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 第44章

作者:六安一盏 标签: 古代架空

“是呀,王爷与臣真是天生一对。”容从锦笑吟吟的补上了顾昭的未尽之言。

顾昭见他如此上道,也很欣慰不住点头:“是呀是呀。”

无形的大尾巴在身后摇得飞起,大片的雪花被扬到半空中如柳絮因风起,在阳光的映射下如梦如幻。

“怎么不见王爷的雕像?”容从锦起身将茶递给他,看他饮了茶才问道。

顾昭不在意的回身,努嘴道:“喏,那就是了。”

容从锦定睛一看,他的雪人旁边还散落着几个雪球,就是顾昭懒得再做的自己的雪人,跟自己的雪人比起来,顾昭确实是用心了。

“臣自己站在这里,太冷清了吧。”容从锦莞尔,回卧房取了一件大氅出来,卷起袖口道,“臣陪您一起给王爷堆一个吧。”

顾昭欣喜点头,刚饮下的茶仿佛沾染了蜜的滋味,一路甘甜顺着唇齿滑落。

容从锦的艺术造诣比顾昭不知道高出多少,他指挥顾昭出力,两人合力一株香后就将另一个雪人也堆了起来,顾昭手里捧着一捧雪,半跪在廊下望着容从锦:“从锦…”

“嗯?”容从锦将旁边的雪收拢起来,给顾昭充填雪人胸膛,抬眸应道。

”来年冬季,你还陪着本王好么?”顾昭低声问道,自从他们大婚后,顾昭对以后就有了概念,更无法想象没有容从锦的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自然好。”容从锦情不自禁的浅笑着,眼眸微微弯起含着一泓秋水。

顾昭不由自主的凑过去,轻吻了一下容从锦的额头。

“哎呦!”他却没留意到脚下容从锦拨过来的雪,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撞垮了他堆到一半的雪人。

雪花纷纷扬扬的激起,像是瑶池落满了星辰,透光晶莹雪花的缝隙他见到阳光燃烧的光亮,容从锦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噙起甜蜜的弧度,笑着去推顾昭。

顾昭像个被翻过壳来的乌龟倔强在地上摆动着手臂,见王妃还敢笑他,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将他按在怀里吻了他好几下。

“不许笑本王!”顾昭不认输,“都是碧桃把游廊扫得太干净了。”

一点雪花落在上面就格外湿滑。

容从锦唇瓣被吻得染上春水似的薄红,不禁笑道:“王爷,怎么什么事情都推到碧桃身上,您也换一个人吧。”

‘那就怪小乐子。”顾昭很好说话。

容从锦莫名被戳到了笑点,在他怀里轻笑了两声,簌簌抖落一身雪花,他跟顾昭成婚后笑容多了许多。

顾昭不想让他在地面上久待,片刻就自己站起身然后小心的将他拉起来,拍落他衣角上的雪花,容从锦笑道:“王爷进去暖暖身子吧。”

“本王还是把雪人堆好吧。”顾昭回首望了雪人一眼,本来他那个雪人不堆也没什么要紧的,但是刚才已经堆到了一半,两个圆润的雪人靠在一起特别温馨,他又有些不舍得了。

顾昭俯身重新拢雪,容从锦也陪着他。

两人指尖相触,这种搭建共同属于双方的物品的感觉极好,洁白的雪花间顾昭见到了王妃难得的柔情。

不多时,重新建起了属于顾昭的那个雪人,容从锦又回卧房寻了首饰匣子出来,他的饰品不多,但是首饰匣子底下倒是有几块未经雕琢的宝石。

偏圆润一些的黑玛瑙安在了王爷的雪人上,略狭长一些的墨色碧玺点缀在了自己的雪人面庞上,做了双眸。

“王爷觉得怎么样?”容从锦退后一步问道。

顾昭半拥着他,两个雪人一个精致秀美,另一个就有些潦草了,靠在一起不是很搭配,像是女娲精心雕琢和柳枝沾着泥点甩出的差距,顾昭打量片刻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将几颗宝石抠了下来,调转一下重新安了上去。

