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佞臣 第85章

作者:沉默的戏剧 标签: 宫廷侯爵 宅斗 甜文 古代架空

刘姨娘吸了吸鼻子,流了一滴眼泪,缓缓说道:“莲小姐倒是没什么,只是康姐姐兴许好了以后......走路不顺当。”

老夫人懊恼痛苦地松开她的胳膊,无力地靠倒在床背上,刘姨娘连忙取来软垫塞进她腰间,扶着她身体,哭劝道:“老夫人注意身体啊。”

老夫人眼底悲哀道:“什么叫没什么,莲儿还未出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屁股,还是皇太后身边管事嬷嬷下的手,今后谁还会要她,她这一辈子都毁了。”

刘姨娘抱住她身体,与她一并痛哭,似是感同身受一般劝慰道:“不会的,有老爷在,咱们莲小姐不会没人要的。”

老夫人悔不当初,她想用孝道压赵念安,赵念安反用礼制压她,这终究是一个无解的问题,这一步她走得太着急了。

老夫人喃喃一般说道:“幸好没有牵累到康儿,贾千怡回来了吗?”

刘姨娘勺起汤药喂进老夫人嘴里,淡淡说道:“说是过了中秋再回来,日前听老爷说起,睿王不曾与咱们生疏,只是如今风口浪尖上,他们也忌讳,等过了这一阵,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老夫人嘴里抿着那微微凉却的苦涩汤药,心中感慨万千,娶妻到底还是应该门当户对,当日沈容要尚皇子,她一心觉得门楣光耀,也想着沾沾光,借借皇子的力,结果迎进门一尊他们供不起的大佛。到底是睿王府这门亲事相对了,贾千怡虽是庶女,但也是独女,为着康儿这唯一的女婿,睿王也得卖命捞他们相府一把。

老夫人喝了半碗药,摆摆手不肯再喝,只倚在床背上出神,刘姨娘把碗放去一旁,替她捻了捻被角,老夫人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轻声叹道:“你从前是怀荫身边的侍女,伺候他也有十几年了,可惜一直没能有个孩子。”

刘姨娘表情一滞,她低着头眼底露出一丝狠厉,再仰头的时候嘴角却是携着苦笑,她坐回圆凳上,温温道:“妾身没有这个福气。”

老夫人叹气,捏了捏眉心随口问道:“府里其他人都还好吧?”

“老爷起初虽有些心情郁结,可近来也舒缓了许多,康姐姐的病情妾身不敢与他往坏里说,毕竟郎中也不曾把话说死,许是也有好的机会,林姐姐叫老爷关去了柴房,妾身去看了几次,她呆呆的也不知什么心思,方小姨娘如今还住在容少爷的院子里,妾身不敢擅作主张叫她搬走,加之她最近身体不适,没什么胃口还总是干呕,妾身想着左右康少夫人还没回来,先让她住着再说,陈夫人日前也病了,如今好了许多,每日在畅忧阁教禾小姐读书写字,只是妾身想着,这么大的府邸,总还是要夫人来管的。”刘姨娘说得云淡风轻,一脸的随意,表情亦是淡淡的,不像是在提点什么。

但老夫人却瞬间厉起了眼睛,急切道:“你说什么?”

刘姨娘露出些惊慌神色,怯怯道:“妾身到底没有学过管家,自然不如夫人,想着......”

老夫人打断她,追问道:“你说方小姨娘如何?”

刘姨娘迟疑地看着她的眼睛,慢条斯说道:“近来她身子不大好,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尤其是鱼虾,瞧一眼就干呕,听她侍女说,似是夜里都睡不好,总是惊梦。”

老夫人大喜道:“她这是怀孕的症状,刘氏,你不曾有孕,自然不懂这些,快快快,快请郎中来给她把脉。”

刘姨娘手足无措道:“妾身这就去吩咐。”

老夫人心中一口沉气长长吐了出来,都说赤子不善妒,那是别人,赵念安若是知道方小姨娘有了孩子,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的事情,只要有了这个孩子,赵念安与沈容必然是鸡飞狗跳,等那时候道与人情都会回到相府手中!

老夫人顿时有了精气神,叫侍女伺候着换了衣裳,去院子里动动腿脚,人活这一世,起伏沉沦都是平常事,万事皆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老夫人踱步了片刻,又吩咐侍女,赶紧去给方小姨娘送些汤汤水水,看看还缺什么,一并送去。

刘姨娘亲自去探望方小姨娘,见她神色憔悴躺在床上,作出心疼万分的表情,迎过去坐在床边上,亲热说道:“小姨娘怎么了这是?怎么越发憔悴了?”

