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沈康沉着脸摇了摇头:“儿子也是刚知道,沈容把外室养在了西市的一栋宅子里,如今人赃并获他跑不了了。”
康姨娘听闻消息从后院赶来,她瘸着腿,走路摇摇晃晃,却仍是穿娇俏的粉衣,打扮得招摇炫目,沈怀荫见她过来,连忙把她搂进怀里,责备道:“你腿脚不好,就不要出来了。”
康姨娘泪目道:“老爷,您还是嫌弃妾身残废了。”
沈怀荫抿了抿嘴,闷声道:“我是怕你累着。”
贾千怡露出体贴笑容,扶着康姨娘坐下,康姨娘抬眸见她笑得生硬,突然一巴掌拍开她的脸,厉声道:“不用你在这里装腔作势,平时没见你多孝顺,这时候来装什么假好心,滚开!”
贾千怡的脑袋被打偏过去,步摇掉在地上,发丝也散落了几缕,她一脸委屈站在那里,用绢帕拭了拭眼角。
沈康皱起眉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一点小事哭什么哭,阿娘如今腿脚不便,你多顺着她一点。”
贾千怡哽了哽,低眉顺眼点头。
沈怀荫视而不见,只疲惫地坐进椅子里,扶着额头道:“沈容如今也是从一品大官,污蔑朝廷命官是重罪,沈容嘴皮子厉害,母亲此番前去也未必讨得了好。”
沈康成竹在胸道:“祖母向来都不打无准备的仗,父亲不必过于担心。”
四人在茶厅里商量了一番,几盏茶的功夫,仆役来报,刘姨娘回来了。
沈怀荫猛然站起身问道:“老夫人如何?可有不妥?”
仆役茫然无措道:“刘姨娘是自己回来的,连马车都没坐,走着回来的。”
沈怀荫心下一沉,立刻跑向正院,恰见刘姨娘披头散发神情木讷走进庭院,她目光呆滞看向沈怀荫,突然拔腿向他跑去,她有许多话要问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康姨娘瘸着腿跟了上来,沈怀荫一把甩开刘姨娘,转身扶着康姨娘,责骂道:“叫你好好待着,就是不肯!”
刘姨娘望着他们琴瑟和鸣般的模样,突然露出了笑容,眼泪像干涸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流不下来。
沈怀荫安抚了康姨娘,方问道:“母亲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刘姨娘答非所问道:“老爷,您这么疼爱康氏,为什么又要迎娶万氏过门?这是为什么呢?”
“我看你也魔怔了!”沈怀荫恼怒道,“我问你母亲如何了?她人呢?”
刘姨娘含着苦笑道:“老夫人以后在王府养老,不回来了。”
沈怀荫死死皱着眉问道:“什么在王府养老,谁允许他们把母亲接过去?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刘姨娘幽幽看着康姨娘,微微勾着笑说:“老夫人要用康姨娘的人头与自己的诰命去换沈容下马。”
众人大吃一惊,齐齐望着他,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言语。
康姨娘大惊失色道:“你这贱胚子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刘姨娘笑得癫狂,笑得前俯后仰,笑停了方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了孩子也未必套得住。”
沈怀荫擒住刘姨娘的胳膊,厉声道:“给我清醒一点,把话说清楚。”
刘姨娘痛苦地闭上眼,沈容若是豺狼虎豹,他的父亲又岂会是良善之辈,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定数。
是夜,圣旨诏书传入沈府,褫夺老夫人一品诰命封号,令其入安王府颐养天年,康氏赐死,沈怀荫宠妾灭妻,责令其禁足半年,以思己过。
沈怀荫接旨的那一瞬间,他像是失去了精气神一般趴在地上,任凭康姨娘在旁撒泼打骂,他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只是侧趴在地上,用灰暗的眼眸望着康姨娘的脸。
康姨娘冲上去摇晃他的身体,哭喊道:“老爷你救我啊,你救我啊,他们要杀死我,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我,你救我啊。”她突然露出凶狠的眼神,看向宣旨官员,趾高气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要我的脑袋,呸,凭你也配,给脸不要脸的下贱胚子,信不信我们老爷去御前参你一本,把你脑袋砍下来当凳子坐!”
沈怀荫闷闷地看了她半晌,看着她老去的容颜,看着她撒野的丑态,看着她狰狞的眼神,忽然低声喃喃了几句,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宠妾灭妻......我哪里对不起你,康氏,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我,全都要怪你......”
刘姨娘蹲在他身旁,似是听见了他的话,她抬起纤细的手指轻抚沈怀荫的侧脸,柔声道:“是啊,都是别人的错,老爷你怎么会错呢,都是别人害你......”
