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congee
——捡一根细长的树枝,抖去灰尘后探入水中,隔着不到一寸的距离跟在锦鲤的身后。若这鱼儿偷懒了不动了,就戳戳尾巴、点点身体;若它游着游着要撞缸了,便推着它往中间去。
小鱼是时易之养的小鱼,所以脾气也是时易之的脾气。
不管怎么戳弄都不会生气,仍旧自顾自地慢慢悠悠地游着,只有在逗弄得狠的时候才会躲到水草底下。
可冠寒哪会如它的愿呢?
就是将水草掀开,也要让它出来继续陪自己打发时间。
次数多了,它仿佛也认得人了,好几次冠寒只是路过,它就主动地冒了头,鱼口贴在水面一张一翕地打招呼。
见它只对自己这么热情,冠寒也生出了几分真心的喜爱,连自己的零嘴偶尔都会给它分分。
只是某一日,安静的小院里忽然闯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彼时冠寒照例在监督小鱼消食,倏地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
“咳咳!”
冠寒一顿,扭头看了过去。
是时易之的亲弟弟,时永朔。
视线甫一对视上,时永朔就激灵了一下,僵直着偏开了头。
又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寒,寒公子是吧?我听我哥……我听时易之是这样喊你的。”
冠寒失笑,心道这时永朔对自己的亲哥哥没大没小,对他这个外人倒还讲几分礼。
“我是。”他抖了抖树枝上的水,将其横着架在了缸上。“今日来此,时五少爷可是有要事?不过时少爷此刻不在,可能得迟些再来。”
“我就是知道他不在所以才来的!”
冠寒挑了挑眉,“哦?时五少爷是为我而来的?”
知道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之后,冠寒面上的笑淡了不少。
突然出现,又是趁时易之不在时有预谋地突然出现,不必多想他便能猜出时永朔的目的——怕是来给他下马威的。
也是,像他这样身份不明不白的人,在别人家里不清不楚地住了这么长时间,换谁心里都会觉得不舒坦。
可理解也并不代表他能任人欺辱。
他身子微动靠在了缸上,手搭在缸沿,垂眸看着这个不过自己肩膀高的少年。
“若是为我,时五少爷怕是要失望了,我这人无趣得很,没法儿陪时五少爷解闷。”
“谁要你陪我玩了?”时永朔皱了皱鼻子,眉心拧了起来。“我要说的是很严肃的事!”
冠寒哼笑一声,“什么事?”
时永朔肩膀一动,挺起了自己的胸脯,下巴也自傲地抬了起来。“你和时易之的事。”
“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哼,别再遮掩了。”时永朔走近半步,声音压低了些许,神色有些得意。“我知道你和时易之关系匪浅,但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好友,对不对?”
冠寒彻底不笑了。
第41章 第九簇 交易
“你想说什么?”冠寒冷声反问。
时永朔却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态度变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哼,观察了时易之这么多年,我早就拿捏透了他的一举一动,他对那些弟~弟~妹~妹~们的方式与对你是完全不一样的,别人可能没有察觉,但我一眼就看出了分别!”
时永朔嘴角一歪,冷笑一声。“所以你们根本就不可能是朋友!我说得对不对?!”
看着他自信又春风满面的模样,冠寒的额角跳了跳,没选择接话。
他的沉默仿佛让时永朔底气更足,直接笃定地给出了最后的结果。
“你是时易之带回来的心上人吧?”
听到他这么说,冠寒倒也没多惊讶。
毕竟二人这么久以来通吃同住,时易之还吩咐着府中的人为他做了不少的事情。
若是有心,也确实能抽丝剥茧地发现端倪。
只是时永朔在他面前不加掩饰地说出这些,就让他不由得更警惕。
“时五少爷说笑了。”他扶着缸沿的手紧了紧,“这些无根无据的话传出去,怕是会对时少爷的名声有损。不过若是时五少爷有心要与旁人说,那我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要让时少爷知道了的话……”
“你们二人的事我去跟别人说做什么?”时永朔很快地接了话,用一种十分不理解的眼神看着冠寒。
不过他也没在这上面停留太久,倏地话锋一转道:“但我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这个,是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冠寒冷哼一声,“时五少爷但说无妨。”
两人聊到这里,方才还底气十足的时永朔蓦地扭捏起来,视线不自然地垂落在地,唇抿了又松松了又抿。
冠寒也有耐心,绝不做先开口的那一个。
良久,时永朔才终于出了声。“就是……那个什么……你明白吗?你懂的……”
冠寒:?
