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灵
容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完了完了。”薛玉顿时苦着脸,道,“前几日顾云行与孙知益起了争执,当众教训了他一顿。他连孙知益都敢动手,那你岂不是要完蛋咯?”
容欺:“……”
薛玉心事重重,容欺却懒得再听他废话,直接将人打发走了。
看着曾经的心腹下属离开的背影,他的目光不由变得复杂了几分。
沈弃的脸,许厌的毒,无不昭示着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这所谓的少宫主,不过是邹玉川的一个饵,诱他们相争,驱使他们更卖力地为其办事。
垂眸间,容欺心中已下定了决心。
武林盟与离火宫的形势日益紧张,江湖之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升州地界,离火宫最近的青山镇上,涌现了一大批陌生面孔。镇上的客栈几乎家家满客,就连空置的民宅中,也多出许多借宿之人。
方敛坐在屋顶之上,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门户,感慨道:“灯火照夜明,人心难安定。游之,如果你是我,会如何做?”
顾云行坐在另一边,却没有去看灯火,而是望着满天烁星。
“两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平衡无争才是长久之道。孙知益此举,是想用人命替自己挣一个丰功伟绩。”
方敛沉默不语。
顾云行:“你要是下不了手,我来动手。”
方敛:“……哪有这么容易?”
顾云行:“他本就名不副实,倚老卖老这么久,也该过足盟主的瘾了。”
方敛目光复杂:“你现在说话像极了一个人。”
顾云行一愣。
方敛:“一个魔头。”
顾云行失笑道:“若是他,不会去骂孙知益。”
方敛再次沉默了,他听懂了好友的言下之意。
说来也怪,他分明和那魔头未曾交心,但大概能猜出,在孙知益一事上,他会狠狠嘲笑的只有自己。
方敛:“他们已经商定十日后攻上离火宫。方才孙知益还嘱咐我,让我劝说顾大门主一定一同参与此事。”
顾云行回之一笑:“放心,天极门不日便到。”
至于怎么参与,那便不是孙知益能管的了。
第62章 殊死一搏
离火宫中, 容欺再次尝试下山离宫,无一例外被拦下了。
他大概知道邹玉川是将他变相软禁了。
只要他一日不出海引路,邹玉川便一日不会放他离开。
宫内上下的布防点也全都换了一轮,接连有数名武林盟的探子被捉, 昭显出愈发紧张的局势。可即便武林盟齐聚脚下、近在咫尺, 邹玉川仍还有闲心布置东海之事。
邹玉川对于方元磬之事的在意令容欺感到心惊。
以他对邹玉川的了解, 也许对方很快就要有新的动作了。
既如此, 他也该尽早筹谋脱身之计才是。
没过几日, 庭院的门被敲响, 门口是邹玉川的亲信侍从。
“宫主请您入殿议事。”
容欺隐约嗅到了一丝不寻常,走之前在庭院中留下了一枚印记。
大殿之中只有邹玉川一人在。往日里值守的侍从手下尽数被遣走,愈发显得大殿空荡寂寥。
侍从禀告之后,很快也被挥手支离。
邹玉川负手站在台阶之上, 背对着他。
容欺上前道:“师父。”
邹玉川没有应声。
容欺便也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邹玉川嘶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这么多徒弟中, 为师最是欣赏你。你勤修武艺,年纪轻轻便跻身高手之列, 成了我手中最锋利的那柄剑。”
容欺料不准邹玉川的意图, 谨慎道:“师父收养我, 我自当为师父扫平阻碍之人。”
邹玉川低笑了一声:“你的确是为师的好徒儿。”
他转过身,俯视着身前最得意的弟子:“尤其是这不甘屈居人下的心志, 像极了曾经的我。”
得此评价, 容欺心中并没有半点欣喜之感, 他低头看着脚下, 心底那份不安感愈发强烈了起来。
“就连为师都不曾对《天元册》抱有期望,你却能在茫茫大海中寻到线索。”邹玉川感慨道,“乖徒儿……这世上, 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吗?”
