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安一盏
颉利可汗派出去的使臣久未归来,连个消息都没有,颉利可汗心中预感不妙,看尚在昏迷中的容逸就越发咬牙切齿起来,各部都跟他是一个性格,哪里愿意养着这些俘虏,何况他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
颉利可汗却一反常态的把这些要求处死俘虏的声音都压了下来,他骑虎难下,心里很清楚这是他能握住的唯一的筹码,这筹码上秤量一量值多少银两不知道,但要是放弃这筹码,他就一点博取生机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汗,那个大钦人来了。”拔延部外围驻军首领上前行礼道。
平阳公主再婚后连一个突厥人认可的妾室地位都没有,只是名义上的妾室,突厥人都傲慢的用那个大钦人来代替,即使知道漠北军把他们围困在焉支山,一时也改不过口来。
“她来做什么?”颉利可汗话音未落,面色不由得一沉。
他抓住容逸后还在等大钦的回信,这个重要的时候,这么巧向来不在他面前出现的平阳公主就突然从拔延部的驻地到焉支山来,莫非她已经和大钦达成一致?
“叫她进来。”
颉利可汗高坐在王位上,身边两个柔美妾室跪坐在他脚下,纤细白嫩的手在他腿上轻轻按摩着,见点缀着红珊瑚的门帘晃动,颉利可汗斜睨向门口的方向。
平阳公主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情形,她面容肃然的叩首行跪拜大礼,颉利可汗眉梢微挑,由着她叩拜行礼,他们成婚数年,他还没受过这种钦朝的礼仪,据说这是钦朝对君王的礼数。
行礼毕,颉利可汗懒洋洋问道,“让你留在拔延部,怎么让人护送你到焉支山来了?”
突厥部落没什么纪律性,他带去打仗的嫡系部队还好,留在拔延部的多是各部落被打垮后重新联合起来的杂牌军,即使是拔延部的也是平时放牧战时入伍的牧民,没有些金银珠宝是没法让他们走这一趟可汗命令外的马队,平阳公主这些年手头估计也没什么银两了。
“事情紧要,请可汗屏退左右。”
颉利可汗挥手,两个妾室小心退下,其中一个忍不住看了一眼跪着的平阳公主,眉目中闪过一丝复杂,即使是公主之尊如今还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妾室,甚至还没有她受宠,在这后宫里,无宠的日子有多难熬是外人想象不到的。
“说吧。”颉利可汗目光锐利的注视着平阳公主,妾室离开他身上故意矫饰染上的脂粉气散去,露出锋利、坚固的本质。
“大钦的人找到我,要跟我里应外合一举剿灭突厥。”平阳公主道。
颉利可汗遽然起身,目光如鹰般盯着她,少顷忽而一笑,坐下把玩着一块绿松石道,“你在突厥待了多年,身在异乡心念故土,有这种好机会还不赶紧回去,来告诉我做什么?”
“不瞒可汗,当年父皇送我和亲,我就有些怨念,只是身为宗室女也无法反驳…“平阳公主抬眸,自下而上的望向颉利可汗,冷声道,”永泰帝、景安帝先后登基,他们嫡亲兄弟享尽至尊荣华,我的同胞兄弟却掩埋黄泉,妾身如何不恨?“
”只是女流之辈又没有权柄,只能盼着我的丈夫有朝一日帮我报这血海深仇。”平阳公主眼眸泛红,眼底逐渐浮起一层水雾,却始终不曾落泪,几乎字字泣血。
颉利可汗也知道大钦皇宫之间的事,闻言略信了几分,却不以为然道,“那你能为本可汗做什么?”