方小姨娘低垂着脸,攥着手道:“身子有些不爽利。”

刘姨娘用帕子掩着嘴笑:“我也当你是病了,你这姑娘真是糊涂,是不是月信一直没来?”

方小姨娘紧紧抓住她的胳膊,盲目慌张道:“刘姨娘你怎么知道?”

刘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背,嘴里含着笑:“你日日干呕,怕是有孕了吧?我明日叫郎中来给你把把脉。”

“不行,不能请。”方小姨娘的眼泪一瞬间奔涌而出,“刘姨娘救我啊,刘姨娘......”

第120章

刘姨娘一脸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叫我救你?”

方小姨娘眼泪汪汪,泣不成声道:“求刘姨娘帮我寻一副落胎药吧,求您。”

刘姨娘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她站起来,在床边徘徊了几步,幽幽看着她道:“难不成,这孩子不是容少爷的?”

方小姨娘见她挑明了,无地自容将脑袋埋进手心,呜呜咽咽地啜泣。

刘姨娘连忙坐下,又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这可怜见的,你这小姨娘也是心大,怎能做出这种事情?你莫要想了,我是不会替你打胎的。”

方小姨娘自暴自弃一般大哭道:“那我就只能一头撞死了。”

刘姨娘痛心疾首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这落胎药凶猛,与毒药无异,运气好些你落了胎伤了身体养一养还能恢复,运气不好,轻则终身不孕,重则命丧黄泉,你年纪轻轻,难道就打算一辈子毁在这里了?”

方小姨娘一时拿不准主意,靠在她肩头盈盈哭泣。

刘姨娘叹道:“林姨娘当年就是吃了万氏送来的打胎药,险些丢了性命,后来虽捡回一条命,也再难有孕了,这些年老爷无宠,她又无子嗣,如今被关在柴房里自生自灭,你难不成也想步她后尘?”她轻轻抚摸着方小姨娘的后背,用蛊惑的声音说道:“你管他作甚,就说这孩子是容少爷的,生下来便是了。”

“不成!”方小姨娘猛然抬起头,噙着眼泪道,“我与容少爷不曾圆房,旁人不知道,他定然是知道的,他防我跟防贼似的,六月里住回来那几日,院里的奴才也都盯死了我,别说同房,他连话都不曾与我说过。”

刘姨娘幽幽叹着气。

方小姨娘擦了擦眼泪道:“况且、况且那安亲王如此厉害,若是被他知道了,定是要撕了我的。”

刘姨娘一脸心疼看着她,眼里浮现出浓浓的情意,像是与她姐妹情深一般,携着她的手道:“你告诉我,这孩子究竟是谁的?是不是康少爷的?”

方小姨娘蓦然看她,嫣红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许久才泄气一般合着眼点了头。

刘姨娘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角,复又笑起声来:“傻姑娘,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可是沈家的子嗣,咱们老爷知道了,必然也会高兴的,老夫人老爷夫人一定会帮你的,你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是容少爷的还是康少爷的,他都是姓沈的,烦心事就交给长辈们去处。”

方小姨娘擦了擦眼泪,愁苦道:“我也细想过,左右这个孩子是康少爷的,我如今怀着身孕,料想也无人敢动我,可只是容少爷那里实在无法交代。”

刘姨娘拍拍她的手:“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你好好想一想如何安抚老夫人,我也会帮着劝劝府里主子们,咱们走一步瞧一步吧,康少爷知道了吗?”

方小姨娘摇头道:“还不曾告诉他。”

刘姨娘含着笑说:“哎,不妨事,咱们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总有法子的。”她又安抚了几句,见方小姨娘心情平静了下来,与她作别,缓步走出房间。

小花站在门外檐头下,见刘姨娘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刘姨娘含笑说:“她如今身体不爽利,你好好顾着些,别叫她伤了身子。”

小花点了点头,眼里又带着一丝疑惑,不明所以问道:“刘姨娘,只是我不太明白,咱们为何如此行事,直接药死沈容不是更容易?”

