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北远侯吃了一惊,忖了半晌骂道:“少嘴碎咒我外甥!”
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不到一天事情就传开了。
沈容被人敲了一闷棍,拖着去与久不见面的小姨娘圆房,被万常宁给救了下来,事情败露之后,细查才知,那小姨娘早就有孕在身,想借此机会赖给沈容,沈容顾惜兄弟之情,为了替他们遮掩,假意称当日户籍处弄错了,请陈一言大人帮忙更正,将小姨娘重新过籍给沈康,其后沈容又净身出户分家离府,沈怀荫又与填房和离。
事情闹到此处,饶是沈怀荫与沈康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老夫人躺在床上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一世精明怎么会生出这种蠢货儿子!被沈容一个个连环套牵着鼻子走。
既已知道是沈容设局,却还同意他分家,还叫他净身出户,这叫旁人怎么想,必然以为是沈康霸占了弟弟的姨娘,还强迫弟弟净身出户,简直就是强抢民女的强盗行径。且若沈康咬死了方小姨娘不是他的女人,他至少能撇干净去,如今他不仅承认,还明晃晃过了籍,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只要狠狠心舍了这个小姨娘,不过籍不分家不和离,这三件事只要都顶住了,最多是沈容后院的丑事,如今倒好,这三件万万不能做的事情,他那个蠢货儿子都上赶着答应了!
在老夫人愁苦不止的时候,康姨娘却欢天喜地,万氏、沈容、陈氏全都送走了,林姨娘也被关在柴房里,府里就剩个寡言少语又不受宠的刘姨娘,等老爷抬了她当正室,日后好好办差,官复原位也是迟早的事情,这好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睿王听说这件事情后,气得眼睛一抹黑差点吐了血,是非对错且不论,但沈康多了一个有孕的姨娘是不争的事实,他女儿才过门多久,沈康就敢纳妾,要是良妾也就算了,竟是沈容后院里的姨娘,这兄弟阋墙的戏码闹去哪里都是惹人笑话。
沈容自然也要被人笑话,堂堂林户院院史,被父亲赶出家门净身出户,还被戴了绿帽子,叫人可怜又可笑。虽被人茶余饭后笑话几句,但道都站到了沈容这边,认谁都说不出他一句错来。
沈容虽被人笑话,心情却十分愉悦,借着伤病告了几日假,躲在王府里避避风头。
赵念安近来对他十分殷勤,不叫他伺候半点,反过来给他捶腿捏肩,亲亲热热叫他老爷。
沈容吃不消他,由着他没头没脑高兴了几日。
罗大石给沈容那一棍着实叫他脖子痛了好几日,太医每日来给他推拿,缓了好几日才缓过来。万常宁把罗大石送去了刑部,送去之前悄悄去搜了他的房间,除了找出一堆和康姨娘身边侍女的书信,就只有一根变黑了的梅花簪子,几百文钱就能买到的便宜货色,集市上随处可见。
万常宁把簪子和书信都给了沈容,沈容看了也没说什么,暂且收下了。
罗大石去了刑部被审了几日,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只说听吩咐办事,旁的什么也不说。
沈容告了假躲在偏阁里陪赵念安下棋,输多赢少哄着他玩儿,赵念安也知道,他其实不爱下棋,但和沈容待在一起他做什么都高兴。
两人下着棋,手边摆着糕点与糖水,赵念安尝了口膳房新制的奶酪酥,咬了两口余下塞进沈容嘴里,亲热道:“老爷,你尝尝看这个,这个好吃。”
沈容抬起眼眸看他一眼,忍着笑吃了,缓说:“多谢夫人,到你了。”
赵念安拿起棋子随意摆了位置,看着棋盘说:“如今虽是分了家,可你到底还是沈家的孩子,逢年过节还是得去孝敬,总也有些不知情的人,当是你大逆不道,才被净身出户赶出家门。”
沈容颔首,淡淡道:“自然如此。”
赵念安又捻了快桂花松糕吃,沈容捏了捏他另一只拿棋子的手,笑说:“吃了不少了,少吃些。”
赵念安点点头,把松糕抓在手里不着急吃,下了会儿棋又说:“我看你就是对他们太好了,就该抓了沈康去刑部大牢,抓了方小姨娘去浸猪笼,叫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我对他们好?”沈容淡淡道,“皮肉之苦有什么意思,咬着牙挺过去还当自己是什么英雄,从前我母亲在时,朝堂上有北远侯倚仗,相府有母亲嫁妆支撑,父亲什么都不必想不必烦恼,自然顺风顺水,如今陈氏虽然持家勤苦,但到底少些嫁妆银子,相府里的一地鸡毛就逐渐露出端倪,父亲自命清高不可一世,如今就让他尝尝那些鸡毛蒜皮的苦。”
