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 第18章

作者:六安一盏 标签: 古代架空

车辇木轮轧着青石板路经过石砖对砌的缝隙处时,会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三驾车辇的宽敞厢内人影也会跟着摇晃。

容从锦半睡半醒间猛然被晃醒, 顾昭挺起并不厚实的肩膀, 将王妃的头压在自己肩膀上, 严肃道:“你接着睡吧, 本王揽着你。”

“那就多谢王爷了。”容从锦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肩上轻声道,他睡眠极浅,昨天被折腾了一整天, 清晨又起来着翟服入宫拜见陛下皇后,虽然新婚夜顾昭很是规矩, 但他还是隐约觉得疲惫。

他偷闲惯了, 总惦记着要回去午睡才好。

车辇厢内不时轻盈晃动, 容从锦却逐渐放松下来, 倚在顾昭肩上浅眠了片刻,顾昭僵着身体, 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扰醒了王妃的美梦。

车辇在朱雀门外停下, 小乐子掀开车帘道:“王爷…”

“嘘。”顾昭连忙朝他做了个手势, 小乐子会意又将深褐色祥云纹夹棉帘放了下去,安静守在车辇旁。

容从锦睡了不过一炷香, 悄然醒转微坐直些, 整理着深青色翟服领口的黼纹, 声音略显沙哑道:“已经到了么?”

“你若困倦, 就接着睡,本王去回了母后一声我们就回府休息,改日再来。”顾昭拿出做丈夫的派头挺直背脊道。

“王爷可饶了我吧, 大钦开国以来新婚后第一日不拜陛下皇后的王妃,只怕一个也找不出来。”话虽如此,容从锦面上却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顾昭的这份用心,有时不合时宜却无伤大雅,总是能打动他,容从锦起身顾昭又像模像样的扶着王妃下了车辇,换上宫内的轿辇。

定远侯府毕竟是臣子,在宫中只能步行,容从锦也还是第一次乘宫内的辇车。

先拜见陛下,陛下昨夜宿在贵妃处,两人在银安殿外等了半晌,才有宫人出来传旨称免了拜见,他们这才转向长春宫。

“宣。”刘侍官扬声唱道。

容从锦微微落后王爷一步,垂着眼睫踏上玉阶。

皇后身着杏黄色礼服,高髻上顶着双凤点翠冠,双凤上的两枚拇指肚大的东珠闪烁着莹润柔和的光泽,皇后唇角皱纹微向下倾斜,看起来威严端庄,顾昭踏进大殿,看清凤座上的人,眼睛一亮:“母后!”

“嗯。”皇后紧绷着的面庞略微放松了些。

“我带从锦来见您啦。”顾昭拽着容从锦乐颠颠跑进殿里。

容从锦只能跟着他疾行数步,又被他献宝似的推到皇后面前,身后有得意声音隐约传来,“我的王妃是不是很美。”

像只骄傲的小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没规矩。”皇后嗔怒斥责道。

容从锦眼皮一跳,连忙跪下道:“臣妾瑞王妃容氏,参见皇后,皇后千岁。”

“起来吧。”皇后语气和缓道,虽不及面对顾昭温和,但也少了几分疏离。

容从锦缓缓起身,退到顾昭身后,顾昭刚才就听见他跪下的动静了,茫然转身牵起他的手道,“膝盖疼不疼呀?”

容从锦:“……”

“不…不疼的。“容从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头顶一阵阵发麻,顾昭的痴症人尽皆知,新婚后第一日王爷就对他关怀备至,还不知道背后众人要如何编排自己献媚讨好顾昭,才让他如此关照呢。

“那你不舒服了要告诉本王。”顾昭迟钝想了想又道。

容从锦忙点头,用气声道:“王爷快转过去,带臣跟皇后见礼。”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私房话呢。”皇后略带笑意问道。

顾昭转头:“王妃想坐下歇着了。”

容从锦:“……”

皇后唇角刚扬起的笑容微微一僵。

容从锦恨不得捂住顾昭的嘴,你是从哪看出这个意思了?