他都让大钦打到突厥了,哪有时间和她叙什么夫妻情谊。
平阳公主缓缓起身道,“我能让漠北三十万大军埋在雪原里,突厥入主钦朝,让您坐这天下之主。”
“只希望您允诺我一件事。”
“什么?”颉利可汗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嗜血的欲望被唤醒,他望着这从未正视过的柔弱钦朝公主道。
”让我亲手杀景安帝。”平阳公主掩饰不住仇恨道。
“可以。”颉利可汗答应,看她眸底几乎扭曲的刻骨恨意在他同意的片刻,勉强冷静,像是往干裂的土地上落了一滴水,不能平息干旱反而会让她更渴望泉水,颉利可汗流露出一点满意的神情,追问道,“漠北军围困突厥,你有什么办法?”
“您不了解钦朝,他们不喜欢侵略,相反以安抚为主,比起开拓疆域,他们更愿意在朝廷攻讦上给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平阳公主道,”您只要对钦朝称臣,钦朝必然退兵。“
”双方积怨已深,他们怎么会相信。”颉利可汗皱眉,“首先漠北军就不相信。”
“突厥称臣,漠北却坚持突厥有狼子野心,您认为钦朝会相信漠北的奏折?”平阳公主清丽的眉目中满是漠然,“他们只会认为这是漠北拥兵自重,不肯削兵权的借口。”
“到时漠北不仅会被削兵权,钦朝作为宗主国,还会派人发粮帮您度过暴雪。”
”钦朝局面正好,他们不会退兵的。”颉利可汗有些心动,站起来走了一圈还是摇头道。
“那就让这局面变一下。”平阳公主走上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颉利可汗眸中神色数次变换,最后停留在了喜出望外上,一把将平阳公主拉进自己怀里,手掌在她背脊上摩挲着道,“公主,以前是本可汗慢待你了,你真是本可汗的好妻子。”
“大钦总说什么至亲夫妻,你跟突厥的关系比那大钦亲近多了。”
“可汗莫忘了妾身。”平阳公主从他怀里起身,“国事为重,妾身先回去了。”
“等一下。”颉利可汗叫住她,一双狭长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笑着握住她的手腕,“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两人在焉支山的驻地前行,路上遇见的突厥人都躬身行礼,颉利可汗把她带到门口有数个突厥军士把守的帐篷,刚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浓重的草药气味。
“大巫,他怎么样了?”颉利可汗问道。
面上绘着图腾,手腕上缠着精细手串的老人颤颤摇头,继续捣着手里的石杵。
平阳公主有一刹那屏住呼吸,她心跳得极快,忙去看榻上的身影,目光触及床榻上的男人,她心中瞬间安稳,她见过容皇后一面,这人肯定是他的兄长了。
“我要你杀了他,向我证明你的忠心。”颉利可汗靠近她耳边,像是在说着亲密的情话。
平阳公主心底猛然一沉,须臾间心念电转,面上却语笑盈盈反问,“让我杀他?这是谁。”
“容皇后的兄长,你没见过?”
“见过吧,许久之前了,不太记得。”平阳公主喃喃自语,“一时间杀不了景安帝和容皇后,先杀了他兄长也不错,有匕首么?”
