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施蒲柳脸色微白,看身形就知道是他婆母。
从昨日施蒲柳开始试做这汤底开始,她总能见到李四娘隔三差五的从她身后路过。
施蒲柳记着哥儿说的话,见她一来就把那些东西藏好。李四娘看不出什么,一脸不善的骂上她两句,又回屋去了。
这会儿过来肯定又是想打探那底料如何做。
叶以舒给了他娘一个安定的眼神,然后扬声对他奶道:“我说奶,偷听也总要找个好位置吧,您这站在门那儿一眼能望见,多没水平。”
李四娘正听得认真,哪里想到门内叶以舒忽然对着他说话。
想到这小杂种拿着斧头砍门的恶霸样子,当即脚下一溜,飞快离了门去。
叶以舒轻嗤一声,道:“娘明日要不要跟我一同上街去看看?”
施蒲柳正想说家中有牲畜要看着,可话还没出口,就想到那是以前的活儿了。
施蒲柳心口一松,便温柔笑道:“好,娘去给你帮忙。”
又在屋里待了一会儿,见他娘出去将炉子上的药罐子取下来。
里面的药已经熬好了,但药汤清亮,一看就是熬了很多次的。
叶以舒眉头皱了皱,拉过一旁自己玩儿陀螺玩儿的开心的豆苗问道:“娘最近有没有去取药?”
“取了呀。”豆苗道,“家里还剩下五副,但是娘每一副药都要吃两三天。”
“这哪里成,吃到后面药效都没了。”叶以舒叹道。
要不是小叔那事儿……
“对了,小叔现在可安分了?”
豆苗摇头晃脑道:“爷奶现在都不让小叔出门,小叔候每次都偷偷晚上出去。”
“你看见了?”
“对呀,晚上尿急去茅房,撞见过几次。”豆苗贼嘻嘻一笑,呲出一口白牙道,“不过我已经告诉过爷奶了,然后小叔又挨了一次打。”
叶以舒眉梢一扬,拍拍小孩儿脑袋道:“做得好。”
快到傍晚,叶以舒见他爹提着个桶回来了。
叶正坤见自家哥儿坐在屋里,原本没什么表情,看着有些凶的脸上立马扬起一抹笑。
那气质顿时憨实下去。
叶以舒叫道:“爹,你回来了!”
叶正坤道:“哥儿什么时候来的?”
“今早吃过饭就来了。”叶以舒上前接过桶,豆苗那边儿又端了热水过来给他爹喝。
叶正坤心里慰贴,接了水,仰头灌完了才喘了口气道:“你娘说你明日要上镇里做些买卖,明日爹跟你一块儿去。”
“不上工了?”叶以舒问。
叶正坤道:“这批货搬完了,现下镇上没活儿。”
叶以舒点头应下,又把木桶拿去反反复复洗干净,他娘也收拾好炉子跟木炭出来。
再把箩筐拿出来,一边放食材一边放炉子小锅,明日挑着就能上街。
东西不算多,都收拾好之后,叶以舒在家里吃过饭往上竹村去。
走到半路,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声。正警惕是什么猎物,就见灌木丛里忽然蹦出来一只黄狗。
叶以舒后退一步,避开它扑过来的爪子。笑道:“还知道来接我了。”
一人一狗往前走了一段,林中又出现个提着灯笼的身影。
现在天还没黑,灯笼也没亮。那人看来,目光轻悠悠的,如纱一般在他身上绕过一圈。
叶以舒唇角一扬,道:“宋大夫怎么又来了?”
宋枕锦道:“这山虽是小山,但也有野兽出没。”
叶以舒道:“既然知道你还过来,我是猎户,你忘了。”
“没忘。”宋枕锦停步,已经走到了叶以舒面前,他目光晃过叶以舒的脸,收回神,“就当是出来走走了。”
“那宋大夫这路走的还挺别致。”叶以舒笑着调侃他。
宋枕锦从那双狐狸眼上扫过,道:“我们俩现在算是朋友?”
“差不多。”叶以舒跟宋枕锦说话熟稔了些。
“那我可以叫你阿舒吗?”
