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他在街道远处亲眼看着这几个亲卫闯入县衙,这才舒了口气。
朱虎虽是亲兵,却是老成,跟在阿蛮的身边亦步亦趋,生怕只有自己一人照顾不周。
阿蛮想起那日康野的吩咐。
康野要让阿蛮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福王要楚王死。
可梅亦涵不可能配合康野做那些事,康野连在他跟前提也没提过,免得损耗福王在这些武将跟前的颜面。
只是以暗楼扎根多年的底气,再想设局伏击少司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不再是先前那个无兵无权的境地,而今手中这几十万的叛军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们必须将楚王引诱出来。
自那层层庇护的营帐内。
和谈,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梅亦涵纳闷的是为何楚王会答应他,可康野当然清楚楚王为何会答应。
因为随同送去的文书里,也掺杂了一份梅亦涵所不知道的书信。
信中,提到了太子。
即便楚王再是冷情冷性,都不可能对太子的情况无动于衷。福王甚至怀疑楚王的动静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太子。
若非现在朝野的视线都在昏迷不醒的天启帝和太子身上,福王定要了太子的命。
不论如何,这一步棋走对了。
楚王答应了和谈。
甚至疯了似的只带了百骑过来。
梅亦涵带了千骑时,就已经被手底下的人轮番劝诫,直言数量太少。
可对上楚王,那还是疯得不够看。
可惜啊。
要是康野身处梅亦涵的位置上,他是定要楚王有来无回。不过要是康野是梅亦涵,楚王也不会答应和谈。
康野虽有后手,做足了布置。
可在这个时候,十八主动撞上门来,对他而言当是一桩好事。
不论十八到底对楚王是什么想法,是否背叛了福王,他的动向对于康野而言都是一个准确的风向标。
如果一夜过去,楚王所属没有任何动静,那就说明十八的确一心向着福王,而瓮中捉鳖之计,仍然能用。若是楚王所属异动,那便是十八背叛了福王,也正能守株待兔,只等这些人仓皇出逃的时候踩中陷阱。
不论是哪一种,康野都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
只待今日白天,就有分晓。
然而,然而。
事态的发展如此奇妙。
今日一早,县衙的门就被人踢开。
来的人,正是楚王身边的亲卫。
护着县衙的士兵自是不爽,两者对上,险些发生冲突。梅亦涵收到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拔刀弄棒。
梅亦涵大步走来,厉声喝道:“堵在这作甚!”
他一出面,县衙外头的兵自是退下,而楚王亲卫便显了出来。只这几个人也不卑不亢,为首那人拱手。
“大王知梅将军为人公道,做事也讲诚信,理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昨夜暴雨,居处塌方,漏出隐秘地洞,那底下却有成堆的火|药……将军,此事您可知情?”
梅亦涵一听,脑子嗡嗡响。
这亲卫说话瞧着温和,可这说出来的话却是诛心之论。
梅亦涵吹胡子瞪眼,恼怒地说:“是我提起的和谈,也是我一力主事,若我如此不齿,自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老将平生最恨宵小之道,甚是光火,当即点了人手朝楚王下榻处去。
正正赶上楚王出门时。
梅亦涵堵在楚王的必经之路上,认真凝神:“大王,听闻昨夜在这居所发现了火|药,卑职也想见识见识,这等难得珍品,究竟从何而来。”
楚王的眼神自梅亦涵身上滑过,落在他身后几步的亲兵上。
那几个亲兵感受到楚王的视线,立刻上前一步,跪下行礼。
“阿蛮呢。”
楚王没有回应梅亦涵的话,反倒问起一个在场的人都有些陌生的名字。
那几个亲卫反应甚快,低头说道:“大王,清晨郎君吩咐我等……”他一五一十地将阿蛮吩咐的事情告知楚王,顺带巧妙将称呼改成郎君。
在梅亦涵这些外人面前,自是不好暴露太多。
阿蛮?