顾昭满意的拍去手上的浮雪拥紧了容从锦道:“漂亮的给从锦。”

墨色碧玺在温暖阳光下光辉灿然流转,精致雪人抱着他身边的敷衍雪人。

两个雪人憨态可掬的立在廊下,风雪消散,一双身影站在卧房前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纤长,亲密依偎在了一起。

“王爷不能碰暖的,先歇一会。”容从锦不许顾昭去暖手,让他自己慢慢恢复,不然会有冻疮的。

顾昭伸着手,让化作水滴的雪粒干燥,忽然道:“兄长要有长子了,就要给他的孩子礼钱了。”

“我们也不能甘居人后。”

“王爷的意思是…”容从锦面上笑意一僵。

“小乐子给吉祥找了好几只狗,本王看其中有一只毛色雪白的吉祥极喜欢。”顾昭认真道,“等小狗生下来,不如也册封为世子,找兄长去要礼钱。”

容从锦心中微微一动,顾昭有这个心思似乎已经不是一天了,他忍不住道:“王爷为什么要让吉祥做世子呢?”

顾昭深深望了他一眼,叹气道:“本王喜欢狗。”

容从锦低声道:“是么?”

向来藏不住心思的顾昭这次却很坚持:“是,本王喜欢狗狗,所以以后要让吉祥的狗做世子。”

“王爷,臣问您一句,是不是太子或是母后跟您说臣不会有孩子的。”容从锦低声问道。

第43章 檀口拟香郎

“没有啊。”顾昭目光躲闪一副被看穿了心事的模样。

容从锦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大钦皇室无嗣是一项极大的过失,他身为王妃不能为顾昭诞育子嗣, 即使他有千般好有这一条也足以抵消他的功劳。

肯定是他们婚前, 太子为了说服顾昭打消跟他成婚的念头抬出来震慑顾昭的, 顾昭在这些条条框框中长大, 很多事情就是刻进他脑海中的教条,不需细想只需遵从,比如父皇处理政事不能打扰, 太子跟人议事把他忘了他就应该安静的退出来。

这些事情是不容反驳的,顾昭向来懂事听话, 不给旁人添上一点麻烦, 却为了他对抗这些他必须要遵守的本能, 甚至离经叛道到想用一只狗替换世子之位。

容从锦用帕子给他擦干净手收进袖口里, 垂眸低声道:“臣不愿骗王爷,臣的身体没问题, 或许我们可以有孩子。”

顾昭眸底陡然燃起一簇光, 从小他就是孤零零的, 十一十二皇子虽然年纪比他小但是从不拿他当哥哥, 他这威风半日也没抖起来,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就是名正言顺的首领了!收一群跟班一会排成人形, 一会排成一字型, 威风霸气!

“但这不是身体的问题, 是臣不愿意要孩子的。”容从锦很快打碎了他的幻想轻声道,“王爷没错,都是我的错。”

他可以任由顾昭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在自己的想象中去跟皇后太子对抗,却也不必,他愿意现在就跟顾昭说清楚。

顾昭当即如浸寒泉,成婚后他就极喜爱从锦语气轻柔的在他耳边同他温声细语的模样,有时候甚至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的口吻极为动听悦耳,无论说什么他都愿意听的。

但是这一次却似银瓶乍破惊得他心底剧颤,刹那间体会到了由云端跌落到谷底的滋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呀。”

“我一生陪着王爷,难道不好么?”容从锦避开问题轻声问道。

“好…”顾昭哑然,良久极轻的点了一下头,自然好,从锦能看到自己,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能同床共枕微一探臂就能抚到床畔的温热身躯,旖旎依偎间,这就是他梦里也勾勒出不出的美妙绝伦了,他不应该要求太多。

