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兆喜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 ***
是夜,沈容正要安寝,那方小姨娘却婀娜着身姿来了。
她穿得单薄,只着一件烟粉色的纱衣,隐隐透出红艳艳的肚兜花色,手里端了一壶汤盅,娇笑道:“今日少爷不曾用晚饭,奴瞧着心疼,知道少爷喜欢喝鸡汤,特意炖了一锅,请少爷用些尝尝。”
沈容瞥她一眼,淡淡道:“你放下就出去吧。”
方小姨娘用可怜的模样看着沈容,凝噎道:“奴从前不知府里规矩,屡屡叫爷动怒,奴已经知错了,也学了许多,请爷可怜,喝奴一碗汤吧。”
沈容叹气看着她,见她似是不肯离开,板着脸道:“不过一碗汤而已,我喝了就是。”
方小姨娘大喜,目光盈盈看着沈容。
沈容打开汤盅,见汤水油腻,蹙起眉道:“你做饭的手艺看起来不如何。”
方小姨娘面色赧然,勉强端着笑,道:“叫少爷见笑了。”
沈容拿起汤勺吹了吹凉,说道:“你去沏一壶普洱来,我喝完鸡汤解解腻。”
方小姨娘用勾人的眼眸望着沈容,嗔笑道:“奴一会儿就吩咐侍女去沏茶。”
沈容沉下脸道:“如今本少爷使唤不动你了?”
方小姨娘不敢耽误,连忙去了。
回来时沈容已经喝了半盅鸡汤,正合着眼懒洋洋坐在椅子里休息。
方小姨娘神态娇媚走向沈容,将普洱茶摆在桌子上,抬起纤纤手指试图触摸沈容脸颊,沈容突然抬手擒住她的手腕,双目凌厉看向她道:“茶摆下就回去睡吧,我还有公务要处。”
方小姨娘眼神直勾勾看着他,撒娇一般道:“少爷,让奴伺候您吧。”
沈容用力收拢手劲,方小姨娘吃痛叫了起来,连连道:“好好好,奴回去就是了,少爷有事再唤奴过来伺候。”
方小姨娘懊恼地离开房间,她回到自己屋里,却不曾熄灭烛火,只裹了件单衣坐在床头,静静等待沈容药性发作。
方小姨娘等了大半宿,却只等到兆喜惊慌失措的喊声,彼时已临近子时,她靠在床头几乎睡着了过去,乍听叫喊声,整个人吓得蹦了起来,她赶紧冲去沈容房间,却只见他浑身抽搐躺在床上,鼻子里嘴里流满了鲜血,方小姨娘吓得跌到在地,竟是一步不敢靠近。
兆喜大叫道:“小人去请郎中!”
小花与小桃也紧忙赶来,三人都被吓坏了,手足无措站在原地不能动弹,此处竹园离开畅忧阁与春归院有些距离,最先被动静闹起来的是附近的仆役房,众人陆续围了过来,然后才有人去禀相爷和陈夫人。
相爷听闻消息匆匆赶来时,沈容已经停止了抽搐,脸上胸口上全是鲜血,整个人毫无声息躺在床上,像是死过去了一般。
陈夫人吓得手脚颤抖,紧紧拽着沈相的衣衫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相缓缓走近沈容,他起初大为震惊,恍惚间他想起沈容出生时的模样,万氏在雪地里滑了一跤,才八个月就诞下了沈容,出生时瘦瘦小小只有巴掌那么大,完全不如沈康那时健硕,好不容易养大,个子虽不如沈康高,脾气却不小,总像她母亲那般行事张扬,动不动就要耍少爷脾气,处处要强拔高,全然不懂兄友弟恭,又仗着有祖父偏袒,时常针对沈康,九岁那年更是将圣上龙裔扔下池塘,险些酿下滔天大祸,沈容像是一个甩不掉的麻烦,时不时就会出现,让他添堵,又让他无可奈何。今日他看着沈容这幅濒死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松了口气,像是解决了长久以来的麻烦,连四肢百骸都变得轻盈起来。
沈相喉头哽了哽,垂下眼道:“去请郎中了吗?”
方小姨娘含泪道:“兆喜去了。”她倒在地上倚靠着桌案擦拭眼泪,只着一件单薄的纱衣,外头套一件对襟长衫,她来时匆忙未衣裳,此刻衣衫不整略显狼狈,姿态扭捏不自持,宛若轻贱放浪的烟花女子。
陈夫人在屋内来回走动,焦急万分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吐了这么多血?”
方小姨娘害怕极了,流着眼泪不敢出声。
陈夫人道:“相爷,保守起见,还是去请太医吧。”
沈相迟疑了半晌,却是道:“先请郎中瞧瞧吧。”
第51章
不多时兆喜带着郎中回来,老郎中提着药箱子气喘吁吁,见了沈容这副模样更是大为错愕,他连忙走了过去,查看起沈容情况。
陈夫人急急问道:“先生如何?容儿如何了?”
