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佞臣 第2章

作者:沉默的戏剧 标签: 宫廷侯爵 宅斗 甜文 古代架空

进了宫两人分道扬镳,沈容才能真正喘口气。

他每日从书库拿了书来读,寻一个四下无人的角落躲懒,时不时把那枚长命锁拿出来看,也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是谁,如今又长成了如何的模样,但大抵是不会差的,他那般善良可爱,相由心生,如今也定然像他记忆里柔软可亲的样子。

沈容昏昏欲睡打着瞌睡,突然有人拿石子砸他的脑袋,他低垂着脑袋,闻风闪过偷袭,幽幽抬眼看去。

赵北辰冷冷看着他笑:“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亏我还费劲巴拉想拉拢你,结果你就混上个书吏当当。”

沈容苦涩一笑:“下官没有本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站起身恭敬作揖道:“请三殿下安。”

“你本可以飞黄腾达,再不济也能当个驸马,可惜你肾虚,年纪轻轻就这么废了,真是无用至极!”赵北辰转身要走。

沈容忙不叠地追上去,急急道:“什么驸马?什么肾虚?我怎么不知道?”

赵北辰上下打量他,见他一脸茫然,嗤笑道:“看来有人不想你当这个驸马,若是你当上驸马,父皇怎么都得把你的官职往上提一提。”

赵北辰转而又笑:“不过你肾虚我委实没想到。”

沈容故作愤恼道:“殿下慢走不送!”

赵北辰哈哈一笑,带着侍从大步流星离去。

沈容缓缓回到原处,重新拿起那卷读了一半的书。

方氏必然是陈夫人的棋子,可又是谁不想让他娶贵妻,到处宣扬他肾虚。

沈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须臾间,一名书役匆匆跑来,恭恭敬敬道:“沈大人,二殿下派人传您过去问话。”

沈容倏地站起来,他了衣裳,笑吟吟跟书役前往尚书院前堂,二殿下派来的侍从正在堂内等候。

沈容虽想与二殿下赵念安相见,却也知道此时召见他必定事出有因。

当今圣上虽有数码皇子,但年长者只有三位,其中太子赵成岚为正宫皇后所出,二殿下与三殿下分别为圣上两位宠妃所出,皇子本就尊贵,这两位在宫中更是金尊玉贵,风头远远盖过了当朝太子,前朝后宫历来争斗不休,太子虽为皇储,但只要一日未登基,权力之争便永不会停歇。

沈容此时被召见,他虽是无名小卒,却也免不得心生疑窦。

愁思疑虑间,人已经被带进了殿宇之中,二皇子的殿宇修缮得金碧辉煌华丽异常,众所周知圣上偏疼二位皇子,他们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高规制来安排,宫廷局势瞬息万变,但两位殿下的恩宠却经久不衰。

沈容被请到内殿偏阁,房内燃着清香淡雅的香,落着长帘,沈容只能浅浅看见一个影子,他屈膝跪下,行叩拜大礼道:“下官沈容请二殿下安。”

赵念安斜倚在长榻上,隔着帘子看他。

沈容跪了许久没被叫起,好在他练过些武功,尚且能应付,侍从看他跪的久了,在赵念安身侧低声道:“殿下,沈大人在外求见。”

赵念安破口骂道:“听见了,跪一会儿会死吗?叫他滚进来!”

沈容霎时间愣住了,这脾气可是比老三还大。他撑着地站起来,侍从撩开帘子请他进去。

赵念安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全然不同,外貌虽清秀动人,但眼神却锐利,微微蹙着眉直勾勾地盯着你瞧,像是要在你身上剐出个洞眼似的。

沈容记忆里的孩童憨态可掬,大眼睛乌黑透亮,每每想到他惊慌失措却奋不顾身跳进水里的模样,沈容总会无比动容,在那些孤独又艰苦的岁月里,沈容就是靠着那一个眼神与那一枚长命锁熬了下来。

赵念安打量了他半晌,冷冷笑道:“你就是沈容,模样倒是俊俏,听说你文章写得好,字写得也漂亮。”

沈容温温笑道:“二殿下过誉了。”

“我不是在夸你。”赵念安对侍从道,“拿笔墨来,请沈大人写几个字看看。”

侍从传来笔墨纸砚,请沈容在桌前坐下,沈容温吞提起笔,缓缓问道:“殿下想我写什么?”

赵念安勾唇笑道:“我喜欢千字文,你便写一帖千字文吧。”

沈容耐着性子写了,赵念安在一旁喝茶吃茶果,他咬了口蜜桃形状的糕点,对侍从道:“别怠慢了沈大人,给他续茶。”

沈容含笑谢过,他喝过茶侍从又给他续了一杯,他连喝三杯终是反应过来了,赵念安在灌他茶水,等着看他窘迫不堪的模样。

如此下去便是不肾虚也要跑茅房了,可谁敢在二殿下面前放肆?

