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安一盏
收拢突厥残部十三万八千人,马匹五万,牛羊在暴雪里损失惨重,钦朝也不在意这些就不统计了。
“突厥壮年七万余人,其余多是妇孺、老者,正在修运河,不如让他们也去服徭役吧。”
“突厥的壮年男人,以前都是将士,手上沾着大钦将士的血,应该充军的。”
容从锦道,“壮年将士分到各军队里,把他们改成军籍,家人不用困在羁糜洲,同样分到各州。”
“君后是想融合这些突厥人?”内阁大臣问道。
“嗯。”
“非我族类…”内阁大臣皱眉道。
“不过十几万人口,数代之后谁还记得突厥血统。”容从锦不以为然道,“若当真愿意在军中为大钦效力的,也可当作钦朝将士封赏。”
“是。”
“以前突厥…漠北之外的土地如何处理?”内阁大臣问道。
“设安西都护府,迁百姓,开商路。”容从锦道,“迎回的平阳公主在这一战中有功于大钦,当邑千户,加封宁国公主。”
第96章 浣花溪上见卿卿
漠北军踏着茫茫白雪而来, 城里道路的积雪早已被清理干净,望京百姓站在两侧甚至是二层的酒楼里,只为了等凯旋归来的漠北军路过,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欢呼, 所有人都用着膜拜的目光望着将士们, 甚至有姑娘在漠北军队经过时抛下精心绣制的香囊, 里面多是装了一片银叶子或写的诗句。
有孩子悄悄绕过牵着他出来看热闹的家人,借着人小挤进人群,伸出手期盼的想要摸那健壮马匹, 将士也只是好脾气的勒马让他摸了两下,孩子抬首见面庞在雪地里被寒风吹得皲裂泛着高原红的将士朝他笑, 那是个很年轻的小将。
孩子害羞的跑走, 又牵住家人的手, 站在屋檐下却一直敬仰的看着军队最后负责押尾的队伍消失在道路尽头。
漠北军回京的只是少数将士, 一方面要接受嘉奖,另一方面安西都护府刚刚建立, 这些人里的也会选出一部分驻守曾经的突厥, 现在的安西都护府。
漠北军将士入城时还有些紧张, 他们许多人都是镇远侯在边关选上来从军的, 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而战,只知道父亲是士兵, 母亲或其他亲人被突厥杀死, 总有各种各样的深仇大恨, 从军、报仇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执念。
现在进了望京, 亲眼见到百姓的爱戴,他们略微放松了些,又有些错愕和赧然, 原来不仅是漠北的一座城,所有的百姓都看到了他们守护山河,一批批人前赴后继用血肉之躯筑起的城墙,好像…那些旧伤都不再隐隐作痛了。
容逸先入宫把战报交给内阁,忙转马回到家里,定远侯府看门的老仆见世子回来跌跌撞撞的过来开门老泪纵横,小厮牵马也是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的儿!”容逸进正厅见父母,刚要下跪定远侯夫人踉跄上前,一把紧紧握住他温热的手,含着皱纹的眼角里藏着水光。
“让母亲担心了。”容逸另一只手拍了拍定远侯夫人的手背安抚道。
“回来就好。”定远侯一贯沉默也忍不住嘶哑着声音道,定远侯府世代从军,当初被俘的消息传来,他跟夫人就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孩子,像是用冰层去包裹火焰,他们像是所有的父母一样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却因为身份不能表露。