沈康跪在地上哀求宣旨官员,他死死拽着官员的衣摆,声泪俱下地哀求,又把一旁贾千怡也扯在地上,叫她与他一道恳求这位官员开恩。
贾千怡烦躁不肯,她抬手去扶沈康的胳膊,劝慰道:“这位大人只是宣读圣旨罢了,为难他何用。”
宣旨官员无奈摇了摇头,叫人把康氏抓回房间,赐其毒酒。
沈莲在一旁冲上来推了一把贾千怡,哭丧着脸道:“你父亲不是很厉害吗?快点叫他来救我娘啊!”
贾千怡沉了沉脸,冷冷道:“姨娘就是姨娘,你私下喊喊便罢了,你娘是万氏是陈氏,半点规矩都没有,也不怪旁人说你们沈府宠妾灭妻。”
沈康暴怒而起,狠狠扇了贾千怡一巴掌,贾千怡跌倒在地,犹然冷着脸,嗤笑道:“打啊,当着宣旨大臣的面继续打啊,沈康我告诉你,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敢再动我一下试试。”
沈康突然冷静了下来,一脸怔讷望着贾千怡的肚子。
“你这个谎话精!你肯定是说谎!”沈莲露出凶狠的嘴脸,一把扑倒贾千怡,狠狠往她肚子上抡拳头。
贾千怡吃痛去推她,周围嬷嬷侍女尽数围了上来,将沈莲架开,手忙脚乱要去请郎中。
宣旨官员看着这群人的喧哗吵闹,无语叹气,叫人赶紧喂康氏喝毒酒,送她上路。
沈怀荫犹然躺在地上,刘姨娘叫来仆役把他抬回房间休息,叫小桃与小花来贴身伺候他。
沈怀荫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望着床幔怔怔出神,刘姨娘蹑着脚步走进屋子,对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沈怀荫张了张嘴,复又抿拢,沉闷着不出声。
刘姨娘拿着汤药坐到床头,扶着他坐起身,将汤药喂进他嘴里。
沈怀荫闷声不语喝了半碗,方摇了摇头,不肯再喝。
刘姨娘劝道:“这是郎中给您开的补药,费了不少珍贵药材,老爷再喝点吧。”
“咱们是清流人家,费这些银子作甚,我身子也无妨。”沈怀荫嘴里抱怨着将余下的汤药喝完。
刘姨娘给他捻了捻被子,然后坐在床头静默着不出声。
沈怀荫叹着气说道:“等过几日咱们去王府看看母亲,别叫沈容刻薄了,要是在王府住得不痛快,咱们再接回来。”
刘姨娘静静听完,轻叹道:“康姨娘没了。”
沈怀荫面色阴沉,嘴里淡淡‘哦’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才说:“好好安葬她吧。”
刘姨娘心中一阵凉薄,她含着笑站起身,欠了欠身道:“妾身去安排,老爷休息吧,午饭一会儿有人送来。”
沈怀荫疲惫着点了点头,慢吞吞躺回被子里。
他睁着眼睛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想与康姨娘这一生,他们携手了大半辈子,青梅竹马相濡以沫,是从何时起,康姨娘变得骄矜跋扈,那个娇羞活泼的少女变成了如今的泼妇,还连累他担上了宠妾灭妻的骂名,实在是可恨可恼,他分明已经竭尽所能对康姨娘体贴,为何她不知收敛,还要拖累自己,害得他们家无宁日。
沈怀荫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不断在心中数落康氏罪行,他突然感觉腹痛难忍,肚子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只秤砣,挤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在疼痛。
门外小花端着食盘进来,沈怀荫求救一般喊道:“我腹痛,快去请郎中。”
“不是刚喝过汤药吗?忍忍吧”小花将食盘用力座在桌子上,不耐烦道,“老爷不喜欢吃青菜豆腐,这里有一碗炖肥肉,老爷请用吧。”
小花白了他一眼走出房间,从外面上了门锁。
第138章 (完结)
刘姨娘如今住在畅忧阁,她遣走了畅忧阁里原本的人手,从府外买了几个护院,日日喂沈怀荫喝一碗落胎药。
康姨娘出殡时沈康来请过他,被刘姨娘用借口打发走了,沈康只以为沈怀荫薄情冷性不想送康姨娘出殡,不发一言堵着气离开。
刘姨娘自知瞒不了多久,她已经备好了砒霜,只等着某一日亲手送沈怀荫上路。
除夕前几日,沈容来了趟沈府,他向圣上请了一道旨,判万氏与沈怀荫和离,今日过来请走万氏牌位。
北远侯一大早就带着人敲锣打鼓地过来,沈府如今没有老夫人坐镇,沈怀荫每日昏昏沉沉,根本没有个主心骨,刘姨娘与贾千怡更是不会拦着,贾千怡甚至吩咐了人妥帖帮衬着,不要有半点失礼。
当年万氏风风光光从正门入府,今日北远侯亦要她锣鼓喧天从正门离开。
沈容穿着丧服走在北远侯身侧,与他一并请牌位出门。
北远侯攥着袖子擦了擦牌位上的朱漆,笑吟吟说:“妹子,咱们回家过年。”
沈康阴沉着脸远远看着,啐了一口道:“小人得志!”