“随你,不过是一个称呼。”
宋枕锦点头:“阿舒。”
他们还在林中,万籁俱寂,只有飘荡而过的林风,还有那欢快的狗爪落地的声音。
他声音低低的,本来声线就好听。此时随意的一个称呼,却像凑在他耳边,带了一丝缱绻。
叶以舒很想蹭一蹭自己的耳朵,不是被这种轻飘飘的感觉诱惑,而是宋大夫的声音真的抓耳。
天色渐暗,两人并排着往山下走。两边村落相隔很近,站在小山上,左右两边都能看清楚。
只不过这爬山难,下山也不容易。两边村子里的人没个什么事儿都不会往对方村子跑。也就叶以舒这种体力好的不嫌麻烦。
走到山下天黑尽,宋枕锦把灯笼点上。
阿黄在前面领路,跑着跑着时不时停下来回头望着两人,就像在等他俩。
叶以舒闻到宋枕锦身上那股药香,揉了揉鼻子道:“明日我要去镇上,走得很早。”
宋枕锦温和回应:“知晓了。”
“你下次不用来了。”
“山中夜路不好走。”
“我是猎户。”
“也是哥儿……”
一来一往,不过寻常。却在不知不觉间像家人那般,斗着嘴,说着些无甚意义的话却也不觉尴尬了。
宋枕锦该是冷漠疏离的,但叶以舒却能在他身上感觉到沉淀下来的稳重。
他一言一行不急不缓,即便是现在这样走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但心中喧嚣却像被抚平了。
叶以舒目光落在那灯笼上。
那灯笼微微向着自己这边儿倾斜,将自己前面的路着得清清楚楚,但自己身前却昏沉暗淡。
第31章 出摊
叶以舒心念一动, 忽然就不想再这么麻烦他了。
两个人本来就只是大夫与病患的家属,阴差阳错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他清楚地感觉到两人相处得越久,就牵扯得越深。
他道:“等这次出摊回来, 你就将和离书写了。这些日子, 也麻烦你了。”
宋枕锦没料到他回忽然提这个, 脚下步子放缓, 接着停下。
他们这会儿还在村子旁的小路上,左右两边是水田, 小路只容得下一个人走。
宋枕锦本就在前面压着步子,留了个灯笼映照的空隙。
他这会儿转身,宽大的衣摆飘荡出微柔的弧度。也挡着叶以舒身前的路。
“怎么忽然提这个?”
叶以舒道:“只是觉得两边来往麻烦而已, 再说也有个几日了。我拿着和离书先回去住着, 等再过一段时间再说出口也成。”
月光只有弯弯一抹,清辉不足以映照出两人的面色。
宋枕锦微微提高了灯笼, 挺直的脊背前倾。
叶以舒不动,看着男人渐渐在面前放大的五官。
清冷如冬日里的寒山, 眉间裹了松间的雾,山巅的雪,明明如冰做的人一般, 却在他面前展现出春山的那一面。
这不是区别是什么?
叶以舒从前不深究,但这区别, 足以让他在清醒时候推开这人。
“你看什么?”叶以舒这般立着, 看着宋枕锦渐渐出神。
宋枕锦低低笑出声来,山巅的雪化开,流成了泉。
“笑你,一如从前。这般不好吗?”他直起身,又回转过去。脚步放慢地走着, 灯笼依旧落在叶以舒的身前。
“用不着拒绝。据我所知,你并不着急找个共度一生的人,反而因为外界纷扰,想远离这些麻烦。”
“你专心做你自己的事,我帮你把这些隔在外面。不好吗?”
叶以舒道:“不好。”
“嗯?”
叶以舒道:“影响我二婚。”
宋枕锦低笑,温声道:“咱们才成婚,才几日就和离,你猜猜外面会怎么传?”
叶以舒也弯眼,狐狸眼里闪着光。
“这有什么,我不在乎。”
“阿舒,人言可畏。”宋枕锦不免提醒。
“宋大夫,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为朋友着想。”
火光微晃,阿黄已经到过家一趟,现在又跑回了。
宋枕锦瞧着那毛绒绒的狗尾巴,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弯了弯。“我给你那药,你始终没有回去拿。我的好意,你又要再拒绝一次。”
叶以舒道:“陌生人的东西,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