反而要镇定的为侯府打算。
“你的腿。”身边小厮扶着他起来,行走之间步伐不稳,定远侯夫人担忧道。
”在焉支山被砸了一下,后来又划伤了,行军途中也不便疗伤就拖下来了…”容逸解释道,看向父亲,“以后可能不会像左腿一样灵活了,不过行军打仗靠得是兵法,又多是骑马作战,也没什么妨碍。”
“能保住一命,已经是极好的了。”定远侯并不太相信从军倚赖骑兵的说法,作为一个军人伤了腿是多严重的打击,不过他不愿提起。
“去见你夫人吧,她很担心你。“定远侯夫人拉着容逸叮嘱两句,笑着退开一步道。
院内,容逸夫人立即迎上来,“夫君。”
容逸把她拥进自己怀里,何氏又哭又笑,擦着眼泪道,“快过来。”
“爹爹。”两个垂鬓小儿扑过来抱住容逸的腿,像是小兽亲昵信赖的抱着他。
容逸胸膛间略带着的郁气散去,一手抱起一个孩子,何氏跟着向房间走去。
定远侯世子夫人忙张罗着让侍女准备温水、新的衣衫。
“不忙,你坐。”容逸道。
听到容逸依旧沉稳温和的声音,何氏又几乎落下泪来,在另一张鸡翅木圈椅上落座,搅着手帕道,”夫君,我没想到你能回来…我以为。”
“这两个孩子又怎么办。”何氏哽咽道。
容逸本是郁闷的,他是为了博战功也为着容皇后在皇宫里的地位才去的漠北,没想到被俘又被宁国公主所救,他心中一直横亘着一口气,为着这口气也没休息,直接提刀上马打满了全场,漠北的每一封战报里都有他的功绩,也是因为太过劳累的原因才落下了残疾。
结果回了漠北城,镇远侯就私下里给他递了妻子曾经入宫的消息,他不必询问也知道何氏都说了什么,其实他并不责怪父母不曾向兄弟求情,被俘将领的命运已成定局,他们只能借着朝廷对定远侯府心有愧疚的时候为后代讨些荫封。妻子向宫里求情反而有携恩逼迫的意思,文官反对,到时定远侯府的荫封拿不到,他的死也将一文不值。
“你进宫见了皇后?”容逸斟酌着开口。
“我实在是焦心,我知道说的话有些过激了,这就收拾一下,带着礼物去向皇后请罪。”何氏心思玲珑,笑道。
何氏能见到夫君归来已经是心满意足,低头认错又有什么,纵然容皇后打她几十班子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都是一家人,我又是做嫂子的,还那么沉不住气反让小叔难做。”何氏惭愧道。
容逸心底叹息,他知道当时妻子为什么和从锦撕破脸皮打闹,也清楚现在妻子为什么突然肯俯就道歉,她为的不过是丈夫、孩子,自己的脸面利益她没有放在心上。
“从锦是内敛的性格,他心里有我们这些家人,许多事情不必讲,他已经为家族盘算过千万遍了。”容逸低声道,“你没见过以前的肃王,他心思单纯,皇宫内外的事情都要从锦一手打理,定远侯府实在地位特殊,略有不慎就是外戚。”
“是。”何氏颔首。
容逸不知道妻子听进去几分,只能轻叹一声。
他在家养伤,漠北军在皇宫庆功,这宴会他是望京派出去的将领,一定要参加的。
疏星朗月,紫宸殿外宫灯皆绘鸾凤,门东班引亲王上殿赐坐,谢恩坐讫,赐亲王、南班、武臣、观察使以上坐于殿上,余卿监郎丞及武臣防御使以下,坐于殿庑间,军校排在山楼之后,殿上坐杌,依品位高低坐。【1】
金松竹盘装着猪羊鸡鹅等,乃看盘,皇帝手持双耳葵花杯从东至西,亲王至武臣、安抚使等逐一躬身饮酒,容逸也跪坐行礼,皇帝动作一顿,“舅兄回来了。”
皇帝语气没什么起伏,容逸却依旧能感觉到众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忙出列跪地行礼,“不负圣恩,随军归来。”
皇帝颔首,琵琶声响,宫娥在殿内起舞,乐声轻曼,宴会珍馐,漠北军将士开始时还有些放不开,见皇帝和善,宴会上又没有过多约束,几杯酒后就欢欣的用起佳肴来,内侍高声,“陛下起驾。”
