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楚王轻轻松松提着人,声音还掺杂着兴味:“是孤太好说话,所以才给你们这样的胆子吗?”
嗬嗬——
被他拎在手里的人都要喘不过气来。
太子和福王齐齐站了起来,都令他将人放下。
楚王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轻,就像是毒蛇的耳语。
“孤进京,是为了亲眼看到大兄登上皇位。孤带三百人,是因为千里之外,更有百万士。真以为孤是来摇尾乞怜的?”男人的手指越掐越紧,几乎要扼杀他的性命,“孤可以一直打,你们能一直撑下去?”
“七弟,放手!”
太子厉声喝了一句,声音已然动怒。
楚王幽幽看了一眼,到底将人抛开,哐当一声就砸落在人群里,生死不知。
有许多辱骂、斥责的话堵在众人的口中,却是谁都说不出来。
楚王从乍然的疯狂收归于平静,面无表情地说:“显然诸位还没做好议和的准备,那就改日再议罢。”
话罢,男人大步朝殿外走。
“站住!”福王平静的脸上到底露出怒容,“七弟,你将朝堂之上当做什么?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楚王没有回头,只是抛下了一句话。
“孤身一人来得,千军万马也来得,你更喜欢哪一个?”
…
阿蛮溜达了一圈,将十三塞回去房间,转头就遇到回来的少司君。
阿蛮奇怪地看着天色,又低头看着回来的男人,面露好奇之色地绕着他走了一圈。
少司君看着阿蛮的动作,心情莫名其妙变得更加柔|软。
他抬手摸了摸阿蛮的头发,淡声说道:“这么好奇做什么?”
阿蛮转悠了一圈才放下心来,慢悠悠地说:“这不是担心你哪怕上了朝,都要大开杀戒吗?”
少司君的身上,并没有血腥味。
少司君和阿蛮并肩往府内走去,男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在你的心中,我就是这样一个嗜杀的人?”
阿蛮懒洋洋地说:“你是个怎样的人,做出怎样的事,我都不会再觉得奇怪。”
就算现在少司君与他说,他在朝中杀了几个人让他们闭嘴,阿蛮也只会觉得,啊,这的确是少司君会有的行为。
少司君沉默了一瞬,有些好奇自己在阿蛮的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只是一想到今日自己在朝中的作为,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阿蛮并没有问起少司君在朝中做了什么,于是男人也没有说,只是问阿蛮要不要出去走走。
稍稍走前一步,正要跨过门槛的阿蛮听到这话,纳闷地回头看着少司君。
“你现在这情况,还能外出?”
少司君扬眉:“为何不能?难道门外有大军看守着?”
阿蛮哽住,这虽然是没有士兵看守,可无疑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外人的关注。
他相信只要他们出了这门,这消息很快就会传了出去。
可阿蛮想了想,传出去又如何?
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于是阿蛮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和少司君出去。
等十三收到消息的时候,正是一个亲兵来与他回话。
阿蛮送了个荷包过来,里面有些钱财。
亲兵一板一眼地说:“夫人说,先生若是想要出门也可随意,这些钱财权当使唤,若是不够,可再去账房支。”
十三沉默了。
阿蛮难道就不怕他跑了吗!
