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汾南
他总觉得李屠户来应该是要说什么事儿的,可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梨哥儿吃了半碗饺子后将剩下的装进了篮子里,季离自是知道他是要干什么去。
笑着打趣他:“你这是惦记着杜阳还没吃,给人送去呢。”
梨哥儿道:“他定是还跟我哥哥们扎在地里给人耕地呢,饭也顾不上吃,圆姐儿应当是在你家吃过了,他回家后自己一个人肯定就随意对付了,也不好好吃饭。”
季离从盘子里又拨了几个,将盘子递了过去:“汉子饭量大,你那些想必填不满肚子,把这些一齐装了去。”
梨哥儿也不跟他客气,将盘子接过去一起装了进去,“那我就替杜阳谢谢你啦,以后他还得叫你一声嫂嫂的。”
季离嗔他:“还没嫁过去呢,就手肘往外拐,以后还不定要拐成什么样呢。”
梨哥儿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便提上篮子跑了。
季离独自坐在灶房里吃了几个饺子后就自己回家去了,路上他边走边胡乱的想着。
快到家时,他忽地就记起了俏哥儿大喜那天,李屠户拉着陆景山说过,想要将李妆许给他,只是那时他已与自己心意相通,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大伯娘说今日李屠户来她家,提了好大块儿的猪肋条,又拉着大伯陆明河没完的说话喝酒,这番举动,不会是……
他正想着呢,陆景山就提着箩筐从背后悄然走上来了,见自家夫郎站在门口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使坏的从背后揽住人的腰肢,将人揽进怀里。
季离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急忙回头一看,是自家相公,羞恼的拧了一下陆景山的胳膊,嗔怪道:“你这人走路怎地没个声响,吓死人了!”
陆景山嘿嘿笑了下,嘴巴凑到自家夫郎的耳根子边上,对着白皙小巧的耳蜗吹气道:“在想什么呢,我走路口那里就见你站这儿了,走你背后了你也没发现。”
季离抿了下唇,凑近了些,小声对自家相公说自己的发现:“今儿李屠户去梨哥儿家了,说是为了感谢昨天咱们帮了李妆。”
陆景山嗯了声,“这李屠户还挺懂礼的,还主动上门道谢。”
季离低吟道:“我觉得不只是因为这个,我猜想,李屠户是为了妆姑娘的事儿来的,他是想替妆姑娘说亲呢。”
陆景山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是说他想将李妆说给景风”
季离点了点头,连忙道:“我就是瞎猜的,觉着像是,但万一不是呢。”
陆景山笑了笑,搂着自家夫郎娇软的身子,“这事儿就咱俩夫夫自己说着玩儿,旁人又不知道。”
季离的脸贴着自家相公宽阔结实的胸膛,低声道:“这妆姑娘是个能娶的好姑娘,名声不好也不是她的错,家里没个汉子撑着,只有她这个姑娘料理家里家外,不强势些怎么能够镇住外面的人,说白了,终究是生活所迫罢了,怎么就成了人口中不能娶的悍妇了,好没道理!”
陆景山笑了笑,拍了拍自家夫郎的屁股:“外面的人怎么说咱们管不着,咱们和她来往就是,你若是想知道李屠户是不是有这个意思,今晚等娘回来就知道了,大伯娘有事儿第一个告诉的就是咱娘。”
季离点头,“若真是这样,那大伯娘答应了便太好了,李妆是个能干的,定能帮着将家里操持的更好,不过,这还得看景风哥的意思。”
陆景山接过他手里的篮子,推开了院儿门,笑道:“勿要想了,今晚咱们吃什么,我耕了一下午的地了,肚子里早没了油水,你现在想想做些什么好吃食来喂饱你相公的肚子才是要紧事。”
季离笑道:“立春了还愁没好吃的不是要吃春天时令的菜么,那定是要吃山家三脆了!”
陆景山听了满意的笑道:“这三脆丝好吃的流口水,就是东西难找,今儿夫郎愿意做,我就有口福了!”
季离笑着将篮子提回了厨房,陆景山乖乖的去灶膛前给他烧火。
火烧的旺,木柴在灶膛里霹雳吧啦的爆,季离烧后一锅水后,拿来盐罐子撒了些细盐进去,搅成一锅盐水。
将脆笋,小蕈,枸杞头切成丝儿后丢进盐水里焯水,这三样东西是春天最时令的菜了,小蕈是春天林子里新冒出头的蘑菇,个儿小菌伞也不大,一碰就碎,笋是山坡里钻出来的春笋,中指粗细巴掌长短,枸杞头是新抽出来的嫩芽,头一茬。
这三样搭配在一起是难得的时令菜,在外面有钱也难吃得到,在山里到处寻寻才能凑得齐。
脆笋,小蕈,枸杞头焯好水后,沥干了水分,倒入麻油,胡椒粉,少许细盐,最后滴上些酱油香醋,一搅拌,香的很!
