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 第59章

作者:六安一盏 标签: 古代架空

“陈粮不是被你害死的么?”容从锦淡淡问道。

“怎么可能?”男人急得脖颈都迸出青筋,“陈大爷是我的族叔,我怎么会害他!”

“我看房子里东西都没动,可能是陈大爷去疠人所了吧。”男人叹了口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容从锦目光锐利的注视他片刻,男人和盘托出后神情磊落,倒不再像片刻前瑟缩了,容从锦收回视线,问道:“你们既然是附近的猎户,那应该对山上的情况颇为了解吧。”

“是。”男人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

“陈成。”

“好,陈成,我问你今年山上水草如何?兽类觅食、生产可有异常?”

“似乎也没什么,只是小虫比往年多一些。”陈成犹豫道。

他们一家在山上住着都被叮咬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下山和村民交换粮食时隐约听村民提起过两句。

“什么虫子?”容从锦神情严肃。

“就是小虱子,今年附近几个州的雨水大,听说九洲河都泛水了,山上草木夏天时被冲垮过几次,对兽类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有些烦扰。”

“你们似乎没有被咬。”容从锦道。

“往年都咬习惯了。”陈成应道。

陈氏见容从锦似乎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边拢着几个孩子边犹豫着开口道:“是被咬习惯了,而且当家的会去山上摘些草药给孩子戴着。”

说着,从身边一个孩子脖颈间解下一个绣成元宝形状的坠子,不过是碎布片缝的,亲兵接过犹豫着是否要交给瑞王妃。

“给我吧。”容从锦取过吊坠,征得妇人同意,用亲兵随身带着的匕首划开布片,里面已经干枯犹散发着清淡药香的草药吸引了容从锦的注意力,他这半年来读了许多医书,虽然是临阵磨刀,却也识得了几味草药,这草药的气味他却分辨不出。

似乎清新的药香外还有些辛辣的气味。

“这是什么药材?”容从锦问道。

“只是山间采来的叫蛇尾草,药行都不收的,我们打猎的怕气味大的药材会让兽类嗅到,但在山林中狩猎又不愿意让小虫子干扰,后来发现长着这种草的地方都没什么虫子,就采下来装在包里。”陈成应道。

容从锦若有所思,这场疠疾多有阖门而殪,猎户一家却能毫发无伤,虽然也像他们说的往年已经叮咬惯了,可能他们有某种他不知道的可以抵抗疠疾的东西,但这蛇尾草绝对也是原因之一。

“你们跟我走,家里还有什么人?”容从锦果断道。

“没了,就我们几个。” 陈成道,陈大爷家的粮食已经剩得不多了,往年可以用来交换粮食的皮草也没有人要,他们再留下来也没有办法,还不如跟着迭州的军队走。

有陈成做向导,容从锦很快又找到了羽崖村的其他居民,让他们解开棉衣,手臂上大多有被叮咬过的痕迹,不过小孔周围的颜色都是深褐色的,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些村民身体健康,只是神情惊恐犹如惊弓之鸟,担心这次来的人和七皇子一样又是来杀他们的,不过容从锦态度温和,陈成一再保证,加上身边亲兵手握着长.枪,这些村民还算配合。

问了这些村民几个问题,容从锦心中有了方向,带着陈成一家走出羽崖村,低声道:“蛇尾草是什么模样的?你回去告诉画师。”

“现在这个季节,山里找不到蛇尾草啊。”陈成一怔道。

“不急。”容从锦沉稳道,“既然已经知道了疠疾的来源,那接下来就是处理疠疾了。”

第57章 云阔烟深树

阳光掠过山谷, 成群的苍松间积着洁白的霜雪,笔直的碧色炊烟点缀着熠熠的光轮。

“从锦!”顾昭望夫石似的站在驻军营地门口,单手负在身后, 远远瞧见他的身影就快活的招手, 一溜烟的小跑过来, 两个亲兵都撵不上他。

“站住!”容从锦呵斥道, 顾昭一个急刹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满面迷茫不知道哪里让他不满了,容从锦放缓声音解释道, “臣身上脏,回去冲洗一下再来见您。”

其实要是按照他的意思, 应该把他跟顾昭隔开, 在疠疾结束前都不见顾昭, 但他也知道顾昭做不到, 顾昭想方设法也要跑出来和自己相见,这荒山野外的他滚落雪崖都没人知道, 还不如让他留在自己面前也好看护。