顾昭却丝毫没察觉到僵硬凝固的气氛,朝母后拱了拱手,小嘴一张喋喋不休道:“昨儿真是累着王妃了,几百个侍官在王府进进出出,一会让他坐,一会起来拜堂的,片刻也不得闲。”

“王府的规矩太繁琐了。”顾昭眉头能夹死苍蝇,不满道,“把我的从锦都累着了。”

他不在乎什么场面,要依着他的性格,有一对红烛就算是拜堂了,永宁宫就很好,也不用挪动了。但是兄长说场面代表着定远侯府的颜面,他不想要但是王妃还是需要一个盛大的婚礼的。

现在顾昭隐约察觉出好像被兄长骗了,这种规模的大婚典礼,容从锦也很疲乏啊,好像只有太子从头到尾都很愉快的模样。

容从锦白皙面颊染上一层胭脂薄醉,连耳廓都跟着微微泛起红意,像是海棠枝梢的轻盈花蕾。

“混说什么呢。”皇后倒是冁然一笑,语气松快几分,侍女捧出托盘,上面放着两只茶盏。

顾昭也不至于全然不懂规矩,看到侍女端出茶盏,星眸微亮差点又转过去告诉容从锦可以坐下了。

容从锦早有预料,单手不着痕迹的顶在他腰上,不许他再转身。

顾昭只得先敬了茶,容从锦跪下取过茶盏,双手稳稳举着奉茶给皇后。

“勤勉恭敬,以做表率。”皇后也没难为他,低声嘱咐道。

双儿孕育后嗣艰难,她也不必再说什么“绵延子嗣开枝散叶”的话了,何必让他们新婚后第一日就生了龃龉。

“是。”容从锦叩首行礼,太子妃是三拜三叩,他只是王妃,叩首一次即可,顾昭又是皇后嫡出,也省去了拜见母妃的麻烦。

顾昭一直在容从锦身边眼巴巴的望着他,皇后放下茶盏,示意他们可以起身了,顾昭噌得站起来,然后朝容从锦伸出了手。

容从锦余光瞥见,微一犹豫还是在皇后面前搭住了王爷的手,让他扶自己起来。

皇后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禁微笑微一摆袖身边内侍会意,引瑞王和王妃落座。

“以后你也是成了亲的人,莫再闹那些小孩子脾气,也别总跟你兄长过不去了。”皇后劝道,侍女动作轻巧的在他们身边奉茶,“他心里也是疼你的。”

只是前朝的事情太忙,顾昭又比常人执拗,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缓缓劝说,太子哪有那么多空闲?直接武力镇压了,兄弟俩常闹得不可开交。

“嗯!”顾昭这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又把容从锦那侧的茶盏往他身边推了推,“你喝茶。”

嘴角都起皮了呢!

皇后嘴角抽了抽,又道:“闹了这么多天,你也瘦了许多,往后在王府住着有什么不适的,尽管来回了本宫。”

容从锦眉心微一拧,顾昭忙岔开话题,左右环顾道:“含光不在么?”

“我打发她去青鸾宫请陛下,只是迟迟不见归来。”皇后笑容淡了几分,“想来你今日是没见到你父皇。”

顾昭倒并不伤心,翘着脚道:“父皇有时间时会见儿臣的,见了母后就够了。”

少见一个父皇,还省了许多麻烦了。

这种话题容从锦不好参与,屏气凝神坐在一旁听他们母子续话,皇后又将视线转向他,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点头暗道他气色倒是不错,其实容从锦的容貌大方端丽,举止清雅,正是皇室最青睐的模样,皇后看着他却也有几分喜欢道:“你既与瑞王成婚,昔日的事情就不必再念着了。”

这是说他和于陵西的婚事,容从锦颔首:“是。”

“你这般容貌、家世,阴差阳错匹配了瑞王本宫知道你心有不甘。”皇后又望向顾昭,神情中多了一丝忧虑,口中道:“但日久见人心,日子长了你就知道瑞王的好处。”

“是。”容从锦语气染上温柔,他自然知道顾昭的万般好处。

六月中皇宫就要举办赏花曲宴会,这本是皇帝邀几个重臣或赏花或垂钓拉近朝臣与天子间的关系小型宴会,也许在宴会上还谈一些不便对外言的重要国事。

但当今陛下最喜奢靡,这赏花曲宴也要举办得像圣节大宴似的隆重盛大,皇后需盯着内诗省举办曲宴,没时间留他们用午膳了。

出宫拜了太庙,顾昭携王妃回府。

“总是跪来跪去的。给本王瞧瞧。”顾昭在车辇上掀起他衣摆,“是不是都青了?”

“王爷!”容从锦大窘,连忙按住自己的衣摆不许他胡作非为。

“我们是夫妻,给本王看一眼怎么了?”顾昭这个时候脑子总是转得特别快,见容从锦推拒自己,幽幽道,“难道你不把我当成丈夫么?”