众将士连忙跪拜,皇帝离席他们更自然了几分,皇室宗亲不多,几个老亲王等陛下起驾,就纷纷告辞了,唯有昌王多坐了片刻和安抚使聊起漠北风物,安抚使多饮了几杯,又解决了突厥心腹大患,获得望京一片赞誉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见昌王态度温和询问一一回答,不过再多说一些就觉得奇怪,昌王久居望京又是皇室,这么关心边疆做什么?他作为封疆臣子,不宜和宗亲来往过密,于是笑着把玩手里酒杯不再多言。
“世子。”小内侍走到容逸身边道,“陛下传召。”
容逸收回打量着昌王的视线,起身跟着内侍离席。
夜幕低垂,内侍把容逸一路引入白玉小路,两侧是名苑花卉,容逸顿住脚步,“这似乎不是御前的路。”
“陛下亲口让您去景仁宫的。”内侍笑道。
容逸借着月色望向内侍,是服侍在皇帝身边的小乐子,他微微颔首,跟着一路走到景仁宫,身为外臣过了见亲眷的时辰,行走在深宫之中,来往宫女、太监竟一一对他行礼,面无一点惊诧之色,容逸心底略安稳些,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知道从锦掌握后宫,这些人都对皇后唯命是从。
“参见陛下。”进了景仁宫,容逸行跪拜礼。
“快起来。”顾昭本来颠着膝盖上的孩子,逗得对方不住笑着,拿着的糕点都碎成了几块,残渣落在顾昭绣着金龙的衣袍上,容逸行礼他连忙上前扶起对方。
膝盖上的孩子就稳稳的站在椅子旁望着他。
“谢陛下。”容逸抬首不经意间和这孩子视线相撞,刹那间竟不敢直视这孩子有一双极为沉静、如冰雪般的眼眸,仿佛能看透最深处的心思,笑意敛去竟不怒自威颇有些天潢贵胄的气场,他像自己的兄弟,却不用屈服于礼教做出温婉顺从的双儿模样,就如一柄出鞘利刃,寒光凛冽。
只一眼间容逸就猜出他的身份,却恍惚间觉得他还像另一个人。
“舅兄,你腿好点了么?”顾昭忧虑的让他坐下,传召太医,又对他道,“朕从库房里找出了许多药,都是以前黑水靺鞨贡上来的。”
“谢陛下关心,臣一切安好。”容逸恭敬道。
顾昭还是特别忧心的模样,长吁短叹的甚至想看看他的伤口,半晌又低声道,“朕对不起从锦,早知道就不让舅兄去漠北了。”
这懊悔的语气无比诚恳,容逸早就习惯了顾昭的一言一行必发自真心,却依旧甚为感动,“臣身为武将,守卫边疆乃是职责所在,定远侯府数代人都投在了军里,轮到臣也是无悔无怨的。”
“那怎么能一样。”顾昭脱口而出,这可是从锦的兄长,他受伤就让从锦难过不已,若是当真战死边关,他的从锦怎么办,何况…顾昭有一点心虚的想,岳母也对他很好,他早就把定远侯府众人视作家人。
他不过是多了一个皇帝舅兄的身份,皇帝就亲口说他和边关将士不同,难道边关将士的性命就不值钱么?容逸背脊渗出冷汗,忙要劝他。
“父皇,容将军在外是大钦的将领,在内又是君后母族,本就容易让朝臣非议,您讲这些岂不是让舅舅拿一身伤疤挣回来的战功成了外戚弄权。”
孩子特有的清脆童音却听得容逸遍体生寒,这话先点名他的身份,先为君臣后为母族,又叫他舅舅,一番话说得周全却又厉害至极,随口一句外戚就点破了他们定远侯府最大的畏惧,从此他们若不想做外戚,就得千百倍的为皇室效力,拿出赫赫战功,才能让天下人信服。
容逸知道他像谁了,这孩子像驾崩的永泰帝。
容逸毕恭毕敬,忙向皇帝表忠心,顾莹听着露出腼腆的笑容,又坐到父皇怀里,一口一个舅舅好奇的问他边疆的情形,再没有刚才的锋芒,天真可爱,容逸却不敢小觑他,直接把他提到了陛下幼子的位置。
太医请脉,“世子常年习武,身体强健,不过这次昼夜行军有些伤了元气,给您开几副药调养,就能恢复如初。”
