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congee
他抬眼看了看天,时辰尚早,这个点冠寒应当也是刚醒。
他现在便要去找说清楚!
第46章 第十四簇 不清
时易之甫一迈进院子,就听见西厢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弄倒了一大堆的东西。
他心下一凛,怕出什么事立刻快走过去。
可站定在门口顺着敞开的缝往里一看,发现竟然是冠寒在收拾行囊。
但也没什么条理,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全部胡乱地装进去,那些杂乱的声音就是因为这个发出的。
“寒……”
时易之下意识地想喊人,可才吐出一个字,正在忙碌的人就敏锐地扭头看向了他。
面上表情淡淡,眼中却掺着怒意。
然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这样盯了一会儿,冠寒就又转回头去重新开始收拾东西。
已经相处了这么久,时易之如何能不知道冠寒这是生气了。
他自己原本也没多少脾气在身上,得时永商开解后,心中更是一点芥蒂也没有了,立刻像从前一般急急忙忙地进了房去哄人。
“寒公子,你这是作何?”他试图伸手去阻挡,也不在意会被冠寒大开大合的动作误伤到。“何故突然之间就开始收拾起行囊了?”
冠寒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做着动作。
看着他一副下定决心、去意已决的模样,时易之一咬牙心一狠,一只手夺过了包袱,另一只手攥住了冠寒的手腕。
被拦住动作的冠寒怒视向他,眉心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好似在质问他要干什么。
他嘴巴张合几下,迟疑地说:“该到用午膳的点了,想必你也饿了,那……”
时易之原本是想缓和些气氛,可不知是哪些字词用的不对了,竟然惹的冠寒直接将手用力地抽了回去。
因为包袱被夺了,冠寒也没有再继续收拾东西,转身坐上了罗汉床。
他的手肘杵在小几上,掌心托着下巴,什么都没再做,也仍旧什么话都没说。
像是铁了心的不想和时易之这个人交谈一般。
然而时易之知道,面对冠寒绝不能像面对其他人那般,若是让说出他自己独处冷静一番这样的话,怕是两人再也没有搭上话的机会了。
瘐晰筝璃……
于是他走近几步,柔声道:“寒公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莫要独自一人憋在心中,有什么话都可与我说。”
时永商说得对,与其你瞒我瞒,不如敞开细谈。
“说?不开口说话的人不是我吧。”冠寒冷冷地哼笑一声,“我倒是愿意说,可某些人也不见得愿意听。”
说到这里,昨夜时易之沉默不语的表情又浮现在了冠寒的眼前,再一想到因为这件事还没让他睡好觉,他就愈发地生气了。
“无端端地开始闹脾气,如此也就罢了,还为了躲我一大早就出了门。
“时少爷,你若是厌烦我了就趁早说,我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又何故多此一举做这些?”
最后一个字落下,冠寒又觉得这句话自己说得很不好。
“死缠烂打”这四个字用上后,就好像是他对时易之情根深重似的。
实际上恰恰相反!!!
他不愿在这上面吃亏落了面子,赶忙补充道:“当初可是你说要带我来清洲的,也是你说要让我与你成婚的,我见你还算诚恳,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你,何曾想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变了心。”
冠寒话音一落,时易之就顿了顿,心和脑袋都空了一瞬。
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我……是,是这样的。”他眨了眨眼,如了然也如释怀般吐出了一口气。“确实一直都是我在强求。”
那口浊气被吐了出去,时易之倒比昨夜更坦然与坚信了。
他往冠寒的方向挪近些许,迟疑却又笃定地说:“可我想,寒公子你应当也是不厌恶我的吧。”
冠寒不喜欢他,是他做得不够好;冠寒不厌恶他,那一切都还有转机还能继续。
要他放手,是万万不能。
“谁说的?你自己这么以为的吗?”冠寒嗤笑一声。
说着,身子刻意地往后倒了些,与时易之拉开了点不太明显的距离。“我现在非常讨厌你,所以我准备走了,免得继续与你两看相厌,搅的日子不得安宁。”
听到这话,时易之却笑了起来。
他几乎无赖般地回答,“是我感受出来的,你不抵触我。”
厌恶比爱更容易觉察,冠寒对他或许没那么喜欢,但也一定有依赖。
这给了他底气。
所以他说:“不瞒你说,昨夜我那样,确实是因为有些生你的气。”
冠寒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只是听到“生你的气”这几个字,就怒而瞪了时易之一眼。
“我气你受伤了也不跟我说,气你不肯告诉我不说是为了什么。”时易之顿了顿,藏在袖中的手蜷紧。“我还气自己,气我没及时发现你身上的伤,也气我笨拙愚钝,哪怕过了这么久,都还没能让你全身心地信赖我。
“今早出门也不是为了躲你,是我想去找些法子来开解开解自己,以及改变这样的现状。”
说到这里,时易之又赶忙补充,“我找的不是别的什么人,是我的二堂弟永商!