赵念安道:“这次难得陈氏硬气,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沈容含笑道:“等沈禾出嫁的时候,咱们给她备份嫁妆,好歹也是我嫡妹,在相府这么多年也不曾享过什么福。”
赵念安忙说:“我来给她备。”顿了顿又软绵绵喊:“老爷。”
沈容扑哧一笑:“下棋吧。”
*** ***
沈容在府里偷懒了几日,林户院寻常就事忙,攒了不少公务未处,怎么也得去宫里露个脸。
天刚蒙蒙亮,双喜伺候沈容换上官服,送他到东角门,兆喜寻常就在那里备好马车送沈容上朝。
沈容跨出门槛,忽见兆喜笑吟吟的脸,蓦地蹙起眉来,兆喜绕到他面前,搬出轿凳请他上马车。
沈容定定看了他许久,突然一脚将兆喜踹在地上,兆喜震惊万分,眼神怔怔望着沈容,他连忙跪倒在地,磕着脑袋道:“老爷恕罪。”
沈容冷笑道:“恕罪?你也知道要叫我恕罪?那你想必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双喜连忙上前,哀求道:“老爷,小人不知道兆喜做了什么,但是兆喜肯定不是故意的,老爷您别生他气了!”
兆喜微微抬起脸来,紧皱着眉头,似是不解,半晌哽声道:“老爷说错在哪里,奴才就错在哪里。”
沈容被他气得面色铁青,咬牙道:“你敢说方小姨娘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知情!你日日和那小桃眉来眼去,她竟半点没有告诉你?”
兆喜面色一滞,连连磕头道:“老爷明鉴,小桃她真的没有告诉小人,小人事后问过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方小姨娘寻常就不喜欢她,时常打发她去伙房,小人真的一点都不知情,老爷明鉴!”
沈容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又对双喜道:“去叫别人来驾马。”
双喜哭丧着脸去了。
沈容指着兆喜道:“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思,不到正午不许起来。”
兆喜咬着牙应是,屈下膝盖面对角门端正跪好。
双喜唤来车夫送走了沈容,他围着兆喜团团转,兆喜抬起眼看了他一会儿,复又低下头去,双喜蹲在地上可怜巴巴说:“要不然你偷偷起来吧,我不告诉老爷,我就说你跪过了。”
兆喜淡淡道:“你回去伺候夫人吧。”
双喜着急地满头大汗,他撩起袖子捂着眼睛,擦干净眼泪才说:“都怪你不好,非要和小桃搞七捻三,活该要被老爷误会!”
兆喜冷笑道:“我与小桃搞七捻三?你如今春风得意自然什么都会说,老爷夫人向来都宠你,什么好的都先留给你,你自然说得轻飘飘。”
双喜红着眼睛看着他,大哭一声跑回了府里。
兆喜在门口跪了几个时辰,他在这条街上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认识他,一上午许多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沈容叫他跪在角门处不仅是罚他身体,更是罚他脸面。
小桃听到闲言碎语跑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兆喜紧紧埋着脑袋,神色落寞又绝望,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眼里失去了神采。
双喜在后院哭了一会儿,临近正午的时候又跑来角门,却见小桃正蹲在地上陪兆喜,正午一到,小桃连忙扶着兆喜起来。
兆喜膝盖麻痹了一般失去了知觉,被小桃扶着才十分吃力走了两步,双喜连忙想去扶他,却被兆喜一口喝住:“不必你在这里装好心,穿着主子赏的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拿一点吃剩的用剩的来怜悯我,还博一个好名声,双喜,你真是惯会弄巧卖乖,可惜我不吃这一套!滚!”
