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灵
邹玉川的肩膀流着血,脸上的表情却很惬意:“乖徒儿,你不会以为凭这些就能杀了为师吧?”
容欺吐出一口血沫,再抬眼,邹玉川已挣断了绳索,朝他走来。
事已至此,容欺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能将为师伤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邹玉川温柔地替他拭去了嘴边血迹,“就这么废掉你,倒有些可惜了。”
蛮横的内劲游走于经脉之中,剧烈的痛楚自受掌处蔓延全身,令他几乎无法起身。容欺强撑着身体,心中清楚邹玉川断不可能继续留下自己。
可是,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邹玉川……”
邹玉川顿了顿:“你说什么?”
容欺吐出一口鲜血:“你就不好奇方元磬是怎么死的吗?他在岛上留了一封血字遗书,你猜上面可有提过你?”
邹玉川捏起了他的下巴:“这些事,为师可以自己查。”
容欺却笑了:“你以为……抓到一个严帆就足够了吗?他连航行图都看不明白,怎么可能知道路线……他甚至连洗心狱都不曾进入过。”
邹玉川:“难道你一个夜不能视之人就知道路线了?”
“当然!”容欺不在乎邹玉川何时发现自己的弱点的,迎向他的视线狠狠道:“我自有我的方法!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方元磬都到离火宫前了,却不肯见你吗?”
邹玉川目光一凛:“你知道什么?”
容欺什么都不知道。在他已知的信息中,方元磬和邹玉川的交集少得可怜。当年方元磬一路报仇南下,真正的罪首却先一步死于徒弟邹玉川之手。他猜测其中另有隐情,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容欺:“邹玉川,你若动我,我保证你永远都看不到那封遗书!”
邹玉川:“你在威胁我?”
容欺:“是……咳咳,又如何?”
正如邹玉川所说,在某些事情上,他和邹玉川是一路人。威胁之道,只要被威胁之人心中在乎,那么便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邹玉川忽而笑了笑:“我倒要看看,离火宫的刑罚能不能撬开你的嘴!”
他走出大殿,也不去管满地受伤的叛徒,扬声道:“来人,将这叛上作乱之人压入地牢!”
第63章 殊死一搏(2)
地牢深处, 仍是弥漫着一股潮湿与霉腐的气味。
容欺双手被铁链束缚,手腕处已经磨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胸口处,邹玉川打他的那一掌仍在作痛, 这痛楚一遍遍地提醒他, 自己已成弃子。
他早已料想过这般结局, 可等它真的来临时, 又觉得万般不甘心——出海之时, 他踌躇满志, 自以为只要赢得这场角逐,便能向邹玉川证明自己。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万分。
原来他的命运早在接下寻找《天元册》任务之时,就已经注定了。
邹玉川救他, 养他,教他……做尽师父之事, 可偏偏却无师徒情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牢室的门忽然开了,容欺眯起眼, 认出了那是地牢的狱卒。
是了, 邹玉川已下令, 要严刑逼迫自己开口。
狱卒一进牢室,就吹灭了数盏烛火, 应该是邹玉川特地嘱咐过了。昏暗的环境下, 容欺什么也看不见, 也不知白昼黑夜, 时间流逝。
他对离火宫的刑罚并不陌生,也不知是不是他在大殿上的威胁奏效了,邹玉川竟只拿鞭刑对待他。
可即便是鞭刑, 也是痛的。他就这么痛了醒,醒了痛,浑浑噩噩在这黑暗之中煎熬着。
往日奔走做剿杀任务的时候,他也曾数次落入敌手,但只要一息尚存,他便总能找到机会逃出生天。
这次,也一定可以。
——他想活着。
皮肉伤牵动起内伤,胸口处再次传来钝痛。
意识沉浮间,他忽然想起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伤,却有人会小心翼翼地替自己调息……
顾云行。
他在心中念起了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便可以抚平满身的伤痛。
不知多少时日过去,他听见牢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是牢门打开的动静。
“右使……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容欺认出了声音——是薛玉。
薛玉的语声微微发抖:“右使,你清醒着吗?”
容欺掀了掀眼皮,只模糊看到一团影子。
他看不清,薛玉却注意到了:“右使,你听得见,对吗?”他语气急切,边解开锁链边说道,“我把刺鳞给你找来了。武林盟马上就要攻上来了,邹玉川现在无暇顾及这里,你快逃吧……”
他把刺鳞放进容欺的衣襟,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
容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伤势,哑声道:“我走不了。”
薛玉扶起他,另一只手连忙从怀里掏出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抖着手往容欺嘴里塞了三粒,又将一瓶药粉尽数洒在满身的伤口上。
薛玉:“我背你离开!”