…
收到楚王与人出去逛街的消息时,福王生生扭断了手里的毛笔。
就算毛笔看起来轻巧,可实际上有些笔杆子可是坚固,福王的手心已经被这些茬子给扎破了。
身后伺候的太监急忙往前,想要叫来太医,却听到福王一声低沉的不用。
福王面无表情将扎入皮肉的碎片扯出来,随手丢到地上。
手心的刺痛,无疑让福王的脑子更加清醒。
今日朝廷上发生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在福王的心中回想着,如果不是他的涵养足够,想必他现在已经毁了不少东西。
福王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
“殿下……”
“孤要去探望陛下。”
福王吩咐下去,不多时就出现在天启帝的床边。
奢靡华贵的床榻上躺着的老者,已经比记忆中的模样还要衰老。这几个月的沉睡,越发让人感觉到天启帝的瘦弱,他的脸色比以往还要苍白,唇色也很淡,哪怕伺候的宫人再怎么上心,还是能隐隐约约闻到那股腐朽的气息。
福王沉默地坐在天启帝的床边,盯着老皇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朝中议和派的声量并不大,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楚王的声名并不好。哪怕太子醒来后长袖善舞,为楚王争取了不少话语,可在这种至关紧要的事情上,多数人还是觉得楚王是乱臣贼子。
若非楚王亲自送进京城来的信函,这一次的议和绝不可能发起。
福王无知无觉地转动着自己手上的珠串,微微眯着眼,今日朝堂上本是要给楚王一个下马威,谁曾想却是让楚王反过来抽了一巴掌。
哈,这个性子……
福王沉沉地看着天启帝,这个性子……
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在很小的时候,福王就清楚地知道皇后所出与其他妃嫔子嗣的差别。天启帝一直很宠爱大兄,对他的种种教导都是亲自传授……可奇怪的是,他却很不喜欢嫡次子少司君。
不过福王也不喜欢少司君。
小时候的少司君比现在还要封闭,就像是一颗冰冷的雪球,谁也不能融化他。除了皇后和太子,也谁都不能走近他。
他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性格,也没什么亲疏远近,也仿佛没有是非善恶,他仅仅只是……存在着,就像是一具空壳。
福王也不记得是哪一年,好像是在他将近十岁的时候。
有一天,他听说少司君被禁足。
那个禁足的时间很是漫长,好几个月的时间里,福王与其他兄弟就只见过他一次。
还是在太子的生辰上。
皇帝到底破例让皇七子出席。
在那次宴会上,他们看到了少司君。
只是那一瞬,福王隐隐觉得,沉默如冰的少司君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他看起来就像是……
福王想了想,轻声说道:“出鞘的刀。”
如同今日朝堂之上,锋芒毕露,见血封喉。
可皇后的手心落在少司君的小脑袋上。
那一瞬间乍然的锋芒又缓缓收敛,又变作是沉默的刀鞘。
从那个时候开始,福王心中就隐隐有种感觉。大多数人对于少司君的看法,不过是他虚伪出来的假象,而真正的少司君到底是什么模样……
谁知道?
在少司君起兵造反前,谁能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个人?有人觉得他疯,有人觉得他傻,有人觉得他痴狂……哪怕一直对他怀有戒备的福王,也一直认定他不可能成功。
然后呢?
福王攥紧那只受伤的手,低低冷笑了声。
谁都看轻了他,也谁都忽略了他。
“父亲……”福王慢慢悠悠地开口,“我以前觉得,少司君肯定是个祸害,他从来不像是外表表露出来的无害。”
哪怕在祁东的那些年,也从来不曾蒙蔽过福王。
所以福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戒备着楚王,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清楚此人的危害。
“只是如今看来,我以往的戒备,也不过尔尔。”福王叹了口气,“早知道他今日会是这般……”
早知道,早知道……
万金难买早知道。
早知如此,当初和兰南道一事,哪怕倾尽全力,福王也不能留他。
他的手在膝盖上拍了拍,想起没了的康野,又想到如今陪伴在少司君身旁的人……
十八。
福王当真是没想到啊,一个小小的暗楼死士,竟然真的爬上了少司君的床,也竟然真的有胆子背弃他。而那少司君,竟也真真爱上了一个死士?
一想到这,福王原本被气得呕血的心情倒是放松下来,还有大笑的冲动。
一个死士。
还是一个属于暗楼的死士。
福王有些烦乱的思绪捋到现在,总算恢复平静。
他就知道最近太子的那些动作有些奇怪,原来是奔着春风愁来的。
只可惜,这春风愁的解药,唯独福王知道配方。
这世上,再无其他人知晓。
毕竟那些药师,早就被他下令杀了。
福王松开手上的珠串,到底站了起来。他吩咐宫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天启帝后,这才迈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