颉利可汗微笑着从腰后摸出一把匕首,纤薄的匕刃荡开一轮冷光。
平阳公主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快步上前,姣好的面庞上带着浓重的杀意,手臂扬起直朝着他胸膛落下。
“铛!”刀刃相击,传来一声脆响。
颉利可汗箭步一挡,另一把匕首轻而易举的绞过朝他胸前刺下的匕首,匕首寒芒在他胸膛上一点,衣襟划破,左胸渗出血珠,平阳公主吃力不过,匕首脱手,正刺进容逸小腿。
“可汗拦我做什么?”平阳公主恨道,目光紧盯着扎在他小腿上的匕首,看那模样随时准备拔出来再刺他一刀。
“他还有用。”颉利可汗不屑跟她解释,大巫在旁用突厥话说了两句,颉利可汗颔首,“走吧。”
平阳公主听懂了突厥话,他说的是——这人活不了两天了。
平阳公主在颉利可汗的注视下,亲手写了给漠北军的回信,把突厥在焉支山的布防告知漠北,漠北不疑,迅速通知了她准备进攻的时间,让她有机会尽量让突厥的主要将领放松警惕,送来了上好的迷药。
颉利可汗几次出击,都顺利在准确无误的情报下切断了漠北军的补给,拿到粮草后突厥内部的动乱逐渐平息,在危难面前所有人又都围绕在了颉利可汗身边。
“只可惜没能把军队也留下。”颉利可汗回来后看着大军往焉支山里运送粮草,忍不住对身边人道。
“这只运送粮草的队伍太警惕了,藏头露尾的。”一旁的副将道,“他们骑的都是能行雪地的马。”
一匹不下百金,即使在突厥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骑的马。
颉利可汗知道这些马一部分是西域的,还有他们突厥的,不禁在心底恼火,等他把漠北军的事处理了,他一定要把敢和大钦交易马匹的苍突厥部落首领带到拔延部发落。
*
雪原,一望无际的银装素裹,苍穹和草原的衔接处隐约泛起一点青翠,山峦耸立,大军在一处背风的山谷里,勉强建成了临时驻地,来往军士无比严肃警醒。
“将军。”议事结束,郎将停住脚步犹豫着道。
“不必多言。”刘止戈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阳公主通过几次成功的埋伏获得颉利可汗的信任后,他们已经逐渐摸清了焉支山内部的军事分布,虽然两军不能合围却不影响正面作战。
“卑职抛下容将军,实在心中难安…等这战结束,我会自行上书请罪。”郎将沉声道。
“你想什么呢。”刘止戈知道他的心思,好笑道,“放心吧,君后的品行绝不会因此事问罪你。”
郎将点头应是,眉宇间却还带着些许紧张,行军中的过失首先就要问罪主将和副将,主将因此被擒,他难逃其罪,何况容将军的另一个身份是君后唯一的兄长,迁怒下来他怎么抵得过。
“他心中有天下,不会计较一人得失。”刘止戈怅然道。
郎将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确信,却也略微安稳了几分。
焉支山易守难攻,夜色低垂,颉利可汗睡在妾室床上,帐篷里燃着碳火,忽听得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颉利可汗翻身跃起,手抽出悬在床边的弯刀,赤着脚走到外面。
火光冲天,摇动着的火把和正在燃烧的粮草染红了半边天穹,马匹嘶鸣、将士慌乱中的吼声汇聚成嘈杂的河流。
“怎么回事?”颉利可汗帐篷外守卫的士兵已经不见,他随手拉住一匹马,上面的将士滚落慌张道,“地、地动了!”
颉利可汗下意识回首望向他指的方向,瞳仁骤然缩紧,山顶未曾融化的积雪正奔腾而下,以不可阻挡的决然之势迅速往他们的方向席卷,耳边轰鸣之声不绝于耳,他们的粮草仓库、马厩正一个个爆炸。
“平阳公主呢?”颉利可汗刹那间反应过来。
“不知道。”将士看着雪崩逼近,惊惧之下怒从心起,一刀砍向颉利可汗,颉利可汗下意识侧身闪避,这一瞬间的功夫,士兵跳上马身子伏低避开颉利可汗砍向他的一刀,飞奔而去。
一柱香前,平阳公主亲自到了容将军帐篷内。
大巫掀起眼皮懒散的看他,平阳公主笑着道,“我最近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这还在行军,我也不好大张旗鼓,请您帮本宫看看。”
大巫没想到她会说突厥话,但平阳公主说得周全,又是关于颉利可汗子嗣的事情,他就招了招手示意平阳公主上前。
平阳公主走到小桌旁坐下,露出手腕,“这几天身上没有力气,也吃不下油腻的…”
她有些啰嗦,大巫不耐烦的正要让她安静些,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他皱眉一手扶着额头,刹那心口一冷,诧异垂首,却见一把匕首正插在他胸膛上,鲜血濡湿了衣衫。
大巫唇颤抖一下,平阳公主面无表情的抽出匕首,接住向后倒去的大巫,把他悄无声息的放在地上,扑到容逸床榻前,急切唤道,“容将军!”
