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他找出车里备着的毯子,给小孩盖上,随后继续赶路。
夜半,临近城中,城门早已经关闭。
叶以舒正打算等明日天亮进去,但楼上守卫举着火把盯着下面,忽然城门打开。
路知府在前,只带着一个师爷悄悄来。
“属下沐州府知府路鸿,见过皇太孙殿下。”
叶以舒吓了一跳。
“路知府。”
路鸿颔首,又看向车内。
叶以舒明白,不止他收到了消息,路鸿也收到了。不过自己先出发,去接了人。
“他睡着了。”
“那就先进去吧。”路鸿没打算将人带到自己府上,只道,“宋大夫一切安好,叶老板放心。”
叶以舒点头,神经依旧紧绷。
知府离去,并没将萧缘带进府中的意思。只看了叶以舒一眼,让他将人照顾好,随即离去。
这会儿走在街上,叶以舒看依旧无人的街巷。
宛若死城。
他能轻易出城进城,也没听说府城什么没粮没药的事情发生。叶以舒缓缓沉思起来。
莫不是这疫病本就不重,但知府却偏偏要让府城内表得这么重?
虽未严明封城之事,但却有封城之景。
是为保护百姓,也可能……是做给外面看的?
叶以舒回想路知府泰然自若的样子,没准儿两样都占。
叶以舒带着萧缘回到家。
刚进门,先给自己跟萧缘灌了一碗防疫病的汤药。然后再用艾草泡澡,再放萧缘单独一个院子。
这会儿太晚,小舟跟戚燕都已经睡下了。叶以舒也拾掇拾掇,赶紧休息。
次日,天不亮萧缘从床上惊醒。
他梦到上元节那日,他两个爹要他从密道离开京都。当时皇爷爷病得愈发严重,四叔控制了大半禁军。
转念,梦中血流成河。
他怕……
萧缘躺在床上,拉高被子捂住头。他肩膀轻颤,许久才平缓。再拉开被子,只眼眶泛红,小脸绷紧。
外面已经亮了。
他起身,刚出门,就被门外的小舟看见。
小舟与他不算陌生,道:“缘哥,用朝食了。”
萧缘默默点头,随小舟去吃饭。
*
府郊。
宋枕锦已经熬了多日,他与师兄焦诵、二师父贺伯愈一起,药方改换,今儿这是最新的一副药。
这方安置病患的宅院是原来的钱家的,房间众多,东西也齐全。
他们大夫住在前头,后头皆是病人。
端着新一桶药进去时,已经有病人看见就躲。
“贺大夫,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确实,对比当时上吐下泻的情况来说,现在的病人都能下地走路,可见最近的忙碌并非没有作用。
贺伯愈:“那是你自己觉得。喝药。”
老头子话落,屋里门打开。捂住口鼻的人在门口领药,然后又藏进屋里吃。
药分发完之后,几个大夫观察着他们的情况。
师兄焦诵看着屋里对着他们笑的病患,道:“咱们这里还好,大人控制得及时,现在病人都有痊愈的迹象。但南边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南边更严重。”旁的一组大夫说。
几人看向他。
那大夫道:“我那边有个后来的患者,说南边官员知情不报,直接下令封城。有钱的都跑了,只剩下他们跑不掉的在里面等死。”
“朝廷派去的人呢?”贺伯愈道。
那大夫叹气摇头。
“他们说根本没见到。”
*
京都。
四皇子恒王谋反,喧嚣过后,皇城横尸遍野。
百姓藏在家中不敢出,直到镇守边关的镇北大将军携兵将从皇城出来,开始收拾这狼藉。
宫中。
寒风阵阵,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扑鼻。令人作呕。
皇帝寝宫前,四皇子与一众乱党被压着跪于门前。众人看着眼前还在滴血的刀,无人敢出声。
不知多久,门中传出动静。
萧谚搀扶着自己父皇萧胜蹒跚而出,到四皇子跟前,站定。
跪在门前的一众大气不敢喘,四皇子低低地匍匐着,身子哆嗦。汗流直下,已然知道这次的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只希望皇帝还念及父子之情,饶他一命。
“萧逢。”老皇帝声音低哑。
四皇子一颤,猛地前扑抱住老皇帝的腿。“父皇,父皇我错了!儿臣知道错了!此事并非我所愿,全是他们、他们蛊惑我啊父皇!”
萧逢恐惧得涕泗横流。
他知他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年轻时便御驾亲征,一心想扩大大邱的版图。但他也狠,对自己狠,对臣子也狠。
他威严甚重,朝堂上说一不二。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
“父皇,全赖二哥还有六弟,全赖他们!”
皇帝年过六十,但本应该身体康健。但却在儿子斗争中,被下了药。二皇子已经因为这事死了,六皇子被他关押在天牢之中。
现下这老四,跟老二一母同胞。
他念在他平日蠢笨,做不成什么大事,并未深究他是否参与了多少。但哪里知道,他这一时的不忍,造就如此大祸!
皇帝没多少力气了,但他依旧气得一脚踹在萧逢胸口,自己也往后倒。
好在萧谚扶住了他。
“你无能,却记挂着这位置,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本事!老子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放你手里岂不是白费我多年心血!”
“来人啊!”
“在!”御林军上前。
腰侧的宝剑与甲胄碰撞,清脆的声音催促着人上路的铃声。萧逢吓得哆嗦,他往前扑着想要再次抓住皇帝。
却被左右压住,不能动弹。
皇帝闭了闭眼。
“送他去见老六,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至于其他……打入天牢,让刑部审。我要知道所有参与了这次谋逆的人!”
“咳咳咳咳……”动了气,老皇帝咳嗽不止。
“父皇!”四皇子如被掐住脖子的鸡,高高扬起脖子,他惊恐得眼珠直颤,哆嗦着手企图抓住往屋中的人。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啊!”
“父皇,我是你的亲儿子啊!”
“父皇。”萧谚扶着他,脸上担心并未半分作假。他是先皇后的儿子,出生便被指为太子。
他父皇母后年少夫妻,感情深厚。可惜母后去得早,只余下他。
父皇怜他年幼,养在膝下,一应东西全是一手教导。父子感情极好,但唯有太子妃一事,他并未如意。
父子关系自此闹僵,若不是这一次,两人依旧是皇帝是皇帝,臣子是臣子。
萧谚扶着老皇帝躺下,便有太医上前诊脉。
老皇帝看了萧谚,眼神浑浊。
“当务之急,是安抚百姓。南边疫病也亟待解决,你去、去忙吧,父皇没事。”
萧谚点头。
却看着床上老者缓缓睡下,才悄声离去。
“太子殿下。”太医院院正跟出来。
“如何?”
“陛下身体本就因药伤了底子,原本好好静养,二三载不成问题。但如今……最长也只能撑半年了。”
萧谚面色无波,看不出任何心思。
“仔细照料着。”
“是。”
老二死了,老六还在牢里。这次老四造反,也再扑腾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