沈容站在门口与北远侯说了几句,目送北远侯离开后,他突然又转身回来,沈康吓了一跳,不敢吱一声,只用狠厉的眼神瞪着沈容。
沈容越过他走进祠堂,捧起了沈朝恩的牌位。
沈康大喝一声,发难道:“你这畜生想干什么?!”
沈容手里捧着祖父的牌位,不愠不怒道:“我是相府嫡子,祖父的牌位该由我来奉养,如今祖母亦住在王府由我赡养,祖父的牌位自然应当接去王府祠堂供奉。”
沈康暴跳而起,伸手要去抢那牌位,沈容单手捧着牌位,只用一只手将沈康打倒在地,他冷冷看着沈康,一句话也不与他多说,捧着牌位往外走,侍卫们簇拥上前拦下沈康,沈康寸步难行,唯有叫骂声在空荡荡的祠堂里不绝于耳。
沈容将祖父的牌位迎回王府,携着赵念安给他上了柱香,磕了几个头。
*** ***
正月里,沈府里传来哀嚎,沈怀荫与刘姨娘携手殁了,两人分着喝了一碗放了砒霜的汤药,桌头摆着刘姨娘亲笔的遗书,写沈怀荫因万氏之死悔不当初自责愧疚,又因康氏之死痛彻心扉,生无可恋之下决定自裁,而她刘氏感恩沈府多年照拂,自愿黄泉路上随行伺候。
一封遗言寥寥几句,道尽了这二十多年的爱恨情仇,刘姨娘以这样的方式坐实了沈怀荫宠妾灭妻,也间接保住了沈容的颜面,即便背后流言蜚语四起,也不会有人明目斥责沈容逼死父亲。
沈容亲自操持了丧礼,按着最高的规制大操大办,他将沈怀荫与刘姨娘的牌位一起迎进王府祠堂,老夫人在后院听见了哭丧声,她一句话都不敢问,捂着耳朵躲在被子里念经诵佛。
康姨娘被赐死,按家规不得入祠堂,沈康悄悄将她的牌位供在了老夫人从前小院的香火堂里,日日去上香叩拜。
五七之后,沈容又去了一趟沈府,沈康怒目而视,却不敢与他正面较劲,他当真是怕了这只笑面虎。
沈容见他上蹿下跳却不敢靠近的样子,心中可悲可叹。
贾千怡如今刚三个月身孕,还不显怀,府里头一下子少了许多长辈,管家的钥匙自然交到了她手里。
沈容拿出当日那张六万两的契书,还未等他开口,沈康就暴跳如雷道:“你还有脸来讨债,就是因为这六万两,你一步步把我们逼上死路,逼得我们家破人亡!”
赵念安凉凉看了沈康一眼,沈康立刻噤声,黑着脸站去一旁。
沈容淡淡道:“我今日不是来讨债的,如今父亲已经过世,我也已分家出去,我今日来是想把账算算清楚,以免日后还有纠缠。”
贾千怡端庄持重,端坐在椅子里,闻言勾起笑容道:“按礼制,如今父亲已经过世,你是嫡子,供奉祖先牌位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这宅子,分家的时候已经给了沈康,这你得认。”
沈容含笑不语。
贾千怡垂了垂眼,思忖半晌道:“至于这六万两,该是我们来还。”
沈康向着贾千怡冲了过去,怒骂道:“好啊,你这贱人胳膊肘往外拐!”
沈容使了眼色,叫一旁侍从把沈康的嘴堵起来。
贾千怡轻蔑笑了笑,继续说道:“一则这银子本就是给我娘家的聘礼,二则这银子是老太爷借的,分家的时候你净身出户,所有的家产都归了沈康,父债子偿,这银子确实得我们来还。”
沈容笑了笑道:“贾小姐不愧是睿王千金,确实识大体。”
贾千怡含笑道:“只是我们眼下困窘,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按着契书上列明,我们每月还你二百七十两即可,沈大人应该认同吧?”
沈容摆摆手:“我今日来就是想与你们彻底割席,分个清楚,以免日后还有任何瓜葛,我不用你们还银子,祖母小院里的东西也尽数留给你们,我问你们要个人。”
贾千怡蹙了蹙眉:“要人?要谁?”
“林姨娘。”沈容温温道,“父亲已经过世,她如今神志不清,整日被关在柴房里也属实可怜,我想接她去庄子上养老,至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贾小姐没有异议吧?”
贾千怡怔愣了半晌,她看了看沈容,又抬起眼眸看向沈康那张丑陋的嘴脸,突然露出了苦涩笑容,她垂下眼道:“因果循环自有命数,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用林姨娘换六万两,怎么算我都不吃亏,我马上叫人请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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