晌午时分沈容写好了一帖千字文,侍从从他手里接过举着给赵念安看,赵念安坐直身体细细看了一会儿,叹道:“沈大人的字确实是写得极好,方德子,你把这幅字收起来,我日后练字就照着这幅字帖练。”

沈容站起身道:“二殿下过誉了,下官的字实在不值一提。”

赵念安勾着唇幽幽道:“沈大人自谦,我还有几位弟妹,平日也素爱习字,不如大人再帮我写几帖,我好借花献佛拿来送人。”

沈容惶恐道:“实属不敢当,不过若是殿下喜欢,下官回去后多写几帖,写好再亲自送来。”

“不必麻烦,大人现在写就是了,先写五帖吧。”赵念安起身对方德子道,“备膳吧。”

他口气体贴道:“我去小间用餐,不打搅大人写字。”

沈容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殿下慢走。”

他目送赵念安离去,方才缓缓坐下提笔写字。

方德子吩咐下人传菜,赵念安环着手臂粗粗喘着气,胸膛起伏的模样似乎是气坏了,他恼怒无比道:“母后竟想把我表妹倩儿嫁给他那种病秧子,也不看看他配不配!”

方德子低声道:“沈大人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是北远侯嫡妹,他自己又高中探花,容貌更是出类拔萃,放眼整个皇城,也找不出几个比他俊俏的,圣上原本属意将他与五公主赐婚,若非听说他身体有恙,这个香饽饽也不会轮到倩儿姑娘。”

“香饽饽?你是说我不如他?”

赵念安眼角染上了凌厉的红,他猛一拍桌子,方德子便跪了下去,连连讨好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殿下丰神俊朗,倩儿姑娘如何会选他?”

“起来吧,这些事情也未必是倩儿能做主的。”赵念安吃了口菜,缓缓道,“过几日母后要举办茶宴,邀请皇城中各家适婚青年来赏花,沈容也在列,你帮我想个法子,我要沈容在众人面前丑态毕现。”

方德子露出苦笑。

赵念安瞪他一眼,他立刻露出笑脸:“奴才势必想个好法子!”

沈容饿着肚子写了一整日的字,直到城门快下钥时,他才终于写好五帖千字文。

他揉弄着酸痛的手臂,将五帖千字文递给赵念安,赵念安随意瞟了一眼道:“越写越难看了,沈大人莫不是敷衍我吧?”

沈容满脸惶恐道:“下官岂敢糊弄殿下,殿下若是不满意,下官明日再来重新写过,只是现下城门即将下钥,下官怕耽搁了时辰,今晚恐要叨扰殿下。”

“放肆!”赵念安倏地冷下脸来,“既然沈大人在我这里待得不舒服,我也不强留你,滚吧。”

沈容做惊恐状,速速跪安离去。

兆喜驾着马车在城门口候了他一天,见他出来才终于松了口气,略带着一丝紧张道:“少爷,今日怎么这么迟?您没事吧?”

沈容甩了甩胳膊,苦着脸道:“有没有吃食,给我垫垫肚子。”

兆喜拿了个饼子出来,沈容掰了一点送进嘴里,半晌说道:“你帮我打听打听,宫里头四殿下何许人也,时年几岁。”

兆喜应了下来,说道:“时年几岁我倒是知道的,在侯府时听侯夫人说过一嘴,今年该有十岁了。”

沈容扶着额头,脑海里赵念安与赵北辰的脸不断交替出现,他甩了甩脑袋,喃喃自语道:“真真是一梦十年,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第3章

沈容轻轻抚摸长命锁的棱角,不舍地将其装进檀木盒子里。

兆喜正在替他松弛肩颈,见他失魂落魄,禁不住道:“少爷,你怎么收起来了?你平时最喜欢这枚长命锁了。”

“本也谈不上喜欢,只是想亲口对他道声谢,如今我才明白,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不过是光阴寂寞里幻想出来的模样。”

兆喜不明所以,他挠挠头说:“反正您过几天又会拿出来。”

沈容笑着敲了一记他的脑袋,门外仆役来报,相爷和夫人请他过去一趟。

兆喜呐呐道:“天色都这么晚了。”

“想必是有急事要说。”沈容将褪下的外衣又套起来,揉弄着酸痛的肩颈,携着兆喜随仆役而去。

沈相和陈夫人等了他半宿,见他进门,沈相板起脸问道:“你今日为何这么晚回来?我叫你去尚书院当书吏,是为了让你能够保重身体多加休息,不是为了让你撒野厮混!”

