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圆柏眼如葡萄,长睫忽扇。他仰头望着叶以舒,瘪着小嘴道:“为什么不开,圆柏想吃。”
宋枕锦跟人回了礼,立在叶以舒身侧不言。
叶以舒道:“因为要送豆苗见夫子。”
“可是陆夫子?”肖世延问。
叶以舒点点头。
肖世延笑容略大了些, 道:“那以后豆苗跟圆柏便是同门师兄弟了。”
叶以舒低头。
小白萝卜仰头,露齿一笑。
“嘿嘿……”
叶以舒闷咳一声,唇角忍不住扬起:“那以后圆柏就多多关照一下我们家豆苗。”
“嗯嗯!”圆柏自个儿也乐,他又问,“叶老板什么时候出摊啊?”
“明日。”
“好!那我明日再来。”说着挥挥手,人就扑进了他爹怀里。
*
全了豆苗念书的事儿,叶以舒这才有心思做其他。
陆夫子学费收得不贵,一年二两。贵的是书本、笔墨那些个费用,一月恐怕都要二两。
开销大了,叶以舒赚银子的心就更加迫切。
早市的摊子现在有稳定的客流,不过也比正月那会儿少了一半。
县里效仿叶以舒做这汤饭的人也多了起来。好在他们没有琼楼这门路,做鸡汤的成本高,起来不少,也倒了不少。
就现在的早市上,鸡汤饭就有三家。
叶以舒捉摸着再卖点什么,走着走着有些出神。
跨门槛时,趔趄一下,还没等他稳住,手臂就被边上的宋枕锦托住。
“小心些,走路别走神儿。”宋枕锦松手道。
叶以舒手追过去扣住他的手掌,脚勾着门一关,摇了摇宋枕锦的手道:“我在想再增加点儿什么吃食。”
宋枕锦目光划过被钳制的手掌,无奈道:“你现在都已经忙不过来了。”
“这个可以提前在家里做好。”
“做什么?”
“酒酿汤圆。”
之前说过,现在的小摊的生意要想好做,不是要有油水,就是得沾一个甜。
叶以舒现在又做着早市,早上来一碗热乎乎的甜水那再好不过。
叶以舒打定了主意,当场就执行。
他驾着阿黑去了一趟粮铺,直接买了二十斤的糯米跟五十斤的糯米粉。
酒酿汤圆离不了醪糟,也就是将糯米发酵,跟做米酒一个意思。
驴车停到院子中,宋枕锦听到动静出来帮忙。
叶以舒看他穿的宽袖长袍,手臂勾着人的窄腰将人别开,道:“远些,我自己来就行。”
他力气大,宋枕锦只能顺着他的劲儿往后退。然后就见哥儿一手一袋米,轻轻松松提回厨房。
宋枕锦看了一眼车厢里,将余下的枸杞跟糖拿出来。
叶以舒道:“县里的糖也贵,一两二十文,一斤两百文。都快赶得上半石米了。”
“糖是贵,咱们县里不产糖,这些都是从更南边儿运过来的。”宋枕锦道。
叶以舒放下东西,又倒了五斤糯米先泡上。
“要是有那糖甘蔗,倒不如自己做呢。”说着,叶以舒搓米的手一顿。
宋枕锦看哥儿这般模样,就知道他真想自己做。
“甘蔗倒是有卖的,不过都是去年的存活了。”也正因此,现在的甘蔗价钱便宜了。
叶以舒米洗好,泡好,当即拉着宋枕锦出门去。
宋枕锦虽诧异,但还是跟在哥儿身边。
“真要自己做?”他问。
叶以舒目光明亮,道:“试试。”
他不是个厨艺好的,连这鸡汤饭都是跟他娘学了好些次,每次按照比例放那些东西才不会出错。
他这手艺,也没打算做一辈子的吃食。若能走别的路子能挣钱,他自然要试试。
这个季节,县里还能见到几家卖甘蔗的,不过都放得久了,有些发蔫。
叶以舒挑挑拣拣买了一百斤的青皮甘蔗,拿回来后先没动,而是拉上宋枕锦一起把午饭给做了。
吃过饭后,推着宋枕锦进屋休息一会儿,他待会儿还要去济安堂坐诊。
自己则把甘蔗洗净,去皮,切块。
做糖说简单也简单,不外是把甘蔗榨汁后放锅里熬煮,一直熬到出糖。但说难也难,一百斤的甘蔗光是去皮都能花费半个时辰。
皮还没去完呢,宋枕锦就睡醒起来了。
叶以舒看他出来,道:“锅里有热水。”
宋枕锦看院中堆积的甘蔗皮,“瞧着不怎么容易。”
叶以舒坐在马扎上,反手抵在他腹部推了推道:“快去洗把脸,你该去济安堂了。”
宋枕锦眼中闪过一抹红。
他忽然拉住哥儿的手,一瞧,掌心一条红痕,皮都掀开了。
他眼神发沉,“受伤了。”
“就破了点皮,多大点事儿。快去洗脸,不然那边该来人催了。”
宋枕锦不言不语,回头去拿了个药瓶出来,蹲在叶以舒身侧,抓着人的手就开始上药包扎。
叶以舒想说不用,可看到宋枕锦抿直的嘴角,也就没动。
至于这么生气?
