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cong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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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手端了盆热水进屋,迎面就是冠寒不满的抱怨。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吃干抹净就不认人了。”冠寒一副娇气到不愿下罗汉床的懒样,对着时易之抬起了双手。“这都干了,肯定难洗死了。”
“无碍无碍,由我来洗。”时易之好声好气地应着。
他将铜盆置于小几上,又先自己试了试水,确保不会烫着人后,才捧着冠寒的手放了进去。
绢帕被彻底打湿,带着热水轻轻地在冠寒的指间擦拭着,已经干涸的浑浊慢慢融入水中。
时易之凝神看了会儿,发现掌心似乎有些发红。
用指腹轻搓了几下,他的眉心拧了起来。“寒公子,日后你无需再为我做这些事。”
纵使这事有千般好万般好,他也不愿自己的舒爽要让冠寒不快作为代价。
“为什么?”冠寒拍了拍铜盆里的水,故意地溅了几滴在时易之身上。“你不喜欢?”
“可我想做的还不止这些呢。”他笑得眉眼弯弯,却对着时易之吐出了半截殷红的舌头,“若用手都不喜欢,用这个该怎么办?”
时易之大惊失色,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脸又涨红了。
“不……不可妄言。”
“呵,假正经。”冠寒白了他一眼,手在铜盆里甩了甩,而后扯过时易之的衣摆擦干了剩下的水珠。
哪管什么真正经假正经,只要是从冠寒口中说出的,名为时易之的人根本都无力招架。
怕自己又会展露出丑态,时易之赶忙端起了铜盆。“我再去唤人打盆热水来,也顺带让你暖暖脚。”
语罢,又匆匆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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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让冠寒暖脚,这也不是托词。
让人换了盆新的热水来,时易之方才的悸动也被整理好压了下去,于是三进了西厢房。
许是累了,冠寒爬回了拔步床上,但还没睡,只是懒懒地靠在床头。
时易之端着铜盆走到床边,将盆放到踏板上,自己也侧身坐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冠寒警惕地问他,“你要亲手给我洗?”
时易之点点头。
哪知往日里十分擅长理直气壮的人,此刻竟然没有得意地探出脚来,也不似方才净手时的骄纵,面上神情反而还有些复杂。
“不用了吧,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自己做得来这些事情。”良久,冠寒才开口。
顿了顿,他又说:“你才是被伺候着长大的那一个。”
“不碍事。”时易之晃晃脑袋,主动伸手钻入被褥中握住那双脚,“我知晓你做得来,但我想做。”
他帮忙脱下罗袜,将冠寒的脚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在掬了几捧水打湿后,轻轻地摁揉起来。
为人夫者,为自己的妻做这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何况方才冠寒都舍了面子为他脏了手。
再者他也并非心不甘情不愿,于他而言,与冠寒在一起时的每一瞬每一霎都是温存的好时光。
想着想着,他心中生出了股堪比蜜糖果脯的好滋味,甜而不腻的幸福感也慢慢地盈满全身。
时易之自个儿沉浸在温馨的想象中,也没察觉冠寒许久都未说话。
待水变凉之时,他一抬头,才发现人已经靠着床头睡熟了。
“真是好睡。”他笑着低声念了一句,扯下布帕将冠寒的脚擦干放回了被褥里。
再轻手轻脚地抱着人躺好盖好被子后,时易之端着铜盆三出了西厢房。
这一次他没再进去叨扰,回到了自个儿的房中,开始吃那碗在小厨房里热了许久的、略微有些坨的面。
面不好吃,日子却正好。
料想日后也会更好。
第40章 第八簇 画册
时易之不愿让冠寒觉得自己是个言而无信之辈,于是吃完面后,干脆也没歇晌,收拾一番就又带着益才出了府。
关于拔步床的图纸其实他早已抽空画好,除却寻常的那些配置外,又将廊庑拓宽了许多,多加了几个多宝格和明柜,后床的床里也镶了一面暗屉,为的就是能多放些东西。
毕竟冠寒好吃,又好囤物——从南风馆带出来的东西都还珍惜地留着。
但会亲自去寻清州最有名的匠人,时易之为的也不仅仅是那张拔步床,还有冠寒因他而折断的那把中阮。
这世间不是没有比它更珍贵的中阮,若是冠寒想要,天涯海角时易之都会想尽办法寻来,可他清楚,于冠寒而言这一把的意义非同凡响——像是幼时祖父为他亲手做的那支笔。
再者,能将中阮弹得那般娴熟动听,必定要费了不少功夫去学。
而历日旷久地学习一样东西注定枯燥无味,如此坚持下去,也自然是因为真的有热爱在其中。
所以时易之应当要为他保留与修复存储那段过去的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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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折断的中阮交于修琴的匠人后,时易之借口还有要事做,让益才先回了府。
待益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立刻将大帽的帽檐往下压着盖住了半张脸,独自上了街。
本想去长融街上正热闹的洗砚坊,可后来一想那是时家的铺子,便又转向了对街的另外一家书肆。
里头的店小二换了个新的,像是没见过他,因而也不知晓他的身份,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
“公子,可是要买笔墨纸砚?我们书肆的品类齐全,近日还新上了些书,手抄本与刻本都有,您看您要些什么?”
