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瞬间,炎石巨兽扫尾。邵霄凌的光墙在巨兽之力下瞬间支离破碎、化为虚无。毁灭性的火焰风暴肆虐开来,瞬间将整片森林化为灰烬,所过之处滚滚熔岩,草木枯焦,寸草不生唯余灰烬!
还好千钧一发时,有宣萝蕤以水凝冰将邵霄凌同洛南栀从火海拖出。然而凝水之术也不过片刻,就被熔岩消融。
邵霄凌则被光墙反噬之力伤得极重,头发和半个身子都烧焦了,只是他呆愣在凝冰之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也不觉痛,还在喃喃:
“一点点。”
“一点点伤而已,没关系的。”
“墙碎了没关系,我马上再结个更结实的,我可以的……”
他这一生不学无术,好不容易终于能保护大家。
邵霄凌没看到其他人此刻的神色。
直到他被推进何常祺怀里,愕然抬眸,就只看到洛南栀那双清浅如水,柔和望着他的眼眸。
自从天昌以后,南栀变了很多。
似乎藏着很多心思,总有些让人不可触及的清冷,也不怎么爱笑了。
可这一刻,他竟又再次看到了洛南栀的微笑。
冬雪之中,暖阳晴灿。
落在身上,暖意融融。洛南栀口型微动,无声道:“霄凌,照顾好自己。保重。”
“……”
随即他转过身去,周身柔和而耀眼的光芒倏然刺目,那光芒节节攀升,如初生之日刺破苍穹,瞬间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汹涌而出,化作一棵参天巨木,根系深深扎入大地,枝繁叶茂直冲云霄。
那巨木蓬勃无尽生机,瞬间将又要喷火的炎石巨兽和白惊羽及其法阵尽数笼罩包裹,枝叶泛着莹莹翠绿,缠绕着破碎的祭塔,以四象之势紧紧包裹,瞬间构筑一道坚不可摧的无形封印,将一切熔岩灾难封印残塔之中。
“南栀?”
邵霄凌睁大眼睛,洛南栀的身影也在那点点光芒变得模糊,像是消失一样。
“洛南栀!!!”猎猎风声,淹没了他的呼喊。
南栀从很小时就修清心道,他一早就知道。但大夏之土无论何种道法,除了神殿中人,又有谁曾以凡人之躯升起如此强大结界?
良久,风沙沉寂,天地安然。
再不见洛南栀身影,只有那参天巨木与晴空之下,盘绕巨塔。
邵霄凌有些茫然地走过去,掌心蹭着那巨木粗糙的枝蔓。脑子里始终还是一片空白。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对他有所出息不抱希望。唯有南栀,一直相信他。
他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愿望。只是那么久以来,每次都是他给南栀添麻烦,每次都是南栀来救他。
他本以为,至少终有一次……
可最后。
还是只能是南栀保护他。
第133章
那天之后,江南又簌簌继续下起了鹅毛大雪。
整整两日后,南越全境军队集结完毕,装备好神武,亦肃清了所有流落在外的魔兵,浩浩荡荡返回火祭塔。
封印大门的神木颜色褪去不少,绿叶也不负两日前的莹润。倒是神木封印之下,原本火祭塔剥落的墙与断壁残垣焕然一新,就连门前那锈蚀千年模糊形状的朱雀,都已恢复了千年前的华丽形态。
赵红药一行人毕竟已看过西凉水祭塔焕新,忙跟众人解释原委。
“只是这祭塔一旦恢复原貌,就唯有皇族血脉或者南越王室继承人,方能将之重新开启。”
然而环顾四周,在场既无皇族血脉,亦没有南越继承人。
“……”
邵霄凌:“没有就直接杀进去!”
他已足足让南栀被封印在这祭塔里、生死未卜两日了!
这两日里,他看似率众清扫障碍,实则更像紧急练兵,如今南越全员精锐皆已神武加身、初习法术,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已个个与魔兵一较高下之力。
他倾尽全力,只为赶紧重开祭塔。
若众人修炼如此却仍无法与被封其中的炎石巨兽抗衡,救不回南栀的话!