容欺:“弟子惶恐。”
邹玉川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容,眼底却毫无笑意:“可你实在不该瞒着为师。”
容欺抬眼看向他。
邹玉川继续道:“严帆已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容欺心中一惊,转眼间已然清楚了情况——竟是严帆被发现了。
“你以为将他藏在霁州武林盟的地界,为师便寻不到了吗?”邹玉川缓步走下台阶,俯身拍拍容欺的肩膀,“你呀,对待外人手段狠绝,可对身边熟悉之人,却时常心慈手软,这实在是个致命的大忌。”
邹玉川:“他告诉我,方元磬死了。”
容欺呼吸一滞。
邹玉川失望道:“看来是真的。”
电光火石间,容欺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念头,最终在对上邹玉川布满血丝的眼睛后,道:“是,他死了。”
很多年前便无声无息地死了,死在荒岛不见天日之处,甚至死后数十年都无人敛尸,化作无名枯骨。
邹玉川面无表情地贴近他:“你不该瞒着我!”
瞒着他?
容欺不由感到好笑。沈弃仅仅只是推断得出方元磬已死的结论,就落得那般结局。许厌查了大半年,却只查了个不了了之,概因他查到的结果也是如此!
究竟是他们想隐瞒,还是邹玉川根本不愿面对这个结果?
容欺直视着邹玉川:“方元磬多年未出,师父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已经死了吗?”
邹玉川的手掌缓缓抚上他的脖子,手指一寸寸地收紧:“可你明明告诉我,你寻到了方元磬!”
容欺:“我的确见到了他的尸骨。”
“你闭嘴!”邹玉川一下拔高了声音。
“呜!”脖间被掐住,容欺瞬间感到呼吸困难。他看着几近疯癫的邹玉川,勉力发出声音:“我从未说过他还活着……沈弃明明已经告诉过你,是你……一直、自欺欺人……”
——甚至不惜让自己的三个徒弟也成为这场自我欺骗中的牺牲品。
容欺问:“您当真要为了一个已死之人杀我?”
邹玉川:“杀你又如何?若非你寻到了他,他便仍可能活着!”
容欺想道一句可笑,脖间的手却越收越紧,让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窒息的痛苦折磨着他。
——邹玉川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全然都是不加掩饰的痛恨,彻底浇灭了容欺心中那一点侥幸。他的性命于邹玉川,竟没有丝毫分量。
容欺拼尽全力聚起一掌,朝着邹玉川拍去——
脖间的手霎时松开了,他当即旋身后撤,半跪在地上猛烈呛咳起来。
猎物逃脱,邹玉川却忽然笑了,眼底俱是癫狂的笑意。
下一刻,磅礴的内劲骤然而起,于无形之中罗织成大网,朝着容欺铺天盖地袭来。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属于邹玉川的恐怖杀意!
容欺不再犹豫,手指微动,刺耳的响箭瞬间穿透了穹顶。
须臾片刻,无数离火宫门人自殿外涌入,将殿中的二人团团围住,手中武器直指邹玉川。
邹玉川勾起了嘴角:“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儿,短短几日就笼络了这么多人为你卖命。”
容欺:“你错了,从来不是我笼络他们。你连对自己的徒弟都这般心狠,他们又怎么敢继续跟随你?”
邹玉川:“你想弑师夺位?”
“像你当初那样吗?”容欺嗤之以鼻,“邹玉川,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可我实在不想为一具枯骨陪葬!”
邹玉川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面色冰冷地注视着容欺:“你懂什么?”
他似是被“枯骨”二字刺激到了,身形一移就向容欺袭来。
容欺原本并不打算正面对决,可今日形势骤变,他只能殊死一搏!
他迅速躲开掌风,喝道:“快列阵!”
霎时,机拓声起,无数绳索疾射而出。绳索尖端,锋利的钢刃牢牢插进殿中的房梁和柱身上。离火宫门人变步移位,绳索也随之缠绕收拢,很快便将邹玉川困于十步方寸之地。
同一时刻,容欺手持长剑,于绳索间隙接连朝着邹玉川使出数道剑招,配合绳索阵法,将其拦截在内。
然而使出的每一剑都似劈砍在无形厚墙之上,很快,容欺便感到虎口处微微发麻。
他心知邹玉川内功高深莫测,可没想到,在这样的夹击下,对方依然游刃有余,不露破绽!
——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容欺找准时机,足尖轻点,跃身而起,一剑刺向邹玉川的肩部!
一瞬间,利刃入肉,鲜血殷出。
邹玉川却全然不顾伤口疼痛,死死盯着他,伸手握住了剑刃。
剑身一下抖动起来,强大的内劲自剑柄处传来。容欺只觉胸口处传来钝痛,整个人骤然失力,倒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