“容易?怎么容易?赔上你的性命还是赔上罗管事的性命?”刘姨娘痴痴笑着,“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弄不好整个相府都得给他陪葬。”

两人缓缓向外走去,似是散步一般顺着池塘慢行,刘姨娘淡淡道:“当年罗大石本该将他溺死在这池塘,你瞧,就是那儿,那朵残荷处。”她点了点池塘,缓缓又说:“还特意挑了有贵客的一日,事情若是成了,罗大石无罪也便罢了,若是有罪便赖给康氏,他与康氏身边的侍女要好,该备的功夫也都备足了,就等着贵人主子来主持公道,可事情没成,不知被从哪跑出来的小孩儿搅了局,罗大石一时心软救了那孩子,连带着沈容也爬上了岸,还被侯府接了去养。”

小花感慨道:“罗管事心地善良,到底是狠不下心。”

刘姨娘长长叹了口气:“罗大石对我情深义重,他豁出命去替我报仇,我也不能次次拿他的命来搏,我与他虽有缘无分,但到底也曾同甘共苦过,小时候我与他无父无母,一起在街上乞讨,是他一直护着我,后来被人牙子卖到相府,也是他照顾着我,我与他虽不是亲生兄妹,却更似亲兄妹。”

小花眼底氲着泪汽,哽咽道:“刘姨娘,花儿全家也是受您照顾才能有今日,我小时候差点被卖去妓院,是您拿了全部积蓄来赎,我知道您过得不痛快,万氏自以为名门之后,就草菅人命,花儿一定会帮您到底。”

刘姨娘摸了摸她的脸,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含着笑说:“哭什么,傻丫头,钱财乃身外物,我能用一点积蓄换两条命,这才是我的福报,快擦擦,别叫人看见了。”

小花擦干净眼泪,定了定心神才问:“刘姨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刘姨娘转过身看着那波澜不起的池面,淡淡道:“老爷单纯,夫人木讷,康氏愚钝,这个府里头只有老夫人是精明的,只是她总想与赵念安斗,总想端起她老祖宗的威严,无疑是蚍蜉撼树,这次她撞了南墙,也该醒悟了,拿捏赵念安有什么用,挑拨沈容与赵念安的关系才是上策,有了小姨娘肚子里这个孩子,咱们什么也不必做,老夫人自然有主意。”

刘姨娘屈腰捡起地上石子,抛入池塘中,看着水面扬起的圈圈涟漪,含着笑说道:“等沈容失去了赵念安这座靠山,他从前有多风光,今后就有多落魄,相府也能再站起来,等那时候我再亲手了结了他。”

她幽幽看着湖面,心中喃喃:我不能有孩子,万氏凭什么有,合该下去陪她。

*** ***

沈康深夜才回府,最近应酬极多,睿王世子带着他结识了许多朋友,虽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但都是志同道合的好男儿,如今都还年轻,等将来未必不能成气候。沈康近来越发觉得,父亲不该如此规矩,为了避嫌不与人结交,就是因为他这般孤高,才会在关键时刻孤立无援,如今沈家在朝堂上还能有一席之地,还不是靠着睿王在背后撑腰,说到底睿王也是看在他这个女婿的面子上。想起睿王,又不免想起贾千怡,本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这般骄矜,娘家一回就是两个月,半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康醉醺醺往院子里走,见有窈窕丽人站在院前,与今日贾靖承介绍他认识的琴娘有几分相似,他嘴角涎着笑走过去,原是刘姨娘在等他,沈康抬起手指了指刘姨娘的脸,嘴里憨憨地笑:“琴娘,你是那个琴娘。”

侍从扶住他,连连说道:“少爷您看错了,她是刘姨娘。”

刘姨娘嫌弃地用绢帕捂住鼻子,对侍从道:“赶紧扶他进去梳洗,再叫人拿醒酒汤给他喝。”

“琴娘,你是琴娘。”沈康进屋的时候,下流地在刘姨娘脸上摸了一把,把刘姨娘吓得连退三步,被侍女扶着才不曾跌倒在地。

她憎恶地用帕子擦了擦脸,心中晦气极了,早知这畜生这般放荡,哪里还用什么,老爷这般儒雅温润,怎么生出沈康与沈莲这么没脸没皮的孩子,多半还是像了那康氏!