沈容由他骂了一顿,淡淡道:“儿子在书库读了本好书,一时得意忘形,还请父亲恕罪。”

沈相犹然愠怒着道:“读书是好事,读书你可以回家读,我让你去当书吏不是让你去读书!”

陈夫人劝慰道:“好了好了,相爷别再骂他了,您瞧他脸色怪不好看的,读书忘了时辰总比出去厮混来得好。”

陈夫人的表情过于诚恳,她微微蹙着眉,眉宇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气恼,没有半点矫揉造作,沈容一时间竟也分不清她说的是不是反话。

沈相呷了口茶,消了气才说:“叫你来是有正事,过几日皇后宫中要举办茶宴,请了你和康儿去赴宴,你准备准备,莫要失了礼节。”

沈康是康姨娘的儿子,亦是家中长子。

沈容露出费解的表情。

陈夫人含笑道:“说是茶宴,请的却都是城中好人家的少爷小姐,皇后娘娘有心要为五公主相看夫婿,尤其是你,今科探花。”

沈容苦笑道:“我沉闷木讷,恐怕要叫皇后娘娘失望了。”

陈夫人请侍女拿来两身衣裳,对沈容道:“我今日得知消息后,去成衣铺买了两件衣裳,你试试合不合身,两件颜色不同,你挑喜欢的穿去赴宴。”

沈容探出手摸了摸那料子,迟疑道:“这么好的料子给儿子穿糟蹋了。”

沈相沉下脸,压着怒气道:“刚才怎么不见你给康儿拿衣裳?康儿也是你的儿子,你该一视同仁才是。”

陈夫人怔了怔,她本也是好意,沈容年幼失母,从前是舅母打点衣食住行,如今回到相府,合该由她来料,她做的再不济也得尽心尽力,不能让人落了话柄。沈康有康姨娘打点,康姨娘得宠,沈康的衣食住行通通都越过了沈容,她这才想着给沈容买两身衣裳装点门面。

她抿了抿唇,似是要说话,沈容盈盈一笑道:“父亲误会了,母亲方才的意思是让我先选,选一件喜欢的颜色,余下那件留给大哥,我从侯府搬回来,回得匆忙,开春又长高了些,替换的衣裳来去只有那几套,母亲疼惜我才让我先选,本就是我和大哥一人一件。”

陈夫人顺势笑道:“是我说得不清不楚,倒是引起误会了。”

沈相看了他们两眼,语气生硬道:“你母亲是周到之人,既然如此你便选一件吧。”

沈容看着两件衣裳,笑吟吟道:“这件月牙白衣裳款式精致淡雅,大哥素来风度翩翩,与他般配,我平时气色不佳,穿湛蓝色倒是显得气色好,母亲,您觉得如何?”

陈夫人笑道:“我觉得两件都好,你喜欢湛蓝色那也是甚好的。”

相爷见他们母慈子孝,脸上露出了一丝堪称复杂的表情,带着困惑又带着不满,他像是憋着气一般沉声道:“时候不早了,容儿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说。”

兆喜捧着衣服,与沈容一道回小院。他憋了一路,等回了房才说:“少爷,你明明穿月牙色好看,为何选了这件湛蓝色?”

沈容淡淡道:“我又不是真的想去相看,穿好看作甚,收起来吧。”

兆喜撇了撇嘴语气不满道:“那岂不是让康少爷抢了风头?”

沈容舒展了一下肩膀道:“他不会穿的,这些成衣铺的衣裳能有什么好货,沈康必然看不上眼。”

“啊,那夫人为何还买来给少爷穿?”

“一来时间紧迫,未必来得及挑料子做新衣,二来她嫁入相府也不过七八年,只生了一个小丫头,她未必知道我们这个年纪的男人穿什么衣裳。”

方氏必然是她的人,但到处宣扬他肾气不足的未必是她。沈容想起父亲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他离家前因母亲过世受了很大打击,每每痛彻心扉便声嘶力竭大哭大闹,他十年未归家,恐怕父亲早已做好了驯服逆子的打算,只可惜天不遂人意,这十年里他学会了隐忍与按捺。父亲那牟足了劲想教训他,怒火却无处可发的样子真是叫人可悲可叹。

两人说话间,有人敲响了门。

兆喜转身去开门,却是方小姨娘款款站在门口,沈容刚脱了外衣,只着中衣坐在床前,方小姨娘掠过兆喜含情脉脉看他一眼,怯怯道:“爷今日忙了一天,想必是累坏了,妾身煮了一碗杏仁露,请爷不要嫌弃妾身手艺不佳。”

兆喜拦住她道:“我们少爷不喜欢杏仁的味道,他从来不吃杏仁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