顾昭站在原地目送他走远, 像一只没听到指令只能可怜的站在原地的小狗, 容从锦转过身摘下面巾无奈道, “王爷过来吧,只是要在帐外等臣。”

顾昭欢欣鼓舞的走过去了, 容从锦又对亲卫道:“把冰面凿穿取水, 今日穿过的衣裳全都洗一遍, 烧水洗澡再用艾叶擦洗。”

“那陈成一家?”亲卫问道。

“暂时留在设立的百姓居住地, 尽快建起疠人所。”容从锦道。

“是。”亲卫应道。

容从锦拆了发冠洗漱后确认自己身上没有那种小虫子,也没有被叮咬的痕迹才略放下心,让扶桐叫顾昭进来。

“从锦累不累呀?”顾昭进来就乐颠颠的给容从锦捏肩, 又给他梳理着半干的青丝,一副狗腿的模样。

“这边痛。”容从锦侧首望着他,片刻粲然一笑,如春晓之花绽放,将手指搭在僵硬的右肩捏了两下抱怨道,语气不自觉的带出三分亲呢。

以前两人再心心相印,他要顾及太多,有时对顾昭的感受只能置之不理,顾昭虽然痴但也能察觉的到自己的态度,总觉得彼此隔着一层,现在却是不需多言,他们就能心有灵犀对彼此也是全然的信赖。

顾昭又给他用力捏着右肩。

“轻一点…嗯。”

“上面。”容从锦微仰着头,声音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舒服么?”顾昭手指一僵,暗戳戳的问道。

“嗯…”容从锦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本王是不是很厉害?”顾昭双手搭在他肩上,语气低沉了几分问道。

容从锦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味,从被按摩着凝滞的筋膜的舒爽中回过神来,疑惑侧首打量着顾昭,见他似春风拂面洋洋得意,一双星眸中凌然正气间流露出一星猥琐,容从锦无语的微微沉肩:“王爷都住在荒山里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前几日他们还有行船上的船舱可以休息,虽算不上高床软枕,但也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卧房,现在换到荒山里居住,顾昭的生活水准可以说是一路下滑。

“能和从锦在一起,就是狗窝本王也愿意。”顾昭理直气壮道,想了想又停顿道,“把有阳光的那一边给你。”

他不怕冷!可以抱着从锦一起睡。

顾昭的乐天令人汗颜,容从锦有时候很奇怪,他真的是皇室出身么?有时能表现出皇子的矜持和挑剔,更多的时候顾昭都是随遇而安的,好像…他能陪着自己就什么都满足了,容从锦不禁被自己的这种设想弄得白皙面庞掠过一道暖霞。

顾昭俯身眷恋的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从锦去哪里都不要紧,带上本王就好啦,本王不会给你添乱的,会在别的地方等你回来。”

“嗯,王爷。”容从锦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噙满了笑意,顾昭很少说较长的句子,他的语言组织能力有限,为了避免出丑下意识的尽量用简短的句子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反正他是皇子,众人都要揣度他的意思。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清晰的用一个长句子来表达态度,却是为了留在容从锦身边。

正因为了解他,容从锦才不由得动容。

“臣有个小玩意给您。”容从锦起身从带来的箱笼里翻出一个荷包捧在手里探身递给他。

这个荷包是浅碧色的,绣着精美的一树梅花灿然盛放,几枚花瓣轻柔的从枝梢飘然坠落,其中一枚嫣红的梅花花瓣轻盈点缀在了边角处一只卷着尾巴酣睡的黑色皮毛的小狗身上。

构图精巧,针线别致,连下方的丝线坠子都格外柔亮,坠着两枚小拇指肚大的明珠,常规的祥云纹在荷包图案面前只是个点缀,顾昭一见就爱不释手,拿在手里像是稻田里的青蛙发出哇哇的赞叹声。

“从锦做的?”虽是问句,他却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是。”容从锦面颊微熏还是认真应道。

“从锦的手艺比以前强太多了!”顾昭夸赞道,翻来覆去的欣赏着荷包,小心的用指尖摩挲着梅花花瓣,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停顿一下又描补道,“没有说以前从锦绣得不好的意思。”

还不如不解释呢,容从锦无奈的岔开话题,“臣给您系上吧。”

顾昭以前用的都是宫里的针线,他怎么比得上?倘若不是因为前几个月太子不在望京,他心怀不安时常去太子府探望太子妃,被太子妃按着教了些针线,他连这个也绣不出来呢!

“这个小狗…”顾昭声音逐渐消失,容从锦不免提起心神。

顾昭愉快的摆起尾巴:“是本王呀!”

