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叶以舒道:“爷、奶,我说真的,咱分家让我们大房单过可好?”
他心平气和的一句,可眼里的讽刺灼得叶开粮抄过李四娘手中的板子就往小叔身上招呼。
那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因为他知道,自家这孙子是真有这心思。且一旦他们再针锋相对起来,就是不闹到分家,这家也跟分了没什么两样。
叶正松哪里知道他爹转而将矛头冲向他,他爬在地上四处躲藏,哀求不止。
耳边吵闹不停,叶以舒就靠着那门框看着他爷打,看着他奶骂他爷疯了。
叶以舒眸光平静,轻轻一叹。他手肘一撑,站直身子,腰背挺得笔直。明明就往那里一站,气势却盛过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爷子。
“爷,我来就一个事儿,从今儿起,我就不往你们手上交东西了。”以前除开猎物,叶以舒每月还得交二两银出来。
“你敢!”李四娘道。
“你闭嘴!”叶开粮吼道。
叶以舒看了他奶一眼,道:“我爹那部分,小叔挥霍了多少,分家时就得有一半到我爹手上。十五两,我记下了。”
说罢,叶以舒就走了。
“你个小贱……”
“我叫你别说了!”
身后是叶开粮的怒吼,但吼多了,那也就成了无能的反应罢了。
叶开粮知道,自从哥儿十五岁立起来了之后,大房那边渐渐就是哥儿当家,哥儿养家。
回观从前,他们大儿、大儿媳对他们是言听计从。但对比此后就知道,他们是万分听从自己哥儿的话。
哥儿就是大房的领头羊,老大老实没脑子,儿媳懦弱没主见。就出了这么个硬得像骨头一样的哥儿。
可惜啊可惜,他们从前没注意到,没拉住哥儿的心。不然他老叶家……
叶开粮垂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幺儿。
难道他做错了?
不,他没错!大儿无能,幺儿机灵。舒哥儿始终都要嫁人的。何况他不是儿子,不是孙子,他只是个不能成事的哥儿。
叶以舒不知道之后他爷是怎么跟他奶说的,反正他孝敬银子是不用交了。至于留给家里的那些猎物,也变成了爷奶、小叔一家搭着他爹娘才吃点儿好的。
饭桌上该抢还是抢,或许这样吃得香。
转眼中秋节前两日,小婶终于在他小舅三请四请,负荆请罪中带着金宝回到了叶家。
小叔安分下来,也不再说什么去做生意,而是成日待在家中。
中秋前后收黄豆。
黄豆叶由绿变黄绿,叶子开始掉落。若等到彻底黄透,豆荚炸开,黄豆就会散落在地里。
黄豆能卖上价,叶家种得多,那些山地几乎都是。怕采收不及,连叶以舒也被叫回来帮忙收。
黄豆连带杆子一起扯,敲干净泥土,一捆一捆挑回家。趁着有太阳就摊在院子里晒。
晒得豆荚脆响,再用连枷挥打。
豆荚破开,里面的黄豆就会滚落在地。收了秆子,捞出碎豆荚壳跟枯叶,豆子再晒上一两天就可以拿去卖了。
至于豆秆,则是上好的柴火。一烧如细密的鞭炮声,比油菜秆脆响。
叶家除了近家门口的地方种的菜,其他土地全是黄豆。连续三日,全家出动,全给拔了回来。
连他小叔跟小婶都安分不已。
叶家院子一时间全堆着这黄豆,晒不过来,就搬去村里晒谷场上。
直到中秋前一日,叶家人才停下忙碌。
中秋是大节,家家户户都得好好过。
奶那边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爷提点过,拿了些银子出来交给他娘,让她去镇上买些肉菜跟香蜡纸烛回来。
中秋送礼,他爹娘、小叔小婶都该买些果子点心给岳家送去。
叶以舒想着这会儿镇上定是热闹,加上他也得给师父一家送点东西去,便带着豆苗一起去了。
一家四口收拾好了正打算出门,他小叔找了过来。
叶正松道:“大哥,帮我也捎带些东西回来,送岳父家的,跟你们一样就成。”
叶以舒见自家爹正要应下,手一伸,道:“好啊,小叔拿钱。”
叶正松推开他的手,咂摸着嘴巴道:“回来再给,回来再给。”
“真是掉进钱眼儿里了,又不是不给!”这边正说着呢,李四娘就气势汹汹地插话进来。
叶以舒也不惯着她,摆着那修长的手指细数:“去年中秋,小叔同样让捎带果子点心。大年初一,小叔让带一块猪肉。二月,小叔让带一身衣服……”
“行了行了!”李四娘往袖口里摸了摸,抄起一串铜板就塞过来。瞧着也就四五十文的样子。
叶以舒往他爹手中一塞,笑道:“奶给小叔出,那自然要给我家出。这铜板就一家一半。”
叶以舒勾着豆苗脖子就率先出了门,叶正坤悄悄跟自个儿媳妇对视一眼。
算了算了,哥儿之前气不顺,不管了。
见大房一家都走了,老太太拍腿道:“你……你们真是要气死我!”