他看着宋枕锦的侧脸,唇角忍不住往上翘。
“还笑,等我回来再做。”宋枕锦憋着气。
叶以舒晃了晃被他包扎好的手道:“没剩多少,快了。”
宋枕锦眼黑如墨,唇都抿成直线了。
他说不过哥儿,只得匆匆洗了脸,走路带风般背着医箱出门去。
叶以舒瞧着他背影,纳闷:生气了?
也是少见,原来生气是这般,跟小孩儿一样只生闷气。
想着他一笑,捉摸着晚上可能得哄哄人。
又费了一会儿时辰将甘蔗去皮切断,却在榨汁这里犯了难。思来想去,叶以舒跑了一趟木匠那。
药房制药需要用很多工具,榨汁机就是其中一种。这种工具跟甘蔗床相似,就是一根长木横在长凳上,尾巴上翘,往下压,汁水就能从凹槽出来。
这东西叶以舒曾今在那木工铺子看到过。
再大一点的制糖工具就是糖碌了,这东西由两个圆柱形石头即碌碡外加一个石盆组成。
碌碡中间有方形孔,方便插入木楔做轴承转动。通过将甘蔗插入碌碡的缝隙,碌碡在转动中挤压出汁,通过石盆中的凹槽流下。
这东西极重,要靠牛来拉,一般是制糖工坊才有。
碰巧铺子里有现成的榨汁器具,叶以舒买了一个,顺带去拿了明日要用的鸡骨回来。
整个下午,叶以舒跟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一百斤的甘蔗逐渐被榨出汁水,用滤布再过滤一次装入大铁锅中,接着就大火煮。
熬煮半个时辰后,锅里的汁水少了一半。
叶以舒呆坐在灶孔前打了个个呵欠,手撑着脸,眼睛半阖。
腿边,阿黄早就背靠着他的脚蜷缩起来,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叶以舒脚推了一下狗屁股,阿黄纹丝不动。
好累啊……
又是削皮又是榨汁,现在又看了这么久的火,他人都快废了。
又半个时辰,锅中水渐少,叶以舒慢吞吞地起身。
这时候人就不能坐着看火了,汁水里的糖分已经析出来,要一直搅拌着,不然就会糊。
叶以舒一会儿看火,一会儿搅动。
渐渐的,水烧干,要搅出糖沙,糖水滴在冷水中摸起来是硬的,这才成了。
叶以舒将蔗糖舀出来,也没弄个什么模具,直接倒碗里。冷却后,便会凝固。
这时候,天都快暗了。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宋枕锦闷不做声地走进来,那脸色也看不出好赖。
叶以舒迈着沉重的腿靠近,抬手往人身上一趴,闭上眼睛不动了。
宋枕锦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儿,知道哥儿多半是做成了。
他进屋找人,本来还想着哥儿的手有些急切跟不高兴,结果刚进来就被哥儿扑了满怀。
宋枕锦站着不敢再动。
看人跟没骨头似的,眼见要往下滑,他手圈紧哥儿的腰防止他摔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