说着别过身去,头倚在颠簸雕花厢板上,不肯看他。

“王爷自然是我的丈夫,我的夫君…”容从锦看不得他生闷气,忍着羞怯凑过去手轻挽上顾昭的修长手臂哄道,“臣回府再给王爷看好么?”

顾昭身子不明显的微微一颤。

”王爷?”容从锦疑惑道。

“你这样唤本王…倒是有趣。“顾昭面色涨红,头顶咕嘟嘟的冒着泡,鼻息都快成了水雾,粗声道。

哪句?容从锦微一沉吟就转过思绪,明悟过来,纤细似削春葱似的手指轻掩着顾昭耳畔轻声唤道:“夫君…别生我的气了。”

顾昭身子都酥了半边,容从锦声音似锦云轻覆,玉石交戈,刻意放轻声音时反而多了几分别样的轻柔缱绻,这是他在外从未用过的温柔声音,顾昭一时恍若漂浮在云端,挺直腰板道:“回去本王就要跟你行房十…一百次!”

“噗嗤。”容从锦忍俊不禁,刚掩着唇转过头去就笑出了声。

每次听顾昭把行房挂在嘴边就觉得好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得这些,却只学了一半。

容从锦虽然笑他,心里却是有筹算的,顾昭身强体健虽一时不得章法,但他们同床共枕,时间久了这种事是无师自通的。

“从锦觉得本王做不到。”顾昭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气鼓鼓的挺起胸膛怒道:“本王现在就行周公之礼!”

“啪叽!”说着,单手扣着容从锦下颚迫使他微微侧首,一个湿漉漉的吻凶猛印在了容从锦脸颊上,拔起时还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像是从池里捞起冷月浸润着水汽的清甜。

容从锦笑容一顿,面颊逐渐泛起绯红,眸底似瑶池湖面清浅荡开一圈涟漪,轻声道:“王爷想在哪里都可以,我…总是听王爷的。”

顾昭唇齿间仿佛都尝到了蜜,清甜一路流淌到心底,哼唧道:“本王知道行房要在无人处的。”

他才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王妃双眸水光潋滟,唇瓣嫣红,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的模样。

回到院中,顾昭还是如愿以偿的看了王妃的膝盖,有些泛青,不过伤得不重,休息两日便好了。

顾昭还是严肃对待,让小乐子取来了王府库房里小勃律进贡来的上好伤药,用指尖沾着给王妃上了药,叮嘱道:“不要沾水,最好也不要走动了。”

“你叫什么?”顾昭扭头向立在一旁身着浅碧色儒裙的侍女微抬下巴问道。

“奴婢碧桃。”碧桃会意下拜。

“奴婢扶桐。”身边抱着翟服外衣想要收起来的扶桐忙行礼道。

“嗯,有什么事让碧桃和扶桐去做。”顾昭又把头转回来,侧坐在贵妇榻上跟王妃说话。

碧桃面上带出一丝笑容,只是垂着头不太显眼,纵是痴傻,但关切却是半分也做不了假的,他又是王爷,只要他肯对公子上些心,谁能让王妃受半分委屈?

“幸好本王只是一个王爷。”碧桃正想着,又听王爷悻悻道:“若是做了太子…兄长带嫂嫂拜太庙,都是要嫂嫂三拜三叩的。”

在太庙历朝皇帝、皇后都是要太子携太子妃依次敬香拜过,一路叩过来再加上拜见父皇母后,还不得叩首几十个?

顾昭咂舌,太子有什么意思,嫂嫂膝盖好,他的从锦膝盖没那么好,还是拜一拜得了。

幸好父皇体恤,没见他,少叩一个是一个。

碧桃和扶桐都吓傻了,不知道是该跪下还是立刻出去,容从锦斜欹着锦枕,挥手让她们先出去,两个侍女忙不迭的退出房门。

容从锦膝上还抹着药膏,他只是行礼跪下时有些突然了,清凉药膏渗入肌理痛楚散去,容从锦轻声劝道:“王爷…以后这种话您可不要再讲了。”

“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恐怕不好。”

“什么话?”顾昭反问。

“议论太子…”容从锦提醒道。

“四哥?”顾昭恍然大悟,愤愤道,“本王每次提到兄长,他都到父皇面前告状!”

“上次本王说了一句’做皇帝又累又没意思,连蛐蛐也不能斗’,不知道谁传到父皇面前了,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让我去皇陵跪了三天。”顾昭委屈撇嘴,“本王知道,一定是四哥这个告状精告诉了父皇!”

容从锦大为心疼,忙抚了抚顾昭的背低声道:“王爷慎言,以后臣陪着您,绝不让您再受处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