊,你们那老女婿,年龄都赶得上做你们夫妻两的爹了吧!日后该是让他称你们一句岳父岳母,还是你们称他一句老女婿呀,想想就羞死个人咯!”
周围人听的都哈哈大笑,无一不在骂王玉花一家糟蹋人,大痣媒婆过了嘴瘾出了气儿便甩着帕子走了,留下王玉花一个人在院儿里气的差点背过气。
大痣媒婆回去后,撩开裙摆在陆景山家的院子里坐下,季离替她倒了茶水还拿了一盘果子出来。
大痣媒婆在王家闹了这么一通,骂的是口干舌燥,云春丽和季离就笑着等着她喝完回话。
又是一杯水下肚,大痣媒婆才缓过口气儿来,从袖子里摸出那两银子递还给云春丽,“罢了罢了,你们啊,还是找别人吧,这姓王的就是个泼妇,她是打定主意不会将俏哥儿嫁进你们大伯家了,我瞧你们也不必念着了,媒没说成,说媒钱得还你们。”
云春丽收回那两银子,季离摸出了一吊子铜钱递与大痣媒婆:“劳苦你为了我景洪哥的亲事跑这一趟,媒没说成但也是折腾了你的,这吊子钱还是请你收下。”
大痣媒婆瞧了瞧季离手里的钱,脸上露出笑来,伸手接下来了,满意的揣进了怀里,“哟,还是你家会做事,要我说当初不是看在那一两说媒礼的份上,我是决计不会去那王玉花家的,她啊,是个没皮没脸的烂货,可怜了她家的俏哥儿了哦,被她逼着嫁给个糟老头子!”
季离抿了抿唇,有些担心:“那你可曾见到俏哥儿了她可还好”
大痣媒婆道:“人被锁在房里不得见,但我在院儿里提你大伯家的亲事时,他在里面喊他愿意,他愿意到陆家来。”
季离放下心来,乔哥儿心里也是喜欢景洪哥的,这样便好办了他们都得为此事尽力,不可毁了这一桩姻缘。
大痣媒婆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见天不早了便要起身离开了,走之前拉着季离的手不停的夸赞道:“你这小哥儿嘴甜人好,长的又十分俊俏好看,如若想说亲事尽管找我,我定为你说们极好的亲事!”
季离脸微红,浅笑了下:“我还不急的。”
大痣媒婆又说了几句,云春丽送她出门,离开时,云春丽笑道:“大痣媒婆就别去其他家说我家季哥儿的亲事了,过些日子自是会提礼上门请你的。”
大痣媒婆道:“季哥儿可是有心上人了说的哪家方圆十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人家,你告诉我,我也好去你打听打听那家人的底。”
云春丽朝院儿里看了看,季离正在埋头收拾桌子,转头对大痣媒婆笑了笑:“是我家,我家那个憨货。”
大痣媒婆一下了然了,舞眉弄眼的笑道:“你家景山是有福气的,知道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我定上门来,好好为你提这门亲事,喜酒可得喝上那三大碗!”
云春丽笑骂道:“管够,一定撑的你肚子装不下!”
季离边收拾边想着,王玉花家拒绝了景洪哥的亲事是在意料之中的,她向来与陆家结怨,又嫌贫爱富,现下她是一门心思的想将俏哥儿嫁进镇上的富贵人家。
就看今日景山哥他们回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日头渐落,远处的余晖西沉,落霞染红了大半边天,地里劳作的人也都收拾东西回家了。
季离在院儿里摘了一些豆角准备做晚饭,刚生上火,梨哥儿就等不及上门来了。
“景山哥和我哥他们回来了吗”进门就问,他今日在家是如坐针毡,就盼着好消息呢。
季离将火夹进灶膛里面,添了几把柴,笑道:“应该也快回了,梨哥儿你别着急,他们做事是有数的。”
话音未落,院儿里就传来了声响,梨哥儿奔到门口一看,三个汉子推开篱笆门回来了。
“咋样,事儿可是办妥了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陆景洪心情也比之前好多了,他抬眸笑道:“算是妥了,景山的这个办法真厉害。”
梨哥儿追问道:“快给我讲讲!”
后面的陆景风一脸神秘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梨哥儿挠脑袋,搞的还真神秘,不过只要能救出俏哥儿,他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