“是吉祥。”容从锦眉眼微弯,拢着清澈的明光轻声道。

“不,是本王。”顾昭对着光仔细瞧了瞧憨态可掬在梅树下享受着暖煦碎金和携着清雅香气的游风的黑狗,确定道。

容从锦没再反驳,他画出样子时本没有这只享受阳光的狗,但朝廷局势忽变,太子派他去雍州,这个荷包他本以为再没有送出去的机会,带到船上想把边角做完以后留给王爷时,忍不住添了这只狗上去。

顾昭只要可以无忧无虑的晒着太阳,让他做什么他都情愿。

“荷包是香的。”顾昭任由他解下腰间旧的那个,忽然吸了下鼻尖道。

“有些辟邪的香料,霍香、白芷、川芎、艾叶、冰片等,都是端午常用的。”容从锦眸光微垂道。

“哦。”顾昭傻乎乎的点头,旧的荷包容从锦转身就要收起来,顾昭又不舍得了,轻拽过旧的荷包,指尖眷恋的抚过小小的折枝梅花印记,想了想道,”本王…也戴着吧。”

“王爷要带几个呀?”容从锦不禁失笑。

“从锦绣几个,本王就都戴上。”顾昭没觉得王妃是在拿他打趣,反而一本正经的应道。

顾昭自己把另一个荷包也系在了旁边,两个荷包略有些挨挤,看着有些好笑,顾昭却昂首挺胸得意的不得了。

“王爷不要摘下这个荷包。”容从锦缎指尖拨弄了一下绣着梅树的荷包。

“放心吧。”顾昭拍着胸脯保证道,从锦给他的荷包他一定小心戴着。

他们住的帐子是众星拱月似的被迭州军围在中间,背风处也能听到峡谷间呼啸的风,雪花托着阳光落下,火把点了起来,李将军在外面求见,扶桐进来通传。

“让他进来吧。”容从锦发丝已经褪去水汽,顾昭耐心的给他束发,容从锦忙着见李将军随手用发簪束上,顾昭不满的鼓了鼓腮帮,他差一点就束上了!

“王爷、王妃安。”李将军进来行礼道,他已经卸下甲胄,又在外面按照扶桐的要求用烈酒擦了手才被允许进来。

顾昭瞥着容从锦束起的柔顺青丝并不作声,容从锦袖口不着痕迹的覆在顾昭手背上,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戳了两下,顾昭回过神:“起来吧。”

李将军起身,顾昭又问道:“将军何事?”

“疠人所已经准备好了一半,可以先开始安排人住进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去附近几个府城摸清情况,现在染病者已经接近半数,轻重不一,是都接过来么?”

疠人所借了山势的便利,按照王妃的要求他们这几天找到一处背靠山脉有阳光,又不会过于寒冷的地方,王妃看过确定没有问题后,他们已经把木板和毡布搭建起来的疠人所安排在了半山腰。

“不,情况严重的和情况较轻的病人分开,每天让医官巡视一次,将转为病情严重的病人接到另一边,记住环境必须通风,病人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部用滚水煮过才能再用,用脏的棉布之类的东西直接丢弃。”

若是疠疾不能消退,他们带来多少物资都是无用的,若能成功遏制住疠疾,以后需要的物资数量是逐步降低的,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物资比人多。

“炭火放在中间,四个角都拥上炭火,要保证温度。”这个天气再染上风寒就麻烦了,容从锦眉心微颦,不放心的叮嘱道。

若是按照他的设想,应该清理出一片府城安置病人,如此医官便于照顾,府城的条件也胜过山林,对病人的恢复有利。

但现在雍州情况复杂,多有土匪作乱,府城中不知道哪个是土匪的眼线,还是暂时留在驻地安全些。

“是。”李将军应声却依旧站在原地。

“将军还有事么?”顾昭问道。

“王爷。”李将军拱手,瑞王的痴症众人皆知,他虽然面对瑞王却是询问瑞王妃,“臣有一事不明…雍州城的情况和府城相比同样棘手,我们是否先处理雍州城呢?”

雍州城若能留存下来,他的意义远比周围几个府城要大许多,至少来年雍州城这个交通枢纽还能存在。

每年往漠北送军饷、粮草都指望着雍州城呢。

李将军看得出来,容从锦是想尽力挽回颓势,但大厦将倾又岂是一人之力能够回天的?不如理智些,尽力保留重要的雍州城。

“将军说的是。”容从锦颔首,“不过将军现在以为最困难的部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