“时易之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愚蠢至极!”
冠寒:??
“主次不分、真假不辨、本末倒置、舍本逐末!”
冠寒:???
大抵是冠寒沉默得太久、疑惑得太明显,时永朔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咬牙切齿地说:“我才是他的亲弟弟,你知道吧?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是什么堂的表的攀的认的,我与他骨子里流的的一样的血。
“但他这人仿佛没有这样的自觉,还处处留情与人称兄道弟,实在是可恶!!!
“对外面那些远的野的假的虚的都比对我好,甚至连出门走商都不带着我一起,非常过分!!!”
听着这些话,冠寒眉心跳了几下,他抬手揉了揉,也直起了身子没再往缸上靠。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斟酌了一番用词。“你要与我商量的事就是这个?”
时永朔不满地瞪圆眼睛,“什么叫‘就是这个’?这难道不重要吗?!这难道不是要紧事吗?!”
他又开始扯着粗粝沙哑的嗓子大喊,脚还愤怒地在地上跺了跺。“你注意听我刚刚都说了什么,我说他‘处处留情’‘主次不分’啊!
“你想想看,我是他的亲弟弟他都这样了,难保他不会也这样对你。
“现在你与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对不对?为了维护你我之间共同的相似的利益,也理应联手一致对外,可有道理?”
冠寒自觉不算愚笨,然而他却有些听不懂时永朔话里话外之间的联系。
可兴许是日子真的有些太过悠闲无趣了,他竟然顺着时永朔的话问了下去,“你想如何联手?”
“你主内我主外,你吹枕边风我清扫障碍。”时永朔得意且顺畅地给出答案,仿佛思考过了许久。
又说:“我监视着时易之不让他接近那些莺莺燕燕,若有问题就第一时间与你通风报信,而你在他面前委婉地、含蓄地、状似不经意地说些我的好话。
“跟他说,只有一母同胞、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也就是我!才是真正靠得住。如何?”
冠寒心道小孩果然是小孩,身量不过他肩膀高,做起事来也尽显稚气。
不知是单单面对时易之的事情如此,还是本就这么不成熟。
可转念一想,生在这样不愁吃喝的高门大户里,父母慈爱、兄友弟恭,如何都是不用他操心的,因而一辈子长不大也没什么问题。
许是看他又不说话了,时永再次朔慌张且扭捏着开了口。
“寒……”字没说完咽了进去,在嘴中滚了几圈,等吐出来时就变成了:“嫂……嫂嫂,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而……而且日后你与时易之的事情让阿爹阿娘和祖母知道了,我也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帮你的!”
说完,自己涨红了脸。
但时永朔不像时易之那般有做生意的天赋,所谓的一本万利和给出的好处也根本不诱人。
然而他遇见的是无事可做只能逗鱼解闷的冠寒,因此赢面大了许多。
“此事也未尝不可。”冠寒说。
时永朔拧起来的眉毛一点点舒展开,与时易之有几分想象的眼睛也一点点瞪圆。
“不过……”
“不过什么?”
冠寒轻叩几下缸沿,脆而不响的声音从指尖流出,与他的话声相交在一起。“日后你需得听我的,小事你自己做主,大事由我做主,如何?”
实际哪有什么大事,只是时易之忙了起来,他就想再找个人来差使差使。
时永朔倒吸一口气,“什么?!那我不成了你的贴身小厮了嘛!!!”
语罢,胸脯还是夸张地起伏了几下——显然不是个能够轻易答应下的条件。
“我并不强求。”冠寒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这……你这……”
时永朔重重地“哼”了一声,而后把嘴高高撅起,开始焦灼地来回踱步,一边啃手指一边嘀咕。
能清晰听见的唯有“时易之”三个字。
如此自个儿与自个儿争论了好一会儿,时永朔终于给出了答案。
“好吧。”他从鼻子里愤愤地喷出了几口气。“但是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太过分了。”
冠寒满意了,颔首道:“那是自然。”
不过他也知晓面前的少年到底不是时易之,不可逗弄得太过分。
于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日后时易之定会待你有别于从前的。”
听到这话,时永朔也满意地点点头,豪迈一喝,“成交!”
冠寒收回手,探进缸中不着痕迹地洗了洗,说:“那我今日就有要你做的事情。”
真正答应下后,时永朔也不闹别扭了,直接问他是什么。
“嗯……今日歇晌后,你带我出府逛逛吧,我想买些东西。”
“好。”时永朔用鞋尖踢了踢地面,“那我未时六刻来寻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