时易之抬手压着大帽帽檐,往角落走了几步。
左右看了看确保周围没人后,他压着声音问:“请问可有那样的书?”
“哪样的?”店小二倏地顿了顿,也躬着身子压低了声音。“公子,我们可都是良家子弟,没造反的意思啊。”
时易之觉得眼前小二的想法与益才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尽爱想些稀里糊涂的事情。
“不,我是说,可有……可有教人欢好的书?”时易之说着,面上又泛起了一些热。
但既然都已经说出了口,那就干脆再多提几句。“最好是看了,能让人变得……变得厉害些。”
“喔~”店小二恍然大悟,露出了一副“我懂你”兴奋表情。“公子稍等。”
而后,他就鬼鬼祟祟地钻入了架子里。
在搜寻了约莫半盏茶后,又怀抱着一堆的书画出了来。
他带着时易之坐在了最角落的椅子上,如献宝般将怀中的书册与画册一一呈上。
“公子,您瞧!我们这里有媚狐狸与小和尚的、有俏寡妇与老实书生的、有貌美花魁与卖油郎的……您想要哪一个?当然,您若瞧不上这些一般的,我们这儿还有更精细的。”
店小二环视一圈,从袖口掏出了一本不过巴掌大的册子,上头用簪花小楷写着“春风册”三字。
用身体挡住后,他当着时易之的面小心翼翼地翻开了一页,低声道:“这些可都是珍藏本,前朝大画师的精华遗作,线条干净利落,模样栩栩如生。
“屋里屋外应有尽有,浓情香艳花样繁多,荤素结合男女不忌!!!”
时易之定睛一看,就见册子上两个白花花赤条条的人相缠在一起,每一寸皮肉都画得仔细,让人一眼就能看懂在做些什么。
而那一页,还刚好是两个男人!
时易之猛地往后闪躲,视线仓皇地挪开,坐着的椅子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这,这……这是不是有些……”
“诶!公子不要不好意思啊。”店小二合上春风册,往时易之的手里送。“其实人都得好好学学这些来体贴枕边人,若有有一身好本领,保管让他念念不忘、食髓知味,对你爱得死去活来。”
说完,还嘿嘿笑了几声。
时易之听得耳根发烫,心道这书肆的小二说话未免也太大胆、太口无遮掩了些!
可“念念不忘”“爱得死去活来”这几个词又确实搔到了他的心头上。
——他今日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学学这些事吗?
于是时易之牙一咬、心一狠,佯装着镇定说:“那便依你说的,来一册吧。”
“好嘞~”店小二搓了搓手,“那公子别的可还要么?不如这些话本子都来一些吧?好像有些人还会专在行事的时候扮演话本子里头的人物呢,听说颇有趣味。
“而且多看看这些,也能更懂得谈情说爱。”
闻言,时易之又有些心动了。
倒不是因为扮演一说,而是他自知自己在这些方面有些木讷笨拙,总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讨冠寒欢心。
若能从这些话本子里习得技巧的话……
不敢再多想,时易之轻咳一声,“无需多言,将这些都包起来便可。”
“好嘞好嘞!”店小二一听这话,眼睛直接亮了,手脚利索地开始给时易之包书。
不消一会儿,这些话本子与图册就被包得严严实实地送到时易之手中。
送到手中之时,店小二又还压着声音多说了一句,“公子今日买了这么多,那我就再多说几句,还望公子莫要嫌烦。若两人都是第一次欢好,那万不可冒进强闯,需得有东西辅助。
“长融街东边儿有家药铺,里头有卖润滑的脂膏,若是想要些香味,也可以去旁边的胭脂铺买,有的还有催情的效果呢!”
说完,店小二给了时易之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还挑了几下眉。
时易之被那神情晃了晃,直到提着东西出了书肆的门才猛然回过神。
虽面上不显,然而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三人行必有我师,古人诚不欺我啊!
低声念叨着“受益匪浅”四个字,他又压着自己的大帽逛到长融街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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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易之的悠闲日子没能过多久,偌大的时家时时刻刻都能生出要解决的事,身为长孙与商会的少东家,多的是他推脱不得的。
因而九月一来,时易之就忙得见不到人影了。
与他相比,冠寒的日子倒是闲适得很。
日日吃了睡睡了吃,睡够了就去逗弄院里大缸养的那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