“娘啊,那点儿铜子儿两家分了不够吧。”叶正松小声道。
李四娘狠狠瞪他一眼,道:“不够你拿啊!”
叶正松立马灰溜溜地回了屋里。
第23章 元媒婆
金黄漫卷山林,秋意悄然而至。
去镇上的路上,叶以舒带着豆苗走在叶正坤跟施蒲柳的前面。
施蒲柳慢慢放缓步调,轻轻扯了扯叶正坤的衣袖道:“他爹,哥儿跟着我们一起来了,那见媒婆的事……”
“到镇上我们分开就是了。”叶正坤道。
叶以舒走了会儿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转头见他爹脑袋冲他娘那边偏着,眼睛盯着他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看过去时两口子动作一僵,同时冲他笑了笑。
叶以舒心里一乐。
他爹娘是真不会藏事儿,什么都写在脸上。
“大哥哥,爹娘他们在商量什么啊?怎么不走了?”
叶以舒捏了捏他头上的小揪揪,拎着小孩大步往前。“你管爹娘商量什么,咱先去镇上买米糕吃。”
“那我要吃三块。”
“吃十块都行。”
丰年镇算不上繁华,一共就三条街。纵向一条,贯通两条横街。集市在入镇的第一条横街上,卖吃食的和卖衣服杂物各种东西的都在这一条街。
叶以舒猜到他爹娘有事情要办,招呼了一声,就带着豆苗逛街去了。
施蒲柳有些紧张地握住叶正坤的手,道:“咱哥儿……是不是知道我们……”
“知道岂不是更好。说明哥儿也不是不情愿。”叶正坤道。
施蒲柳点点头,两人先就近买了些东西,然后赶往媒人家。
临近中秋,又是农忙快结束的时候,元媒婆这个时候正忙。
见施蒲柳夫妻二人来,立马笑着将人迎进门。
元媒婆夫家姓元,做了媒人这行当,大伙儿渐渐都这么叫起她来。
她住在镇上,靠着一张嘴皮子牵线搭桥,手里成了不少对,口碑好,所以赚钱不少。
她长相和善,眉如柳,面如银盘,见人就带三分笑。身形不胖不瘦,枣红色的细棉布衣裙着身,头戴绢花。
见了夫妻二人,张嘴就说道:“你们再不来,我都打算去你们下林村找人了。”
“哪里哪里,今日这不就来了。”施蒲柳赶忙道。
就怕媒婆找过去,他们在哥儿那里就露馅儿了。
元媒婆今日约了好几户人家要谈,所以也不耽搁。让家里小辈上了茶,便在夫妻二人的期盼中道:
“这人家啊,我挑了挑去也走了十来户,你家哥儿相貌好,脾性直爽,倒也有几家有那意向。”
“这头一个嘛,是咱镇上的,年岁也才二十出头。家境殷实,上只有一位老人,不过……”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就是前头那个成婚一年就去了。”
施蒲柳捏了把袖子,二婚的指定不行。
元媒婆见夫妻俩眼里没相上,又道:“再一个也是镇上的,那钱家粮铺可知?”
“就是那粮铺管事家的儿子,性格老实,又受家中看中跟着他爹在学管铺子的事儿,就是……体格好些。”
“体格好些……”那不就是胖!
不成不成。
夫妻俩两双眸子紧盯着元媒婆,说了有几家,总不能只有这两家。
“相不中?”元媒婆和善笑问,眼角的皱纹浅浅几条。
施蒲柳跟人来往不多,开口有些忐忑。但想到自家哥儿未来,她还是道:“我家哥儿也不求什么顶顶好的家财,只求寻个真心人。元姐姐,你再给说说可还有其他?”
元媒婆甩着帕子挡着嘴巴一笑,道:“我就知你们相不中。我见过你家哥儿,模样可漂亮得紧。”
“但也说实话,真敢跟我开口说这个媒的,没几家人。”见夫妻二人被他话勾得面上忐忑,眉毛拧成结,她立马换了笑脸,有几分得意道,“但这一家嘛,你们可以细细琢磨。”
“哪家?”夫妻二人打起了精神。
“可知你们隔壁村有个宋大夫,就他家。”
施蒲柳一个激动,紧紧抓住自个儿男人的手。疼得叶正坤一激灵,双目圆睁,忙着追问:“是上竹村宋枕锦宋大夫家?”
“可不是,就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