这菜能直接下饭做凉拌菜吃,但陆景山馋一口面条了,他这几日同陆景洪几人一起到处去给别家耕地,是下苦力的活儿,肚子自是需要些扎实的主食。
季离便和了面粉,擀了面条,拉了小指头粗细的面条,然后用三脆丝做浇头,拌着面条吃能香的人迷糊。
陆景山接过满满一海碗面条,就坐在灶膛前就呼噜吃起来了,季离见他吃的香,又给他添了一勺子油泼辣子。
院门儿被推开,云春丽回来了,季离连忙招呼她来吃饭。
第74章
云春丽进了灶房,将手里的鞋垫子放在灶台上,笑着问道:“今儿吃什么”
季离给她盛了一大碗面条,上面浇了一层的三脆丝,“今儿得了笋和菌,又在山头上摘了一把的枸杞头,做了一道三脆丝,用来拌面条。”
云春丽接过碗笑道:“这菜好吃,鲜亮,用来拌面条可美了。”
陆景山坐在灶膛前吃的头都不抬,汉子吃饭又快又大口,瞧着那样子便能让人胃口大开,季离拿了辣椒油罐子,“娘,加点辣子么”
云春丽摆了摆手,她口味清淡,不似陆景山嗜辣,“不了。”
她拾起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忽地想到了刚刚的事儿,一脸神秘道:“我刚刚去了趟你大伯娘家,猜我听到了什么”
季离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自己搅着一小碗面条:“李屠户今儿在大伯娘家,我听大伯娘说他喝了半天酒说了一大会儿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猜他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儿要与大伯父他们商量吧。”
云春丽嘿了一声,“是跟你大伯父说了件事儿,我一听,我都吓了一跳。”
季离狡黠一笑,凑了过去,拉近道:“刚刚我还在和相公私底下讨论呢,该不是想要将李妆姑娘说给景风哥”
云春丽抿了抿嘴,声音压低道:“你啊还真是说中了,这李屠户今儿还真是来说这事儿的!”
季离停下筷子,伸长了脖子好奇道:“那大伯父一家怎么说可是答应了”
云春丽撇了撇嘴角,摇头道:“没呢,你大伯父一家早就托了媒婆去相看人家了,看上了阳田村的一户人家,那姑娘长的也俊,都快到商议聘礼的流程了。”
季离有些遗憾,叹了声:“那倒是可惜了,妆姑娘人善又能干,是位贤内助,不过,娶亲这事儿还是要看景风哥喜欢,他若是喜欢,那位姑娘也是好的。”
云春丽咽了口面条,擦了擦嘴:“虽说那妆姑娘在外名声跋扈了些,但我们是知道的,她啊是位顾家勤快的,但就是晚了些,景风对阳田村的这门亲事也没意见,瞧着就差不多定下来了。”
又喝了一口澄亮的面汤,顺了顺胃,继续道:“不怪李屠户不顾脸面亲自上门来给自家女儿说亲事,他啊,也是急了,眼瞅着妆姑娘今儿已经二十了,村里的姑娘十七便嫁人了,十八都算年岁大了,她啊,已经算是个老姑娘了,他自己也知道,还是因为家里没人撑着,才叫女儿操持里外落了今儿的名声。”
季离不免替李妆担心,“希望妆姑娘能够早日遇到个喜欢的人,觅得良缘。”
这事儿便就这么说说过了,三月底春耕结束,陆景山就帮着杜阳忙起了建屋的事儿。
杜阳买的宅基地就在大伯娘家的左后方不到一百米,背靠着山,后面能开垦出一大片的菜地。
想到自家梨哥儿以后也能团在自己身边,邵氏是笑的没眼,直夸杜阳是个可以托付的,有心了。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杜阳的房子开工了,陆家的人都去帮忙,就连建新屋主家要亲自挂红,都是叫梨哥儿挂的。
这是杜阳对梨哥儿莫大的重视,让村里其他成了亲的小哥儿好一阵羡慕。
建屋的事儿自是有汉子们去忙,梨哥儿现下最要紧的就是绣自己的嫁衣,杜阳没了父母,喜服也是由梨哥儿这边去做的。
季离和俏哥儿窝在家里陪着他,初春的阳光明媚,三人搬了小方桌在院儿里,上面还用泥炉烹着茶呢,盘子里是季离做的豌豆黄,这是他在家新研究出来的小吃食。
俏哥儿捧着茶杯酌了一口,花香四溢,香的很,再配上这暖洋洋的太阳,舒坦的像只慵懒的狸花猫窝在竹圈椅里,“这茶香的很!”
季离笑着给他又添了些:“秋季收的茉莉花,这两天我抓出来晒了晒,还能煮。”
俏哥儿夸他:“你在吃食上面一向是有出奇的心思,家里的人跟着你可沾了不少光。”
季离看他那圆滚滚的肚子,“稳婆可找好了,这可都三月底了,左右五月可就要生了,你当心着些,家里别离了人!”
俏哥儿笑着说:“春耕结束了,家里的活计少了,阿娘或者相公总会留个人在家的,平日还有梨哥儿陪着我,他成亲了我估计就差不多该生了。”
季离点了点头:“那便好。”
俏哥儿提起春耕心里就高兴:“今年咱家买了牛,相公,景风,还有景山哥,加上杜阳,他们四个是能吃苦的,帮周围村子的人犁了不少地,昨儿听他们提起,每家估摸着能分二两银子呢!”