郎中舒了口气道:“他气血上涌,血脉淤堵,像是服食了过量的所致,他流了许多鼻血,又躺了一阵,散去了一些淤热,应是无大碍,我开几服药给他吃,休息几日就能好。”
陈夫人悻悻拍着胸口,蓦地松了口气道:“多谢郎中,劳您再细看看,谨慎些好。”
沈相心中吃了一惊,身体倏然沉重起来,他皱起眉道:“你确定他没事?他流了这么多血,当真一点事情没有?”
郎中捋着胡须沉吟道:“自然是要休息一阵子的,好好养着不至于伤了根本,只是这药性猛烈,若是一次性服食过多,怕是会猝死,他如今既已抗住了,便无大碍,相爷若是不放心请太医再来看看,也妥当。”
沈相看着沈容这副模样,怒骂道:“这般作死,活该身体总是亏损,年纪轻轻就服用,成何体统!”
陈夫人拉了拉沈相胳膊,压低声音道:“相爷小声些,别叫人听了去,后头就是仆役房,此处人多眼杂的。”
沈相却似是故意一般,陡然拔高声音道:“他敢做还怕被人听吗?”
兆喜哭着跪在地上,磕头道:“相爷明鉴,我们少爷向来洁身自好,怎会吃这种污秽东西,相爷明鉴!夫人明鉴!”
方小姨娘怯生生躲在角落里,她深深埋着脑袋,眼神闪烁看着地面。
陈夫人也道:“是不是吃错了东西,未必是。”她像是求证一般,又看了看郎中脸色。
兆喜擦了擦眼泪,哭诉道:“少爷今日挨训,心情郁结,晚饭一口没吃,只在夜间喝了些方小姨娘煲的鸡汤罢了。”
不必谁吩咐,那郎中自己走到了案前,拿起那凉透的鸡汤闻了闻,又勺了一点含进嘴里,皱着眉道:“这汤有问题,有股浓重的麝香味。”
方小姨娘立刻不打自招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是你?”陈夫人大惊失色道,“怎么会是你?你怎能做如此下作的事情?”
方小姨娘眼珠子一转,抱住陈夫人大腿,痛哭道:“夫人,是您叫奴婢好好伺候少爷,可是少爷身体疲乏不近女色,奴婢问了郎中,是郎中给了奴婢一剂药,奴婢也不知道这药性如此猛烈。”
陈夫人试图甩开她的手,却屡屡挣脱不开,那方小姨娘就像粘人的狗皮膏药贴在她身上,陈夫人恼怒异常,急切说道:“我叫你伺候他,何时叫你给他下药?你简直太荒唐了,此事若是传出去,我们相府颜面何存?”
方小姨娘大哭道:“奴婢入相府四年了,前三年见不到少爷,如今见了少爷,少爷却连个正眼都不曾给奴婢,任凭奴婢如何讨好哀求,他都无动于衷,奴婢真是把心都掏出来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老爷夫人,奴婢真的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请老爷夫人看在奴婢一片真心,饶了奴婢这回吧。”
“你行事下贱,我岂能容你,等天亮我就叫人牙子来,把你卖了去!”陈夫人气得胸膛起伏,她此次若是饶了方小姨娘,转眼别人当是她唆使的,那时她将百口莫辩,且不论其他,沈容如今也是朝廷命官,给朝廷命官下药,那可是重罪,她若是被牵扯进去了,母家一族又哪里避得了嫌,她今日必得处置了方小姨娘不可。
正当她发作之时,却听沈相叹道:“好了好了,不必大动干戈,她也是个可怜人,容儿的脾气我最是知道,对待出生卑微之人向来不假辞色,这次就算了,切莫再有下次。”
陈夫人愁眉不展看着沈相,气恼道:“相爷,如此毒妇若是不狠狠教训,今后这府里就乱套了。”
“乱什么乱?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若非容儿做事太绝,她也不会禽困覆车,她有错,容儿也不是全然都对,都得好好反思。”沈相摆手道,“时候不早了,都别说了,等明日我替容儿告假,让他好好休息几日,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传了出去你当是好听?”
陈夫人闻言怔了许久,她像是糊涂了一般嘴唇嗫嚅着说不出道来,半晌也道:“相爷说得有,是我鄙薄了,此事我一定好好约束下人,不让人乱嚼舌根。”
兆喜难以置信看着沈相,暴躁大吼道:“相爷!我们少爷病成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您看看我们少爷!您看看他!”兆喜跪着扑向沈相,拽住他的衣摆,哽声哀求。
沈相死死皱着眉,一脚踹开兆喜,恼羞成怒道:“我今日不罚你已是宽容,你是容儿的近身侍从,连他的衣食起居都打不好,还有脸求我,到底是侯府养出来的奴才,差事办不好,尽会蹬鼻子上脸!还不给我好好反思!”