容欺摇摇头:“带上我,你跑不掉的。”
薛玉:“再不跑,你要么死在邹玉川手里,要么死在武林盟手上!”薛玉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只是出去跑了个任务,回来就发现好好的一个人竟被折磨成了这个鬼样子。
“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薛玉又气又急,硬拽着人背起,“算了,不与你多掰扯。别忘了,五年前我发过誓,你替我报了仇,那我薛玉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容欺听得真切,心底却有些讶异。
薛玉师承某位不知名的神医。五年前,神医为歹人所害,薛玉几次想要报仇都没能成功,他武功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恰逢容欺出任务经过,那歹人行事张扬开罪了他,他便顺手将其杀了。
好像的确是自那以后,薛玉主动提议要随他加入离火宫。
容欺没想到,竟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薛玉就对自己忠心耿耿了数年。
可笑他此前还因为薛玉被擢升为左使之事,对他心生怀疑,就连后面的脱身计划也都瞒着对方。
薛玉背着容欺往外走。
许厌叫住了他们:“打开牢门,我带你们出去。”
薛玉停下脚步。
许厌又道:“我帮你们拦住追兵。”
薛玉一愣:“可我没有解药。”
许厌:“也没指望你。”
薛玉:“你!”
他深觉自己身为神医传人遭到了鄙视,气冲冲地提剑劈向铁锁——没劈动。他脸一僵,收了剑,老老实实地翻找起钥匙。
进了牢室,他将钥匙一扔:“自己开!”
许厌便捡起钥匙一把把去试。
薛玉重新将人背好,探首去看外面的情况。
地牢此刻已由薛玉带来的人手控制住,原本的狱卒们尽数被关押在一间牢室里。外面的杀喊声暂时并未传过来。
薛玉催促道:“好了没?”
许厌站在他身后:“把剑给我。”
薛玉想了想,将手中长剑地给了他:“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许厌随手挽起剑花,走到了前方:“跟紧了。”
一行人冲出地牢,没走几步,就听见不远处杀声震天。
容欺侧过脸,循着声音的方向,试图望去,却被外面的强光刺激得睁不开眼。
许厌手执长剑,将撞上的一小路人马尽数斩杀,看服饰,既有离火宫弟子的,亦有武林盟的。
薛玉一边行进,一边将大致情况快速讲了讲。
离火宫的探子原本探听到的围攻之日是在五日之后,可武林盟居然提前攻上来了。虽然他们已做了些布防,但仍有一批教众尚在赶来的路上。
许厌:“外面应该打得不可开交了,我们从后山绕道离开。”
薛玉:“不行,若是撤离,邹玉川也可能退至后山,那我们就要跟他撞上了!”
许厌皱眉:“离火宫再不济,也不会败得这么快。要是此刻往前走,我们很有可能撞上邹玉川和武林盟两拨人。”
薛玉:“你说错了!这次武林盟来势汹汹,不知从哪里请来了帮手,一路势如破竹。依我看,邹玉川撑不了太久。”
许厌沉吟片刻:“我们先去东面高处的焰火岭,等他们都往一个方向离开后再下山。”
焰火岭不在主道上,平日里只有零星几个守卫,岭峰之上有一处高地,能够俯瞰大片区域——是绝佳的蛰伏之地。
这下,薛玉也没话说了。
容欺昏沉间感觉在往上走,没过多久,他发现薛玉停了下来。
“宫、宫主……”
容欺试着睁开眼,刺目的白光似是要灼伤眼睛,在一片刺激性的泪光中,他看到了邹玉川。
邹玉川:“看到地牢空了的时候,我就猜到许厌会躲到这里来。”
谨慎如许厌,谋定而后动,邹玉川显然对自己的徒弟颇为了解。
许厌叹了口气:“看来是我连累诸位了。”
薛玉面色复杂,但也知道此事怪不了他头上,他刚想开口,肩膀却被人按了下来。
容欺:“若我画下航行图,你可愿放过我们?”
邹玉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给他纸笔。”
此时此刻,哪里来的纸和笔,递过来的是一块撕下来的白布。
容欺便让薛玉将他放下,鞭刑留下的道道伤口几乎让他无法站稳,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接过白布,咬破手指勾画起来。
他不知道路线,但却知道邹玉川绝不会因为这张图就放过他们,所能做的仅仅只是拖延片刻。如果此刻能有武林盟的人找来,兴许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