“他的腿呢?”顾昭追问。
太医面露难色,容逸道,“没事的,陛下见到了,臣只是走得快了才有些跛。”
顾昭依旧盯着太医,太医院首无奈,只能保证回去一定让太医院潜心研究,让容将军恢复如常。
顾昭这才满意挥手,太医告退。
“不知臣可否见君后一面。”容逸犹豫片刻低声问道。
顾昭迟疑着,容逸心提到半空,“君后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只是他睡了。”顾昭起身,侍女会意先下去唤醒容皇后。
“他这些天都睡不安稳。”容逸回来后才勉强能多睡一会。
顾昭不在乎礼法,内侍也不敢多说什么,容逸进了寝宫,掐丝珐琅香炉里燃着安神香,袅袅烟丝飘荡,床榻上卧着一道身影,正半坐起来与他视线相对,露出一个亲近的笑。
“别起来了。”容逸说着他还是撑起身体,他只能把一个妆花团绣抱枕放到容从锦身后。
容逸几乎震惊的看着他,目光从他散乱的发滑落到他纤细的身躯,视线在他凸出的腕骨上的停留片刻,问道,“怎么弄成这样?”
“不比年轻双儿,怀孕有些疲惫。”容从锦应道。
“是不是他待你不好?”容逸顿了下问道。
“哥哥想什么呢,陛下待我极好。”容从锦笑道,“兄长送到内阁的折子我看过了,把军政分开也可以,但与其防备着边关拥兵自重,不如教化于民…”
“兄长。”容从锦平时的心思都放在心底,考虑的差不多了才露出口风,但面对兄长他还是多说几句,容逸却始终沉默着,他不由得停下来道。
“你心思太重,本就不应该嫁进皇室。”容逸给他掖了掖被角,沉声道。
见到顾昭一如既往没有心事的模样,他大概就能猜到容从锦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容逸说不上自己是愤怒、自责还是懊悔,当年从锦的婚事是箭在弦上,他们又没有比顾昭更合适的人选,况且容从锦是自己答应的,但容逸还是觉得内疚,任他是什么皇室富贵,在他看来都不及从锦能过平静安稳的生活重要。
“嫁给他,我不悔。”容从锦低声道,“当年他待我如珍宝,现在他贵为天子,尚且心意不变,这些外面的一些琐事,就不用计较谁付出的多一些了。”
“兄长你的腿伤。”容从锦话音未落,容逸打断他道,“陛下已经请太医看过了,没事。”
容从锦颔首不再多言,两人安静坐了片刻,容逸道,“我想在望京找份差事。”
“兄长不想做统领了?”容从锦唇边有点笑意,他没有重用定远侯府就是因为定远侯府不愿意参与到朝庭漩涡里,他们有自己这个皇后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再身居要职就有争权的嫌疑。
“臣子应该为朝廷效力,不管是什么任务,整顿军务、护送御史都可以。”
“你见到顾莹了。”容从锦笑容微敛,安抚道,“兄长不用担心,他并非心思狭隘的人,又孺慕父亲,绝不会对定远侯府不利。”
“不愧是皇室血脉。”容逸停顿一瞬道,“也是我们思虑不周,只想着避风头,却没想过一个无能的外家会让你难做。”
皇帝或许是宽和的,但他从这位皇长子身上感受到的威压丝毫不逊于当年的永泰帝,顾昭对权势淡薄,不会像当年的建元帝一样掌控着权力不肯松手,皇位迟早是要到他们的孩子手中的。容逸意识到皇室不可欺,容从锦与慈和太后不同,一开始就为定远侯府选了另一条也许没有那么豪奢权势,但只要他们忠于臣子的身份就能成为望京勋贵门第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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