容逸眼睑合拢,唇色苍白,平阳公主忙从怀里掏出一小段香,用火石点燃,在他鼻下轻轻晃动。
平阳公主不住的看着帐篷外,颈后渗出一层细汗,不过片刻,容逸眼皮抖动,平阳公主心头一喜,忙收起熏香,在他耳边提高声音,“容将军,快点醒来。”
容逸醒来时望着帐篷顶,头痛欲裂,身上也没有半分力气,听力逐渐恢复,他听到这急促声音本能转首,双眸茫然,“我…”
“本宫是平阳公主,以前我们在望京见过,你现在在突厥。”平阳公主迅速道,“此地不宜久留,将军速速起身,我们现在就走。”
容逸心头一凛,手肘撑着床榻想要起来,平阳公主也扶着他,容逸身躯却使不上力气几次往下滑落,见平阳公主发髻散乱,神情紧张知道她冒了奇险,不由得道,“公主先走…臣歇一会。”
“想想你的父母、孩子。”平阳公主不容拒绝道,“望京还有人在等你回去。”
宛若最强剂量的麻沸散推进他的身体,容逸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的,此刻也顾不得礼节,平阳公主在门窗上轻轻一敲,外面丢进一个小包裹,平阳公主亲自给他换上一套突厥服饰,门外守卫上前阻拦,平阳公主威严道,“可汗要见他,你们跟我来。”
守卫一头雾水,扶住容逸,平阳公主把他们带到马厩,守卫正在疑惑看守马厩的将士呢,抱着大捆草料的将士艰难过来,脚下一绊,草料脱手在半空飞舞,守卫挥手拍开草料的瞬间,两刀刺向守卫。
塔尔一刀击中,另外一刀却撞在了守卫护甲上,守卫一怔迅即反应过来,甩开容逸向后退避,手臂探向一侧抽刀。
容逸已经积蓄了半晌力气,骤然发力,一把扭断守卫脖颈。
塔尔迅速牵出两匹马,“将军上马。”
容逸和平阳公主共乘一匹马,塔尔在前面领路,刚到巡岗,身后倏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所有人诧异转首,塔尔借机带他们跃出,平阳公主唇角噙着冷笑,“粮草。”
和军队会和,容逸精神一振,先把公主放下,见到一身盔甲的刘止戈忙问,“跟着我的将士都出来了么?”
“公主查清了他们关押的地方,比你早脱身片刻,只是虚弱得很没法上战场了。”刘止戈吼道,“军医!”
一碗汤药灌下去,容逸身上有了几分力气。
“将军这次伤了元气,若不仔细调养,以后会落下毛病的。”军医道,“最近都不能动刀剑。”
“你留下休息。”刘止戈闻言道,雪崩结束,刘止戈忙要领军,容逸立即起身让人拿来战甲,跨上军马,手中长枪一挥,不容拒绝道,“我跟你同去。”
“你不能动刀剑…”刘止戈劝道。
“我是军职,我的职责还没结束。”容逸道。
刚从雪崩里爬出来的突厥残军很快遇到了正面迎战的漠北军,容逸和刘止戈配合默契,漠北军像一把尖刀把突厥军队撕碎,突厥军丢盔弃甲的跑到拔延部驻地,容逸回来后已经和刘止戈追了突厥军队一个月,不曾卸甲更不曾落下一场战役,即便是对他被俘让漠北军搭了不少粮草的将士都再没有抱怨,反而将自己的主将引以为豪。
攻破拔延部的时候,鲜血融化了积雪,汇成潺潺溪流,浸湿了沙砾,平阳公主点燃曾住了数年的小帐篷,问道,“颉利可汗呢?”
“逃回拔延部前就被乱箭射死了。”容逸应道,他失血过多,面色苍白,不过在边关特有一种将士的精悍气势。
这一战,一路将突厥赶到焉支山外,饮马瀚海,突厥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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