不,不会。
邵霄凌咬牙,怎么可能救不回?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他想着,目光坚定上前。手指轻抚神木小声说了些什么,那些紧紧封锁的藤蔓反抗片刻,不情不愿地缓缓撤去,火祭塔朱红的大门缓缓露了出来。
“……”
随即,邵霄凌刺破指尖,鲜血顺着祭塔大门的凹槽流淌而下。
然而他又不是南越血脉,半晌之后,没有半分动静。
“喂。”
朗朗乾坤,邵霄凌战斧扬起,对着守护石像的凤头大不敬地敲了敲:“开门。”
“开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言罢,他竟真的挥斧斩去。
神武战斧赫赫青光,破铁斩石如切菜砍瓜。一击之下,竟真将两只朱雀雕像双双一分为二。两只护兽东倒西歪,睁着四只大眼,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所有人沉默。
邵霄凌收了斧头,继续淡定与那残石絮叨:“看,被砍了吧。”
“……”
“你们身为守塔神兽,也得懂得变通。你们要皇家血脉,可如今小皇帝都被人夺舍去了,南越顾氏更是连旁支都死绝,上哪给你们找人去?”
“不过么,我虽不是南越王室血脉,却是先王夫邵染乔唯一的亲侄儿。”
“按照南越律法,王室凋零无人,姻亲谱系便是第一继承顺位。也就是说,按律我也是唯一名正言顺的下任南越王!怎么就不算南越王室血脉了?”
“……”
多日的战斗下来,面对此等胡搅蛮缠,众人无语凝噎。
石像继续纹丝不动,邵霄凌抬手又敲一下。
啪叽。
石头再出裂痕。
啪叽,啪叽。
一瞬间阴风吹过,南越众人皆吓了一跳,西凉一行倒是比较淡定,只个个默然扶额——毕竟他们在水祭塔已见过狮虎兽了,人家神兽确实是活的吖!
“愚蠢凡人……”
幽幽之声响起,随着守护兽的苏醒,大门凹槽缓缓转动。
“非南越血脉,还妄想……开启祭塔……还对护塔圣兽……大不敬……定要……惩罚……”
“等等……”
“等等,他的血……他怎么,他竟是……”
“仙法凋零……往后新朝……天命人皇……不再出于羽民之后……原来……原来如此……天道回归……这个寰宇……要靠自己……以后都……要靠自己了……”
门锁缓缓转动,咔,开了。
邵霄凌并未听清刚才神兽到底说什么,但既然对方这么给面子,他一时倒有点后悔自己适才暴行。只能讪讪把碎石勉强拼了一下,并狠狠摸了摸朱雀鸟头:
“不愧是上古神兽,早点讲道理不就好了嘛!”
神像无声,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唯有千年尘埃,从祭塔大门簌簌而落。
……
火祭塔内,亭台楼宇错落,灯火辉煌如昼。
西凉众人对戏台、上香、守卫与献殿的布局已是了如指掌,迅速向众人说明道理。
赵红药:“综上,尤其戏台之中幻影,往往直击人心最深的幽暗与执念之处,大家千万当心!”
众人踏入戏台,邵霄凌大概已做好了准备,深知自己将看到什么。毕竟他的人生除了那一事之外,再无任何幽暗和执念。
果然,幻境之中,他来到了当年的天昌战场。
时隔经年,他午夜梦回,其实也曾无数次想过那会是怎样惨烈的场景,如今终于在残酷幻境中亲眼目睹。看到了身中数箭英勇战死的父亲,看到爱笑、最疼他的大哥被万剑穿心,看到刚刚新婚的二哥被砍去头颅。
他安静看着。
从始至终,唯一从那场战役里回来的洛南栀,从未向他透露半句战场的惨状与绝望。但南栀背负的,其实他早就应该跟他一起承受。
那一年,父兄皆亡。他匆忙顶上洛州侯的位置,万事不精、无能透顶,几番与可恶的仪州牧樱祖交涉,却最终连父兄将士们的遗骨都无法领回。
洛州英灵回不了故乡,无法安歇,最终变成了游荡世间的鬼。
此刻,厉鬼断手断脚,眼睛淌出血泪,将他团团围住。
邵霄凌有些茫然。
但没有害怕,只是伸出手去,想要安抚那些魂魄。
他没有资格害怕。
本就是他无能,才没法带他们回家。是他年少无知荒废了太多时光,在宠溺中长大什么都不懂,还一度以为世上谁人的家都该和他一样,有漂亮亭台楼阁、暖榭温香,有院子里撒欢的兔子和猫狗,有美味佳肴与锦衣华服。
有以为世上每个人,都该有威严慈父,活泼严母。有和睦兄长,以及陪笑陪闹的小竹马。
当时只道是寻常……
直到后来长大了,才陡然发现,这世上几乎没有人拥有他的幸运。
幻境中,厉鬼步步紧逼,却被他温柔抱住。
厉鬼尖叫挣扎,拿他毫无办法。谁让有人打从心底里坚信,他的大哥二哥,爹爹娘亲,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哥哥们军营里的年轻战友,就算变成了断手断脚的厉鬼,又怎么可能真的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