双喜咬着嘴唇一脸悲切,眼睁睁看着小桃将兆喜扶走。
第127章
兆喜被小桃扶去墙角,他实在走不动路,掩在无人的空巷里就地坐下,倒吸着凉气去碰自己的膝盖。
小桃见他满头汗水,焦急道:“要不然我扶你去看跌打吧。”
兆喜苦涩笑了一声,摇摇头道:“省点银子吧,我没事。”
小桃红着眼,可怜巴巴说:“看跌打才几个银子,兆喜哥,看病的银子不能省的。”
兆喜看着自己满布老茧的手心,自嘲道:“我兆喜是什么贱命,也配看郎中,双喜是侯府的家生奴才,我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从小到大脏活苦活累活都是我干,好吃好喝都等他吃过了才轮到我,到底是不同的,连奴才的命都是不一样的。”
小桃说不出话来,她慢慢在兆喜旁边蹲下,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兆喜极是痛苦,他红着眼眶道:“从前在侯府他就过得比我自在,如今老爷一朝得势,他成了安亲王面前的红人,我却还是个车夫,连个小管事都不是,车夫!我只是个车夫!如今连老爷都看不起我,他竟然罚我跪在王府门口,我兆喜也要脸,我也要脸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苦笑又说:“到底还是我命贱。”
小桃怯怯道:“对不起啊,兆喜哥,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兆喜勉强挤出笑容来,安慰她道:“别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奴才,谁又容易,别说你真的不知情,就算你知情,不与我说也是应该的,谁也不想受主子磋磨。”
小桃默默叹了口气。
两人安静坐了半晌,兆喜突然道:“你陪我了不少时间了,你快回去伺候小姨娘吧,她一会儿不见你又该打你了。”
小桃苦笑道:“不打紧的,她想吃酸梅遣我出来买,要去东市那么远,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兆喜叹气道:“如今老爷连车夫都不叫我做了,不然我拨空替你去买就是了。”
小桃道:“兆喜哥你别难过了,等过一阵子容少爷气消了,他就原谅你了。不知道容少爷喜欢吃什么,不如你买一些去孝敬他,说不定他就能消气了。”
兆喜苦笑连连道:“他哪有喜欢吃的东西,要讨他欢心除非把侍郎府给拔了。”
小桃吓了一跳,呐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兆喜倏地噤声,摇摇头不回她话。
两人贴坐在一起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小桃站起身往东市走去,兆喜脚疼得厉害,反正也无事可做,依旧坐在巷子里,抱着胳膊倚墙打起了盹。
睡了半晌,还没睡死过去,察觉到有人靠近,兆喜缓缓睁开眼,见双喜攥着手慢吞吞走进巷子里,蹲在地上轻轻问:“你疼不疼啊?”
兆喜淡淡‘嗯’了一声,顿了顿又笑起来,拍拍双喜白净的脸蛋说:“没事。”
双喜扭扭捏捏说:“我找了你好半天,以后好吃的我都给你吃,咱们回去吧。”
兆喜挑起眼看着他:“都给我啊?”
双喜用力点了点头。
兆喜忍不住笑:“叫声哥。”
双喜从善如流道:“兆喜哥!”