“我知晓昨夜那样对你是不好的,和他聊过之后,也真真切切地明白日后要怎么做了。”
“从今往后有什么话有什么气我都不会再藏于心中不说了,只要你不厌恶我不是真的想离开我,我也会竭尽全力地让你……让你……”时易之脸热了几分,稍微改了改措辞。“让你对我生出几分情谊。”
他说得情真意切,听的人却不言不语。
沉默的冠寒紧蹙起了眉头,用一种怪异且复杂的眼神盯着时易之看了很久,表情几经变化。
良久,才低哼一声,说道:“时易之,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好哄吗?这次我绝不可能因为你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就轻易原谅你的。
“你竟然敢擅自生我的气,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罪大恶极!”
有些时候,冠寒的话可以反着听。
时易之知道,这里的“不轻易原谅”其实就是不再与他计较的意思。
于是他夸冠寒“慷慨”、“善良”,承诺“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最后又用从时永商那里学来的技巧,说:“过两日,我带你去海边散散心。”
听到前面冠寒都很是不为所动,唯有“海”字触动了他。
他眉心动了动,眼睛睁圆了一些。
但开口的时候还是做出了一副勉为其难、不感兴趣的表情。“好吧,你也说了我是个慷慨善良的人,那就听你的吧。”
瞧着他高兴了,时易之也跟着笑了起来。
正想再说说别的,转头又想到了他身上的伤,便忍不住开了口问:“寒公子,身上的伤如何了?可还疼?今日让月竹给你上过药了么?”
时易之说这话也只是为了关心,哪知却瞧见冠寒突然抿住了唇,还抬着眼睛瞥了自己一眼。
他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自己昨晚不理智的行为确实是把人给吓坏了。
便柔声说:“若今日还没有用药油,那我来帮你罢。”
“那你去拿药油吧。”冠寒从罗汉床上起来,往里间的拔步床去。“这次你要轻一些了,你昨晚力气太大,我都没睡好觉。”
说完,他又猛地回头看向时易之,补充道:“没睡好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时易之你很莫名其妙。”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时易之拿着药油快步跟上。“当时看见你身上的伤,就想了很多不好的。”
冠寒闷不吭声地将衣物褪到腰间,趴在了床上。
那些淤青历经一夜后变得更触目惊心,几乎扩散蔓延到了整个后背。
时易之这次伸出的手没再收回,他的指尖虚虚地在那些淤青上一一抚过,钝痛也在心上一一滋生。
“时易之,我不说是因为不想被别人发现。”将脸埋入被褥中的冠寒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因为如果你知道我受伤了,就会表现得很明显,可你说过,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外人认为他们不清不楚,冠寒自己也觉得不明不白。
然而时易之总说现在时机未到,那他也只能认作这个时候被发现是不合时宜。
冠寒想,自己或许确实没那么体贴,但也没有那么不懂事。
“我……”时易之艰涩地吞咽一下,“等你改好的户籍拿到手中,我便向父亲母亲与祖母说此事,不会太久的。”
冠寒“嗯”了一声,声音从被褥里传出有些闷,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时易之怕他着凉,也没再耽搁,倒了药油开始帮他揉搓。
摁揉到一半,冠寒倏地开口,“时易之,你觉得我好吗?”
冠寒又问了,冠寒总是在问。
“好。”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时易之照旧般回答,可这次又多说了一句。
他说:“我从前没喜欢过什么人,日后也不会再喜欢别的人。”
“是嘛?”
冠寒又信了,冠寒总是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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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易之说的过两日,是真的两日后。
那日夜刚尽、天刚青,他就敲了西厢房的门,把还睡着的冠寒从床上扶了起来,又帮着睡眼惺忪的人梳洗打扮好。
海边风浪大,时易之就给冠寒的头上扣了一顶大帽,走路时,帽链上的珠宝不停碰撞发出脆响,很是动听。
“怎么这么早?”冠寒非常不满,坐上马车就摘了大帽,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开始打瞌睡。“你太贪玩了,时易之。”
时易之失笑,展开双臂将冠寒揽入怀中,还献出了肩膀供冠寒躺靠。“清州府城离海边还有段路,若不想在外头过夜,就只能早些去了。”
“可以住在客栈里。”