所求过多,到头来一样也得不到,失望越大,这个道理他自幼就明白。

以前母后说过生辰会亲手给他做糕饼,他又要求父皇来看他,母后也答应了,可是最后父皇和母后大吵一架,他等呀等呀中秋都过了也没吃上母后给他做的糕饼,他那时就在想若是没有提那些过高的要求,或许母后会给他过一个生辰的。

现在也是一样,在他心里王妃才是最要紧的。

顾昭暖了手来拥容从锦,容从锦解开大氅,反身拥抱住他低声道:“王爷可以怨臣,却不能憋在自己心里,您的烦恼都可以告诉臣。”

“以后狗…就不要提了,太子会责怪您的。”容从锦道。

顾昭深呼吸,闷闷点头,抬手描摹着容从锦的面庞遗憾道:“从锦这么美,又有才华,你的孩子一定会很出色。”不像他蠢笨,可惜,王妃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了吧。

容从锦不语,面颊依着顾昭的大手,在他手心里狸奴似的轻蹭了两下。暖炉里银丝碳燃着暗红色的火焰,偶有似银花的火星溅出,兰花纤巧枝条半垂着,更怜细叶巧凌霜,温暖如春。

顾昭堆了半天的雪人,有些困倦了同王妃倚在拔步床上说了会话,侧首就睡了过去,容从锦半靠在他怀里,彼此身躯的热度相互交错着,容从锦心头却不禁染上一抹晦暗,微坐起些身子,指尖挑开顾昭的发冠,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穴,让他睡得安稳些。

良久,银丝碳的余温渐褪。

“我愿意的呀。”室内低语声响起,容从锦俯身在他唇角偷了个吻,注视着他英俊硬挺的五官,他长得与太子已经有七分相似,但却没有长得更像太子靠拢的意思,反而眉宇间带了些温和的气质,阴翳从未染上过他的眉梢,他就像是一缕没有拘束的阳光,摇曳着落在了他的心底。

他愿意和顾昭携手一生,生死与共,自然考虑过这些事,倘若顾昭是个寻常的郎君他愿意的,但顾昭有痴症,生育这件事是永不可行的。

医书上有注,先天痴症凡有后嗣者,十之六七皆愚钝、痴傻,语不成句不良于行,便是后代无碍的,孙辈曾孙辈痴症也会显露出来。

他遵从本心和顾昭成婚,是为了成全他的真心也是想成全自己一次,顾昭如何他都能接受,也自信能照顾他百年,但他不是神仙,不能长生不老,留下后嗣只能是带给后代无穷的烦恼罢了。

不是每个痴症的都有顾昭的运气,能有当今朝堂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相护,即便如此,顾昭也是吃了许多苦的,曾经的宁亲王和贤妃就不用说了,连小喜子都能给他一顿排头,他本应是天潢贵胄,若是没有痴症,只需微一抬眉,这些宵小就会退散,哪里敢一而再的欺压到顾昭头上。

顾昭不懂得也好,容从锦指尖划过顾昭像两把鸦羽扇子似的浓密眼睫、高挺的鼻梁,心底竟溢出一点心酸,他宁愿顾昭怨自己,也不想让他明白,自己可以跟任何人生育,唯独他不行。

就算他是皇子,是自己的心上人也不行。

容从锦不由得倏然一惊,他从不是贤妻良母的性格,女子双儿“应该”做的事情,他都是敷衍应付,从未有过这种细密牵绕的情丝。

身入情网,才知道露冷月残时心中的痴茫怅然如登上山巅,伸手仿佛能触碰明月,却只抚到了镜花水月时的遗憾,早知不可得,却仍怀着一丝希望。

年节前五日,封玉玺,不朝。

今年虽殁了一位皇子,但对于大多数人还是顺利度过了,时到年关不少人心头都松懈下来了,来往准备年节的礼品,朝中官员遇见时也能笑着拱手行礼。

申国公府、几个侯爵伯爵府还有底下沾着亲的关系都要备礼,太子去北边巡营未归,容从锦担心太子妃精力不济准备了一份让顾昭送去东宫。

兰露重,寒风斜,霜雪满庭院,吕居正清晨汲着鞋出门,手中抱着一根实木粗壮的大扫帚,开始打扫庭院,他是四品官员,府中却不过三进,仅有几个老仆,老眼昏花几次清扫完积雪后都有几处忘记清扫,偏现在他的孩子不过垂鬓黄口喜欢在院内跑跳,已经摔了几次了。