兆喜爱不释手摸着他肉乎乎的脸,叹了口气把胳膊架在他肩膀上,慢慢站起身。
*** ***
贾千怡到底还是回了侍郎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睿王妃又岂能容她长住,沈康让睿王丢光了脸,睿王无计可施,这个女婿扶又扶不起,打压又连带着女儿一起受苦,他心烦气躁,干脆眼不见为净,放任不管,说到底连沈容都吞了这个哑巴亏,他更是只能吞了这口气,随他们造化。
贾千怡想了几个月,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她有分寸有远见,也会小意柔情,可沈康总是不满意,直到得知方小姨娘有孕,她终于明白了过来。她的生母是姨娘,她便总想学她姨娘靠美貌柔情去笼络夫君,可事实上她并不是姨娘,她是有名有分的正室,她该学的是睿王妃的为人处世。
沈康是扶不起的阿斗,还是个蛮不讲只会靠别人的软弱窝囊废,贾千怡并不是自欺欺人之辈,沈康绝非良配,只是事已至此,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不是陈氏这种小门户,她没有退路,和离回睿王府只会让睿王颜面尽失,从此在睿王妃的手下过活又有什么活路。但她也绝非无路可走,她有丰厚的嫁妆,足以让她一辈子吃喝不愁,虽不及从前荣华富贵,但也绝不会落魄,她到底还是睿王的女儿,不至于为财帛困扰,如今沈容净身出户,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只要生下一男半女,再解决那群乌鸡杂碎,她一个人抚养孩子岂不是更逍遥。
贾千怡临走向睿王妃多要了十个奴才,说是侍郎府里头的奴才使唤不动,伺候起来不尽心,只要她能离开王府,区区几个奴才罢了,要多少给多少,睿王妃当即就拨给了她。
贾千怡得偿所愿,踏上了回程。
沈康见她灰溜溜自己回来,冷着脸嘲笑了她几句,之前端着架子不肯回来,他去接了几次都不给脸,如今到底还是回来了,给脸不要脸!
贾千怡也不生气,温柔笑着说:“之前是我不懂事,如今小姨娘怀了孕,我总得回来照顾,到底也是我的孩子,我岂能不管不顾的。”
沈康见她柔顺,脸色稍缓,与她说道:“沈容分家出去了,小院还是各归各位,以后你袁小姨娘方小姨娘各一个院子。”
贾千怡笑吟吟道:“少爷说什么是什么,阿娘身体如何了?我去探望她。”
沈康蔑她一眼,负着手道:“还算你有良心。”
贾千怡携着人往外走,仰头看一眼康怡院的匾额,康怡院......呵......
*** ***
如今刘姨娘管家,公账里原本就捉襟见肘,因着方小姨娘那二千二百两,公账里又支出去五百,如今之剩下堪堪不到三百两。府里头米面粮食倒是充足,但每月花销也不是光吃饱肚子就够的,康姨娘与沈莲如今刚能下床,两人骄奢惯了,这次伤了身体更是隔三差五嚷嚷着要进补,方小姨娘有孕在身也得补身体,马上就要入冬,炭火又是一大笔开支,冬天夜长日短,烛火的花销也要增加,年关里惯例要给全府上下添新衣,这三百两银子哪头都顾不上。
刘姨娘叫管事把库里多余的粮食拿去集市兑成银两,可这些陈粮也不值几个钱,王府里运过来的三百石粮食拿去兑了一半,勉强换了二百两。这银子放在手里还没捂热,九月初一,家里当官的月俸还没下来,方德子却来讨债了,账房不敢自作主张,连忙把刘姨娘请来了账房。
方德子拿着欠条和契书讨每月二百七十两的债银,之前未分家,沈容的月俸该交到府里来,王府里拿了他的月俸抵这六万两的分期债银,如今他们已经分家,沈容的月俸本就不归侍郎府,方德子自然要来讨这二百七十两。
刘姨娘知道他是刁难来了,面上不露怯,叫账房支了银子,转头回到房里才缓缓琢磨这件事。
刘姨娘想明白了立刻去了老夫人小院,老夫人刚服了汤药准备睡下,见她这个时候来请安,疲惫着叹气,问道:“又怎么了?”
刘姨娘一脸局促坐在椅子里,缓缓说道:“妾身心里有些不安,想与老夫人讨教。”
老夫人无力地点头:“说吧。”她如今也没什么精神气去思考问题,沈容分家出去了,看似府里头未受影响,但朝堂上必然是失了人心,如今宫里不发落也是师出无名,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也不知道他们府里哪个男人先丢了官位。
刘姨娘温吞说道:“妾身虽管了两个月家,但之前府里有夫人坐镇,妾身有事也能与她商量,如今妾身自己管家,实在力不从心,又是个姨娘,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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