季离笑的开心:“家里没有懒惰的,这银子可不就是越攒越多,清明快到了,山上的椿芽,刺龙苞应该冒头了,这东西比寻常野菜难得,吃着也香,我寻个时间去山上找找,自家吃也是好的。”
梨哥儿捏着绣针穿衣走线,绣的并蒂花也是精致的很,他如今要嫁人了,性子越发静的下来了,绣工也飞速涨进。
他边认真绣着花边道:“明儿我和你一起去,这嫁衣今天就能缝出来呢。”
季离问他:“那杜阳的喜服你可也做好了”
梨哥儿撇了下嘴:“汉子的喜服又不用绣花,简单的很,就是费布料的很,长那般宽阔高大作甚,我为了做他的衣裳,扯了两匹红布呢。”
俏哥儿和季离都是成了亲经了人事的,听他这般说,忍不住抿嘴笑,季离打趣他:“你怎知杜阳的背有多宽阔,你还不知道呢,等大喜之日,他往你身上一压的时候,你不仅知道他背有多宽了,连他多重你都知道了。”
俏哥儿捂着嘴笑:“怕是得压的咱们梨哥儿喘不过气儿来。”
梨哥儿听的脸通红,跟手里嫁衣一个颜色了,他羞恼道:“你们做嫂嫂的忒不害臊了!怎么跟我说这些浑话!”
季离轻声哄他:“左右你大喜日子不远了,待过了清明节,杜阳的新屋落成,便要办喜事儿了,这些屋里事你迟早得听的,现下咱们不过是提前给你说说罢了。”
梨哥儿一想到大喜之日晚上就要和杜阳躺在一块儿,耳根子红的快滴血,“他这个憨货,只管听我的,我不允他还敢乱来啊。”
季离和俏哥儿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当初他们也是这般想的呢,只有等真正成了亲,才知道汉子到底是哪般德行,床下都听你的,到了床上,全然是他们的地盘。
第二日梨哥儿便提了篮子来找季离去山上掰椿芽刺龙苞,开心道:“可算是把嫁衣绣好了,还有被面没绣呢,我眼睛熬的疼,歇两日再绣,总是来得及的。”
季离和他提了篮子懒洋洋的走在山道上,笑道:“我和俏哥儿给你绣了一床鸳鸯的,你不用急,慢慢绣一床被面就是了。”
梨哥儿听了高兴的很,欢喜道:“你们竟给我准备好啦!那感情好,我不用那么赶了,你们真是太疼我了!”
季离笑他:“你是家里最小的,我们自是该疼你,为你出份陪嫁的!”
春日晴朗,山上的梨花杏花开成了一片,粉白辉映,点缀在郁郁葱葱的山野间,颇为好看。
两人走在路上时,有卖花的花农背着一背筐的山茶花与他们擦肩而过,娇艳粉嫩,将一整个春天都装在了枝头,惹得季离和梨哥儿两人忍不住回头去看。
椿芽和刺龙苞果真已经长出来了,季离和梨哥儿拿了镰刀去勾枝丫,避开树刺,去摘下枝头的刺龙苞嫩芽,它和椿芽长的很像,却比香椿肥大鲜嫩,村里人都叫它野菜之王呢。
两人在山沟边钻了大半天,摘了满满一篮子,便下山了。
路上梨哥儿还在问:“家里还有腊肉吗,用腊肉片炒刺龙苞吃特别好吃!”
季离笑道:“还有的,今年家里过年熏的腊肉多,保管叫你春天能吃上野葱腊肉这些好菜!”
两人边说边下山,走到山腰处的时候,碰到了来打猪草的李妆,季离知道了李屠户来陆家提亲的事,此时看见李妆心里有些别扭,脸上都有几分不自然。
反倒是李妆,她笑了笑,轻声道:“两位小哥儿去山上摘什么好东西了”
季离稳了稳情绪,恢复笑容道:“去摘了些香椿刺龙苞,春天就想着这口鲜呢,妆姑娘你呢”
李妆笑了下:“打点猪草,既遇见了,一块儿回去吧。”
季离点头:“好。”
三个人一同往山下走去,梨哥儿心思单纯对李妆这事儿并不知情,他现在脑子里都装着自己成亲的事儿呢,因此他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李妆和季离跟在后面,李妆拉了拉肩上背篼的绳子,缓缓开口道:“你该是知道了吧,也不必觉得尴尬,我不在意的。”
季离抿了下唇,转头静静看着她,半晌道:“景风哥认真踏实,是个好汉子,妆姑娘你也是个勤劳能干的,若你们两人能成,定是能挣出一份家业的,可惜,缺了缘分。”
李妆垂着眸子盯着脚下的路迟迟没说话,似心头轻吐出一口气,“我知道的,强求不来。”
季离听了,便知晓了,她心里是喜欢景风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