他也不愿责罚老仆,索性自己起来清扫积雪吧。

伴着融融月色下了半晚的雪足有一尺深,随着扫帚扬起,雪花如惊涛拍岸席卷寒霜里已经褪色的朱红廊柱。

“哗哗。”打开大门,将雪扫到门外抬手忽间晨光中门口台阶上映衬着两个袋子,吕居正一手握着扫帚,一手解开袋子查看。

里面是颗粒饱满已经退了壳的粮食,上面还放着几件孩子的小衣裳。

吕居正环顾四周,皆无踪迹,微微一叹朝四下都拱手作揖,才拖着粮食回去关上了大门。

“那人又送粮食来了?”吕居正独自一人拖动两袋硕大的粮食,粮食袋在水磨石砖上划过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吕居正的夫人李氏听见动静披衣出门,刚迈过门槛就见到了吕居正拖着粮食袋的模样,顿时大喜,连忙上前去帮吕居正。

“是。”吕居正闷声道,李氏打量了一下粮食袋子的大小,不用省着吃也够一家冬日的生活了。

“老爷还道自己在朝中连一个友人都没有,这不是就有一位好友帮着咱们么?”李氏道,暑天时他们都以为吕居正是没了,他却从死里爬回来,一家人都是无限感激上天眷顾的。

官员炭火、米粮和银两都有宫中拨下,但是在望京里生活开销极大,发下来的精细白米都是到外面卖了,换了只舂过一次的粗米回来自己舂米。老爷从不去外面跟官员走动攀关系,每年也要几十两银子养着马车裁制新衣,剩下一点银两还要攒着给孩子做以后束脩。

银两就这么多,到处都要银子,吕居正从益州回来每季还往直隶送十两银子,若不是家中无米下锅,她也不愿做出泼妇的姿态。

“这些粮食足够我们一家吃了,年节将至,老爷不如给直隶也送一些,叫他们也过个好年。”李氏提议道,她本是极温和的性格,老爷虽然迂腐刻板不失君子之风,他们夫妻一向和睦,也是吕居正执意往直隶送银两后他们才起了争端。

“不用。”吕居正摇头,已经送过一次了,带信回来的家仆也报那边一切安好,两边都能安下心过年了。

“这些年,你跟着我辛苦了。”吕居正像根高挑瘦弱的竹竿,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李氏多出了些力气,已经将一袋粮食拖到厨房边上了,吕居正放下手里正在拖动的粮食,单手握住夫人的手,察觉夫人的手掌有粗糙的痕迹,忽忆起当年他中榜春风得意的上门求娶时,李氏也曾是年轻温柔的。

心中生出一点感慨和歉意,眨眼间他们都老了,他却始终未能让李氏过上不必为衣食发愁的生活。

“老爷…”李氏将手轻覆在吕居正的手背上。

*

“从锦,我的玉佩呢?”顾昭在卧房里翻找,容从锦从茶床上起身,“哪个玉佩?”

“就是有镂空玉兰的,起来就不见了。”顾昭急道,“是不是埋在雪里了?”

顾昭将目光投向窗外,转身就要出去,容从锦连忙拉住他浅笑道:“怕你弄丢,昨夜收在暗匣里了。”

容从锦说着掀开锦被一角,在床榻内侧的匣子里摸索片刻,“喏。”

顾昭接过玉佩忽来了兴致,往里面探头道:“从锦都藏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