沈康被扶进了屋子,灌了醒酒汤,沐浴时又睡了过去,任侍从怎么叫都叫不醒。

刘姨娘在院子外等了许久,实在无法,叫了人进去,拿冷水泼醒了沈康。

沈康暴跳如雷,指着那侍从破口大骂,骂完倒是清醒了,侍从挨着骂,讪讪说道:“是刘姨娘吩咐。”

沈康急速套上外衣,衣衫不整冲到院门口,指着刘姨娘的鼻子骂道:“好啊,如今连个姨娘都敢踩到我头上来了,你别以为你如今管家就正当自己是正室夫人,你不过是我父亲身边的一个侍女,看得起你才扶你当姨娘,你的卖身契还在府里,小心卖了你去当娼妓!”

刘姨娘被他气得心绞疼,憋着怒气道:“喝喝喝,天天就知道喝,方小姨娘身体不适你可知道?”

沈康倏地冷却了怒气,眼神躲闪,遣走身旁侍从,方说道:“她身体不适关我何事?”

刘姨娘也遣远了侍女,一脸痛心疾首道:“她坏了你的骨肉!你沈康的骨肉!”

沈康吓得跌倒在地,手脚颤动了半晌,嗫嚅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她放浪风骚,谁知道是不是哪个仆役的。”

刘姨娘咬了咬牙,蹲在地上道:“康少爷,那可是你的孩子,兴许还是个儿子,你振作一点,有什么可害怕的,天塌下来有老夫人老爷顶着,你难道不想与自己的儿子见面吗?”

沈康缓缓回过神:“儿子?”

刘姨娘谆谆善诱道:“看她怀相似是个儿子,你与小姨娘一道,去和老夫人磕个头,细细向她认错,请她为你们出主意,是去是留都该有个说法。”

沈康拍了拍脑袋,一脸懊恼道:“我当真是醉糊涂了,那是我的孩子,我岂能弃之不管。”

刘姨娘颔首道:“咱们是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商量,自然会有办法。”

沈康掸了掸手站起来,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刘姨娘,不屑道:“什么是去是留,难道你还想打了不成?简直放肆!”

刘姨娘怯懦着向他赔罪,约定明日携了方小姨娘一道去与老夫人请安。

第121章

老夫人高兴了没到一日,就被沈康气得险些又厥了过去,沈康跪在她脚边,她怒气冲冲坐在椅子里,用拐杖去戳沈康的肩膀:“你这个不争气的蠢货,你喜欢姑娘赤子,外头什么样的没有,那方小姨娘又不是天仙下凡,你偏要去惹她!”

方小姨娘在外间跪着,听见里间传来的骂声,哭得泣不成声。

刘姨娘不敢贸然进去,只能扶着方小姨娘的肩膀不断安慰。

里间老夫人泪流满面,沈康跪在地上扶着头道:“祖母,孙儿不孝,是孙儿喝醉了酒犯糊涂,可是方氏无错,肚子里的孩子无错啊,祖母!”

老夫人恼羞成怒,连连用拐杖杖打沈康后背,沈康闷声不吭受着,外头刘姨娘听见动静紧忙进来,扑过去护住沈康,劝道:“老夫人息怒啊,莲小姐已经受了重罚,康少爷不能再出事了,咱们府里就指望着他了。”

老夫人跌坐回椅子里,含恨道:“你真真是不中用!你但凡有沈容半点心计也不至于如此!”

沈康哭着笑了起来:“我自是不如他的,我什么都不如他,他已经拥有了所有的一切,而我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祖母!孙儿也不想活了,这个世道对孙儿太不公平了,如果一切重头开始,一切拨乱反正,孙儿是不是能过上另一种人生。”

老夫人合上了眼,苍老的脸上泪流纵横,眼泪划过沟壑般斑斑驳驳的皮肤,一滴滴落在衣摆上,她垂下脑袋,咬着牙道:“等怀荫回来,即刻叫他来见我。”

方小姨娘断断续续哭了一上午,沈康听得心烦,可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心肠又禁不住柔软了起来。

沈怀荫近来虽去了参谋院任职,但官员升迁贬斥都是常有的事情,只要宰相之位一日空悬,谁都说不准他是否还会官复原职,故此他去了参谋院也不曾有人安排他事务,多半都当他是个闲人,等着看朝廷的风向。

沈怀荫每日早起去上朝,晌午便回来了,今日刚回来就被请去老夫人的院子里,老夫人神色疲惫,沈康与方小姨娘齐齐跪在地上,一个神情沮丧,一个眼泪汪汪。

沈怀荫一看便知事情不妙,立刻质问沈康,问清楚后暴跳如雷,连着扇了他许多巴掌。

方小姨娘连忙要去护他,刘姨娘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老爷别打了,老夫人已经狠狠打过他了,再打人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