梅亦涵皱眉,却没想到早上县衙这一出,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所提起。
那是何人?居然能调动楚王身边这些亲卫?而这些人,也真的言听计从。
梅亦涵:“楚王要是不知此事,那……”
楚王平静地说道:“他说有,那自然就是有。”
梅亦涵微愣,他狐疑地打量着一脸淡定的楚王,没忍住追问:“您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要是早就知情,为何还要问起这位阿蛮?要是不知情,怎能在听说住了一宿的地方有成堆的火|药还这么淡定的?
楚王漫不经心地说:“要是真有事,昨夜早就炸死了,何必等到现在?”
梅亦涵:“……”
真讨厌这种谜语对话。
不管这事到底是真是假,梅亦涵若不知道就算了,可知道了肯定要去看个真假。
就在这时候,后院一阵轰鸣声。
随即就是还在院中人的各种叫声,楚王眉头一紧,下意识回转。
“咳咳咳——”
后院里,尘土漫天。
郎宣用扇子挥舞着烟尘,拼命咳嗽起来。
四散开来的人盯着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地洞,无不是好奇。
“哪来这么大的洞!”
差点没摔死在里面的郎宣显然有着火气,不过待他看清楚这地底下的东西后,那恼怒的神情骤然一转,变作某种奇异的兴奋。
他快步走到坑边蹲下来,仔细看着坑底的情况。
“哟,大手笔呀。”郎宣甚至还吹了个口哨,完全没有一点文士气质,“这要是点燃了,可不得炸个爽快?”
梅亦涵听到这话,眼前一黑。
楚王身边养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可让他更加眼前一黑的,却是地底下的东西。
当梅亦涵闻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时,他已然清楚这里面到底埋着什么,更勿论亲眼看到。
这么大的量,只要点燃,别说是这么一座别院,便是相连的宅院也要坍塌。
梅亦涵一想到自己就住在相隔不远的县衙,这无名火就跟着冒起来。
这要的只是楚王的命吗?
不,这是连带着他的命也要呢!
梅亦涵身后有几个士兵主动请命,跳下去检查坑底的情况。不多时,其中一人仰头说道:“将军,这些火|药的底部都湿了,许是防潮措施没做好,叫昨日的那场雨浸了。”
火|药湿了,倒也不是不能用。
就是得等干了后才行。
短期内,算是废了。
可梅亦涵不放心,毕竟这只是一个意外才暴露出来的数量,是只有这个居所吗?这真的只是一场针对楚王的袭击?
不怪梅亦涵多想,毕竟这场和谈从一开始,那目的就不够干净!
只是此时,梅亦涵也不可能任由心里的疑惑发酵,只是请楚王立刻更换住处。
楚王冷淡地说道:“其他地方,就没有火|药?”
梅亦涵语塞,还真不能保证。
“此地的火|药暴露,也都潮了,看似危险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楚王冷漠地看向他,“梅亦涵,你不若担心一下自己住的县衙……”
他低笑起来,只那笑声里全是恶意。
“或许,你应当感谢昨夜这场雨。”
梅亦涵的脸色难看,匆匆带人离去。
等梅亦涵的身影离开,楚王的神情当即变得更冷,冷漠的视线扫过地上的大坑,就在这时,如早些时候的人出现在众人跟前。
“主子,朱虎昏倒在两条街外,身上的衣服被扒了。”
郎宣听得这话,没忍住朝着楚王的方向飞了一眼,嚯!
没想到大王这冷极了的脸色,竟还能再冷上一冷,活似要将人扒皮了似的恶鬼。
他眼珠子再一转,立刻想起那位自清晨就再没看过影儿的主。
等等,难道那位,跑了?
…
阿蛮换下第三套衣服,穿上一身长衫,再调整一下脸上的胡子,就如同一个儒雅的书生般走出了院门。
街道上有了别样的气息。
是阿蛮习以为常的危险,他目不斜视地经过几个士兵巡逻的街道,缓步走向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