兆喜诧然失语,他跌坐在地上茫然看着沈相离去的身影。
众人陆续离去,方小姨娘与侍女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兆喜红着眼瞪她们:“你滚!你们全都滚。”
方小姨娘缩了缩脖子,蹑着步子离去。
待人走光,兆喜哭着鼻子将干净的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低声道:“少爷,小人替您更衣。”
沈容合着眼,眼角不由自主滑落了眼泪,脸上却淡淡笑了起来:“哭什么?又不是真的伤了身。”
兆喜揉了揉眼睛,沮丧道:“相爷对您也未免太狠心了。”
沈容心中一片凄凉,他微微睁开眼,看着白花花的床幔,轻笑道:“如此才好,如此才能叫我心如死灰......”
*** ***
翌日沈相早朝前替沈容告了假,赵念安上朝时不见沈容身影,沈容往日都站在人群最后面,虽同穿官服,但赵念安一眼就能找出他来。
赵念安久不见他来,一步三回头走进内殿,他看了看沈相,却是走到赵北辰身边,小声问道:“哪个是典司院院史?”
赵北辰一脸无奈看着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老头。
赵念安抬步向他过去,赵北辰一把拉住他道:“父皇来了。”
百官齐齐跪了下去,高呼万岁。
赵念安暂时敛了敛心绪,默默站在太子与赵北辰身后。
朝官议事,说的大多是赵念安听不懂的话题,乍一听似乎明白,待说到细枝末节的地方,他便云里雾里,尤其遇上唇枪舌剑争论不休的时候,他更是困倦的厉害,半点提不起精神。
每日朝堂一半时间议事,一半时间就要说那戴震科,待说完戴震科,圣上便会留几人下来问话,其余人退朝。
今日一如往昔,太子与赵北辰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却谁也不敢明晃晃给镇国公与端王扣上反贼的帽子,两人你来我往,说话弯弯绕绕阴阳怪气,赵念安就站在两人身旁,脑袋瓜子嗡嗡地响。
赵念安心里正想着沈容的事情,突然人群向他看了过来。他木讷地仰起头,茫然无措看着四周。
圣上眯着眼用阴沉的眼神打量着他。
太子扭过头低声道:“父皇问你,如何看待戴震科一案。”
赵念安仰起头看着高位之上的父皇,呐呐道:“父皇,儿臣在林户院任职,不在刑部。”
圣上定定看着他,冷笑道:“朕不问你在哪里任职,朕问你应当如何处置戴震科。”
赵念安怯怯看着他,却是道:“父皇是九五之尊,父皇想如何就如何。”
“全都要朕来想,朕还要你们何用!”圣上突然大喝一声,百官尽数跪了下去,大呼陛下息怒。
退朝之后圣上不曾将刑部众人留下,却是将赵念安叫去了御书房。
赵念安速速跟着他去了,圣上的御书房他来过许多次,进了门自己去桌边站着。
圣上换了常服才过来,看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凉凉道:“犯了错也不知道给父皇请安。”
赵念安扁了扁嘴道:“父皇分明就是想给太子与三弟留些面子,所以拿儿臣来出气,该是儿臣生气才对。”
圣上倏地笑了一声:“你倒是机灵。”他抓住赵念安腰间的荷包,解下来看,啧啧说道:“你母妃给你绣的荷包,可比给朕绣的精致多了,最近在林户院都做了些什么?”
赵念安闷闷道:“也没什么,去了卷宗库坐坐,院史大人也不拘着儿臣做什么,但林户院许多地方都有重兵把守,儿臣寻常也不过去。”
圣上把荷包还给他:“下月就要开府出去,等开了府府里头一定杂乱无章,你多费些心思在府里,父皇从北远侯的军营里拨一百人给你。”
圣上不再往下说,赵念安点了点脑袋,突然问道:“父皇,为何太子哥哥与三弟同在查戴震科的案子?”
圣上笑道:“戴震科一案是近来朝廷要案,他们自然要查,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明白吧?”
赵念安纳闷道:“这我自然明白,可他们同在刑部,一个案子两拨人查,这岂不是乱套了吗?”
圣上恍然道:“你指这个,刑部八司各司职责不同,朕派了太子去督查戴震科一案,而北辰如今在审监司,审监司负责督查朝廷命官是否有渎职行径,此次戴震科一案牵扯出许多官员,审监司自然脱不开干系,他要查也是应当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北辰如此卖力。”赵念安捧起茶盏放进圣上手心,“父皇,时候不早了,儿臣先回去了。”
圣上板了板脸:“哦,如今倒是你忙得很。”
赵念安讪讪笑了一下,脚步开始往边上挪。
圣上含笑看着他,前几月消瘦的厉害,近来开春倒是胖了一些,气色也好了许多,看着倒是有些像年画里的福娃娃,他摆摆手道:“有事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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